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停也不早点停，我都湿透了才停。”纪凌炀抱怨道，他像只小狗一样用力摇晃脑袋想甩掉头发上的水珠。

方汐被溅了一脸，假装生气地横他一眼。

纪凌炀不以为怵，反而把湿哒哒的胳膊搭在方汐肩上，调笑道：“开心点嘛，咱们刚刚可是救了四眼一命。”

方汐深吸一口气，意思意思地勾勾嘴角。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他的心中并不轻松。

他们可以救四眼的命，却没有办法救他余下的人生。

第三十五章

四眼一病就病了一个多星期，学校里一直不敢对外说是离家出走，班里同学也以为他是太用功把自己累病了。

期间互助学习会停了一次，剩下的六个人集体去四眼家探病。四眼的妈妈不是很热络，但也不像纪凌炀之前看到的那样一脸假笑，难得四眼的爸爸也在家，夫妻俩问候了几句就在楼下客厅里待着，没有上来“监视”。

四眼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被子一直盖到嘴巴。见到大家都来了，他稍微露出一点笑容：“你们今天不复习吗？”

卷毛大大咧咧往床沿一坐，翘起二郎腿：“少个人不习惯。”

杨筱萱代表大家献上友谊的复习资料：“这几天老师讲的重点我们复印了一份给你，等你病好了再看。”

卷毛拍拍四眼的被子：“我要是你，就算病好了也要再躺几天，难得有机会正大光明地休息。”

方汐：“可惜你没病，记得晚上回家加练一课时单词，明天下午给我。”

“嘎！”卷毛吓得直接出溜到地上。

四眼“嘿嘿”偷笑起来。

考虑到人多空气不好，加上太过吵闹会影响病人休息，几个人轮流上去鼓励了四眼一番就准备告辞了。

落在最后的许恬等大家都出了房间，走到四眼床边，面无表情地说：“年前我和我爸妈说想学美术，他们不同意，我本来想就这么算了。那次你突然爆哭说要学航天，我以为你回家就会和家里人说，我还想自己怎么着也不能输给你，就跟我爸妈抗争了3个月，前两天他们说如果我考上一本，放暑假就给我请美术老师，毕业以后要是能找到出路，随便画画还是做会计他们都不管我。”

四眼开始听得一脸茫然，之后却露出复杂的神色。他盯着面前的被子，暗暗嘀咕：“说话就说话，干嘛要提我哭的事。”过了几秒，他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许恬昂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四眼，她不算长相很出色的那种，但此时表现出的那股坚定却使她看起来英气十足，“亏我还把你当做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现在看来，不用我踢你自己就滚到后面去了。”

她学着杨筱萱的样子甩下一个白眼，转头离开，留下四眼独自揪着被子。

出了四眼的家，纪凌炀偷偷问方汐：“你不是有话想和四眼说，说了没？”

方汐瞥了一眼正在和杨筱萱聊天的许恬，摇了摇头：“不用，有人替我说了。”

纪凌炀：“啊？谁说了？说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别总那么快啊，你告诉我到底说了什么啊？”

方汐：“再问你就和卷毛一样加练单词。”

纪凌炀立刻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

卷毛：“又关我什么事？！”

几天后四眼重回学校，继续投入繁忙的学习生活在。虽然二模成绩比一模低了不少，但四眼好像并不是非常在意，反而心情好了许多。果然不久后的三模里四眼的成绩又回到了班级前三，他故意还拿着卷子在许恬面前晃悠，要不是杨筱萱拦着，许恬连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能砸他头上。

时间就这么在紧张地学习和偶尔地玩闹中飞快流逝，仿佛一眨眼就进入了6月。

7号上午9点考开语文，8点校门外就挤满了等待的人群。

七人小组被分到了三个考点，杨筱萱、许恬和四眼一起，郁高明和纪凌炀一起，本校这个考点只有方汐和四眼。

等待安检的空隙，四眼凑到方汐身旁：“谢谢你。”

方汐：“嗯？”

四眼：“要不是你和炀哥救了我，我现在也不一定能来高考。”

方汐想到那个雨夜，笑着摇摇头：“要不是你说过想学航天，我们也想不到要去学校找，该说你自己救了自己。”

四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么丢脸的事就别提了。”

挨个通过检查，两人进入学校，在分开前方汐叫住四眼：“钱远，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为你的一生负责，所以，努力一下或许就能改变你的一辈子。”

四眼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用力点头：“嗯！”

本省高考要连考四天，一共考七门课，考生必考3门自选两门，有的人第二天就全部考完，比如方汐，有的人要连考四天，比如纪凌炀。

看别人都考完了，纪凌炀嫉妒地当晚就给方汐打骚扰电话，非要他每天去送考。

方汐：“明、后两天早上送考，和后天政治考完我在门口等你一起吃午饭，你自己选一个。”

纪凌炀：“小孩才做选择题，大人全都要！”

方汐：“哦，那做弃权论。”

纪凌炀：“别别别！我选后天接考！”

方汐：“你自己的选的，不许反悔，明天晚上不许打电话过来了，知道吗？”

纪凌炀：“切，送考都要讨价还价，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方汐：“不关心你我给你划什么重点！打什么起床电话！立刻给我洗洗睡觉，不然我后天就……”

纪凌炀：“我马上就去！”

方汐：“行，晚安。”

纪凌炀：“晚安。”

方汐：“你挂电话啊。”

纪凌炀：“你先挂。”

方汐：“快挂！”

