纪父尴尬地笑笑，摸了摸装着离婚证的口袋：“我不会对你妈做什么的。”

纪凌炀冷笑一声：“假惺惺，说得好像你以前没做过。”

纪父叹口气，无法反驳儿子说的话。他知道自己亏欠了妻儿很多，然而已经来不及弥补。他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过去。

纪凌炀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拒绝道：“我不要，你给我妈。”

“这本来就是我准备给你的钱。”纪父把卡又往前递了递，声音颤抖地说，“本来准备等高考结束作为奖励给你的，现在……你拿着吧，自己留着用还是给你妈，随便你。”

纪凌炀把手揣进口袋，摆明了不会接。

纪父看着方汐。

方汐赶紧摆手。

见他也不愿意接，纪父抿了抿嘴，把银行卡放在花坛边缘，低声说道：“密码是你的生日。”接着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向方汐打了个招呼，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方汐看着他略有些佝偻的背影，心中低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弯下腰拿起银行卡，擦去上面的灰尘，转头看向纪凌炀。

这个已经连“爸爸”这两个字都不愿意叫的大男孩，此刻正望着纪父离开的方向。他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嘴唇紧紧地抿着，昏黄色的夕阳映照在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反射出粼粼的光。

眼看纪父就要消失在街角，纪凌炀突然向前跑了几步，双手拢在嘴边，声嘶力竭地喊道：“等你老了，我会赡养你的。”

纪父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愣了几秒才转过身，朝着纪凌炀挥挥手，接着继续前行，隐没在围墙之后。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方汐想，他应该是笑着的。

方汐走到纪凌炀身边，把银行卡递过去：“拿着吧，就当存钱给他养老。”

纪凌炀双手撑着膝盖，沉声说道：“我不要，你替我拿着。”

“我是你老婆啊还替你拿着？想得倒美。”方汐直接塞进他的裤子口袋，接着催促道，“没时间给你闹情绪，马上都五点了，再不回去要放学了。”

纪凌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身，一脸严肃地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打电动吧。”

方汐：“你怕是想死！”

纪凌炀肩一歪腿一叉，瞬间吊儿郎当起来，他一边抖腿一边毫不在乎地撇嘴：“你也说赶回去都放学了，我们还回去干吗？难得这么早出来，我们玩一会儿再回家呗。”

“不行！”方汐毫不犹豫地拒绝。老班肯定会亲自来通知放学，一眼就能看出来少了两个大活人。他可是用替其他老师搬东西为借口溜出来的，到时候老班找老师一对质，他俩就不是逃课这么简单了！

“回去上课！”

“我不回去！”

“回去！”

“我不！”

“回……”

“我这么难过你都不愿意陪陪我吗？”纪凌炀垮下嘴角，一脸落寞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要是被抓住我就说是我逼你出来的。好不好？就一次，我好像去上次那家电玩城，就是你送给我小游戏机的那家。”

“我……”方汐的脸色缓了缓，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慢慢抬起手……一巴掌扇在纪凌炀头上，“我信你个大头鬼！”

“啊！”纪凌炀被打得抱头鼠窜，“居然被你识破了！我演得明明那么好！”

“就你这个烂演技还想用同样的招数骗我两次？立刻给我回去上课！”

“哎嘿我就不我就不，有本事你把我抓回去啊~”

“不准跑！你看我抓不抓得到你！”

“略略略略~”

……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纪妈妈找了一家搬家公司，将一部分家具搬到新租的房子里。接着将房子简单打扫了一遍，钥匙给了来帮忙的纪老三，由他转交给纪父。关上门的那一刻，纪妈妈看着熟悉的防盗门，放下了心中最后一点留恋，这场将近二十年的婚姻终于在这一天彻底完结。

搬进新家的头一天晚上没有在家里吃饭，纪妈妈带着儿子请卷毛和他爸吃了一顿饭，因为他们现在租的房子是卷毛爸爸前几年买了做投资的闲置房。前段时间租客刚好退租，听说儿子同学家正在找房子，童爸爸就决定租给他们过度一段时间，毕竟买了新房还要装修，不等个小半年是没办法住人的。

纪妈妈为了表示感谢，于是决定请父子俩吃顿饭。

席上两个小的一句话都不说一直埋头苦吃，两个大人倒是时不时交流几句，不过都是谈孩子的学习。童爸爸一直在数落自己儿子不上进，说着说着差点过来抽他一筷子。纪妈妈赶紧拦住，把话题转移到童爸爸的工作上面，总算勉强保住卷毛的头。

卷毛吃着吃着忍不住对纪凌炀说：“炀哥，你妈真好。”

纪凌炀一脸得意：“切，我妈当然好了，还要你说。”

卷毛瘪嘴：“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的妈妈就好了，我爸要么不关我，要么就打我。”

纪凌炀：“那叫你爸再给你娶个后妈呗。”

卷毛艳羡地盯着纪妈妈，咬着筷子小声说：“要是我爸能娶你妈就好了。”

纪凌炀飞起一筷子：“滚！我才不要当你哥！”

卷毛哭唧唧地捂着头：“炀哥我开玩笑的……”

同一时间，方汐正在讨论过年的事。

方妈妈靠在沙发上，一脸无聊地按着遥控器：“儿啊，今年年三十你爸值夜班，你大伯家旅行过年不办团圆宴了，就我们娘俩一起过了。”

方汐抱着方二宝靠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去吃饭吗？”

“这是两回事。再说了，就咱们俩过年，你不觉得冷清吗？”