纪凌炀：“我不！你先挂！”

方汐：“……”

纪凌炀：“诶嘿，你挂呀~”

方汐：“3。”

纪凌炀：“嗯？”

方汐：“2。”

纪凌炀：“晚安拜拜！！”

“嘟……嘟……嘟……”

方汐放下话筒抱怨道：“真麻烦，多大个人了黏黏糊糊的。”一转头看见玻璃窗上反射出的自己脸上的笑，倒是比纪凌炀的声音还要傻上几分。

10号上午11点整，一声清脆的铃声彻底结束了为期四天的高考。

几分钟后，考生们蜂拥而出，一时间校门口人声鼎沸，哭声、笑声汇聚成一片声的海洋。

纪凌炀一出校门就在东张西望，仗着个头高，没多久就看到不远处站在商店门口石墩上的方汐。他屁颠屁颠地冲过来，一脸喜悦地报告道：“我考完了！”

“我知道，辛苦了。”方汐看着他那一头汗，翻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纪凌炀抽出一张就往脸上划拉，边划拉边傻笑：“嘿嘿，考完了，咱们去哪儿吃饭？肯德基还是麦当劳了？”

方汐摇头：“都不是，我们要去鸡！公！煲！”

纪凌炀傻眼：“啊？”

方汐：“我爸妈和陈阿姨在鸡公煲订了位子，庆祝我们高考结束，等我们过去就开席。”

“怎么这样啊！”纪凌炀失望地大喊，“说好就我们俩的，怎么变成五个人了？”

方汐忍着笑：“谁跟你说好两个人的。”

“这，你，我……”纪凌炀气得话都说不全。

方汐哈哈大笑，纪凌炀追在后面要挠他痒，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跑到了饭店。

三个大人已经等了一会儿，见两个小的到了立刻安排上菜。

席间纪凌炀还在为不能二人世界共享炸鸡耿耿于怀，一直埋头苦吃不说话。倒是三位父母聊得很欢，自从上次一起过春节，林佳和陈丽雨就成了好朋友，林佳还给陈丽雨介绍了一个在科技园做保洁的工作，时间不长工作轻松，工资也不算低。没事的时候两人还会一起逛逛街，聊聊天。

两位母亲的话题一直围绕着自家的儿子，像是方汐5岁还会尿床，纪凌炀8岁跑步摔掉一颗牙，方汐14岁被女同学递情书之类的小趣事那是一套一套的，听得两个大男孩都想往桌子底下钻。

说着说着就说到考试，陈丽雨笑着揭儿子短：“他有支自动笔，走到哪儿带到那儿，连高考都要带进考场。我看他那宝贝样，都忍不住怀疑是那个女孩子送给他的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钢笔保护套，从里面抽出那支熟悉的笔，递给纪凌炀，“呐，你早上走得急，忘记带了，怕你找不到着急，我特意给你包好了带过来的。”

纪凌炀的脸“噌”一下红透了，一把夺过铅笔塞进包里。

虽然只是一打眼，林佳还是认出这支笔，她笑着招呼儿子：“小汐啊，你不是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吗？好久都没看你拿出来用了。”

方汐本来还在看纪凌炀的笑话，听到林佳的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刻打了个哈哈：“哦，那支，我上次放进抽屉里就忘记拿出来了。”

林佳没心没肺地笑话儿子：“你个傻小子，我记得上次也是这样，你把笔记本丢进抽屉里，想用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急得在房间直打转转哈哈哈哈。”

陈丽雨也跟着笑起来，视线在方汐和自家儿子身上打了个转。过了几秒，她释然地摇了摇头，夹了一块鸡肉给方汐：“多吃菜。”

方汐连忙道谢。

陈丽雨摇了摇头，深深地凝视着方汐：“是阿姨应该谢谢你。”不等方汐回话，她转向纪凌炀，“别光顾着自己吃，方汐帮了你那么多，你就不知道给他夹个菜吗？”

纪凌炀咬着筷子抱怨：“妈！到底谁是你亲儿子？”说归说，他还是夹了一大堆菜到方汐碗里，堆得都冒尖了。

看着摇摇欲坠的菜塔，方汐没好气地说：“你让我怎么吃！”

纪凌炀撇嘴，直接把最上面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就酱呲！”

作为报复方汐也给他夹了一整碗，两人你一块筷子我一筷子吃得停不下嘴。

三位家长笑得前仰后合，连包厢外面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饭后家长们各自回去上班，随便考完试的两个人去哪里玩，晚上记得回来吃饭就行。

两个前考生犹如撒了缰的野狗，跑去电玩城打了一下午电玩，闹到太阳快落山才尽兴。方汐一看时间已经五点多，拉着纪凌炀就走。

纪凌炀本以为是要回家，没想到被带到了学校旁边的小巷里。

这个巷子可是承载了纪凌炀除拔牙之外的人生最痛回忆的地点，一进来他还有点想打哆嗦。

方汐拽着纪凌炀的手腕，一把将他推到墙边，双手撑在脑袋两侧，一脸邪魅狂狷地说：“纪凌炀，还记得在这条巷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吗？”

纪凌炀立刻伸手捂住下面。

方汐差点笑喷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说过，如果你考得好，我就把第三个条件再和你说一次。”

纪凌炀一听整个人都绷直了。

没想到脖子伸得太长，和方汐撞了个脸对脸，两人的嘴唇瞬间和对方的嘴角来了个亲密接触。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两人都没有，维持着轻触的姿势，感受着对方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