“还行吧。”方汐耸耸肩。

方妈妈突然灵光一闪，“啪”地一拍儿子的腿：“小汐啊，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小羚羊？”

方汐笑喷：“人家叫纪凌炀！”

“管他呢。”方妈妈兴高采烈地推着儿子，“他们不也是两个人吗？叫过来一起过年呗！”

“啊？”方汐傻眼，他还没和纪凌炀在一起呢，他妈就迫不及待见女婿，不是，见儿婿了？

“啊什么啊，这不刚好吗？尤其是他们刚搬了新家，也没个人照应，清清冷冷的多难受。”

三十晚上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反正儿子睡的是双人床，到时候让两个小的挤一挤，那孩子的妈妈可以睡和自己一起睡。

方妈妈越想越觉得可行，抓着方汐要他立刻打电话过去“预约”。

方汐被她逼得没办法，连忙答应：“你那么着急干吗？也不想想，要是他们不想过来呢？”

“你管那么多呢！不想过来就另说！反正你一定要去问！”

“好好好，我问，我问好了吧。”

方汐躺在自己的双人床上，把二宝放在胸口，摸着小猫软绵绵的身体，方汐喃喃自语道：“二宝啊二宝，你说你大爸愿意不愿意过来呀？”

二宝：“喵~~~”

第三十一章

年三十上午十点，陈丽雨带着儿子敲响方汐家的大门，不到五秒门就被拉开，露出方妈妈惊喜的脸。

“新年好。”

“阿姨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快请进。”

方妈妈热情地两人让进来，回头朝厨房喊道：“小汐，先别弄了，出来招呼客人！”

方汐闻声探出头：“陈阿姨，纪凌炀，新年好！”

“哎，新年好。”陈丽雨从儿子手里接下两个袋子递给方妈妈：“大过年的还来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这是一点年货。”

“瞧你这话说的，是我让小汐请你们来的，哪里就打扰了。再说了，年三十晚上就我们娘俩多冷清，过年就是要人多才热闹。”方妈妈退让了两次没推过，只得收下来，她把东西放在凳子上，回头叮嘱儿子，“小汐啊，我和你陈阿姨去房间里暖和暖和，这……”

纪凌炀连忙接话：“阿姨叫我凌炀就行了。”

“好嘞，那羚羊你就和小汐一起了。”

“嗯。”

方妈妈说完就拉着陈丽雨往房间里走，边走边热络地聊起天：“陈姐，我64年生的，你呢？”

“我61年的。”

“那这‘姐’就没叫错。陈姐，我叫林佳，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哎对了，陈姐你口音听起来不想本地的，是哪里人呀？”

“我老家是邻省X市。”

“巧了！我爸原来也是那里人，后来和我妈结婚才搬来的……”

房门“砰”地关上，客厅里就剩两个人。

方汐叹口气，指使纪凌炀：“你先换个鞋，然后把外套脱了，来厨房帮忙。”

纪凌炀一一照做，等进了厨房看见灶台上一系列工具，立刻傻了眼：“你干吗呢？”

“做蛋饺，没见过啊？”方汐白他一眼，熟练地一抖手腕，蛋液滑过铝制蛋饺勺的边缘，经过火焰的烘烤，在勺子里内壁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半球形蛋皮。方汐夹起一小块肉馅放进蛋皮中，微微斜过勺子，用筷子拨弄蛋皮的一侧边缘，让它掉落在另一边，像饺子皮一样自然地包裹住里面的肉馅。等重叠的蛋皮被热气烘烤得黏在一起，把勺子往旁边的盘子里一倒，一个标准的蛋饺就出炉了。

方汐飞快地完成了四、五个蛋饺，抽空瞥了一眼纪凌炀，问道：“看懂了吗？”

“我看懂这个干吗？”纪凌炀之前还一脸惊吓，现在倒有点幸灾乐祸，他抱着胸嘲笑道：“嘿，想不到你不光学习好，做饭也不错嘛，真是个‘贤妻良母’。”

方汐：“知道被烧红的铝勺烫脸是什么感觉吗？”

纪凌炀：“……”

“你难得来一趟，我不给你留点纪念多不好。”方汐把纪凌炀按在自己的位置上，勺子硬塞进他手里，“来，学习一下，以后你也能和别人吹嘘自己是个厨子了。”

纪凌炀哪碰过这个，向来是陈丽雨做好了给他吃，煮鱼都要帮他去掉中间那个鱼骨的。他举着勺子一脸战战兢兢，想丢开又怕烫着方汐，只能口头叫嚣：“我不干！我是来你家做客的为什么要干这个？！”

“陈阿姨是来做客的，你是来当牛做马的。”方汐趁机按了一下他的脑袋，假装借力从旁边的吊柜里拿出一套茶具，“‘生儿不干活，不如养头猪。’这话听过没？”

“当然没听过！”

“没关系，今天你会听到的。”方汐泡好一壶绿茶，连同茶杯放在托盘上。

不等纪凌炀问为什么，就听见房门打开，林佳的声音夹杂着电视的吵闹声传了出来：“儿子，泡一壶……”

“来了。”方汐一个闪身出现在门口，把茶盘递过去，“小心烫。”

林佳接过托盘，夸奖道：“不错，够机灵。”

陈丽雨想伸手去接，被林佳一把拦住：“我来就行了，你回去坐着。”

陈丽雨不放心外面两个小的：“要不我出去帮帮忙，大过年的哪能让孩子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