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
赵玉强赞许地点了点头,“好,那跟我走。”
郭昊天原本信心满满,但跟赵玉强来到商会后却满心失落。商会会长听说原委后,纷纷沉默,他们的产业虽然属于挂在三青帮名下,但却是独立的法人,房屋地契都归个人所有。从没有过契约上交的说法,除此之外,五成的营收上缴,也闻所未闻。就是寇勋时期,也只是三成。
会长道,“赵老,那郭长林明摆着是勒索。傅云琛是他义子,他怎么反过来用傅云琛要挟我们?我看这件事有蹊跷,保不齐是郭长林和傅云琛一起上演的苦肉计。用此计蒙骗我们的产业,您不要上当啊!”
郭昊天激动道,“你血口喷人!”
赵玉强拦下冲动的郭昊天,坦言道,“傅云琛是被诬赖,眼下只有先将他保出来,再谈其他。”
会长犹疑道,“连你们都知道他是被诬陷的,为什么郭长林让要拿他,难道他对傅云琛的信任还不如你们?”
赵玉强焦急道,“眼下傅云琛和小徐被分开关押,郭长林手中又有小徐指认傅云琛的血书,傅云琛是百口莫辩,只要我们能拿出诚意证明傅云琛没有造反之心。郭长林便不会动他。”
会长为难道,“老赵,你不要怪我冷血。虽然傅云琛是三青帮帮主,但他上任以来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如今他被捉拿下狱,是他自己识人不善,为什么要殃及帮内?郭长林都不顾念父子之情,非要拿他下狱,我们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这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产业,这年头想做点赚钱的正经买卖不容易。如果把房屋地契交给郭长林,岂不是半生心血拱手让人?”
会长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戳向郭昊天。他越听心越寒。
赵玉强又苦口婆心劝了一阵,“只是暂时抵押,傅云琛一旦出狱,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拿回来的。”
会长摆了摆手,“我不能拿大家的命根子做赌注。当初你要推举他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一个黄口小儿,哪里承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现在倒好,连累了我们。”
郭昊天忍无可忍,怒道,“当初是你们求着云琛作你们的帮主!现在他受了难,你们不帮也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
会长不认得郭昊天,大骂道,“你是哪里来的?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郭昊天还要再说,赵玉强拦住他,劝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生气。”
会长白了郭昊天一眼,“老赵,你是怎么想的?”
赵玉强慢慢道,“唇亡齿寒,如果我们对傅云琛见死不救,江湖上会怎么看我们?以后还会有人敬畏我们三青帮吗?再者,你以为我们不交,郭长林就不会抢吗?他已经缺钱缺疯了。要是傅云琛不在了,没有人维系两边,那郭长林更不会跟你客气。”
会长一拍桌子,“怎么摊上这么个冤家!”
赵玉强思索半天,道,“想让大家都交,肯定不行。你看大家先统一罢市如何?如果我们罢市,对陵城来说,也是一桩大事。事情一闹大,兴许有的谈。”
会长想他说的有理,“罢了。我去通知各位老板,先罢市,表明一下三青帮的态度。傅云琛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人,这么被人欺负也不行。”
商会会长这边暂时谈妥。各位老板卖赵玉强面子,都同意罢市。
酒楼和赌场纷纷关门谢客,罢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郭长林那。郭长林正站在二楼望着帅府外黑压压的劳工们。
“码头也停工了?”
“起码歇了一半的人。”
“这群穷鬼!”郭长林骂道,“上一回为了傅云琛就来围过,今天又来,当这里是菜市场啊?!”
郭炎道,“他们要求真相。说是希望大帅不要被蒙骗。”
郭长林怒道,“劳工罢工,酒楼赌场罢市。好一个傅云琛,他一出事,还真有人这么讲义气和他共进退。我就看看,他们能坚持到几时!”过了半晌,他又说,“昊天呢?”
“还跟着赵玉强东奔四走。”
郭长林气得吹胡子,“这个孽子……非气死我不可!算了,随他去吧,如果能说得动那帮老东西点头,倒也不错。”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张崇岳那里。
何副官本以为事情开始有了转机,张崇岳却不乐观。
“没用的,这些劳工势单力薄,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郭家就算只手遮天,也不会如此不顾民意吧?”
张崇岳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忧思道,“一旦这雨落下来,集会的劳工会少一半。他们大多穷苦,有一家子人要养,只要郭长林派人一个一个说服,总会有人退出。只要有一个人退出,就会有两个三个……那些酒楼赌场也是一样。”
“那这么说,到最后,他们能不能保住傅云琛还能难说。”
张崇岳问,“北京那边回电了吗?”
“账房正在盘算,您也知道,家里的账户太多,要全部清点需要时间。”
张崇岳揉了揉太阳穴,“嗯,如果跟银行置换金条来不及,就把我争藏的那三个明元青花拿去给财政部的副部长。他垂涎很久了,如果他要,让他拿金条来换。”
何副官想起那几个号称价值连城的宝贝,为难道,“还没到那步……”
“让你去就去,少废话。东西没了还能抢,人没了拿什么抢?”张崇岳瞪他一眼,“婆婆妈妈的!”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意思你还站在这!”
何副官讨巧似的看着桌上的花道,“这花都枯萎了,我扔了吧。”
张崇岳出声阻止道,“不许仍!”
“将军,这花开不了了。”
张崇岳看着枯黄萎靡的花瓣,没由来的心里一痛,“不知道,他在牢里怎么样……这花,放着吧。”
何副官知道张崇岳在想什么,坦然道,“将军,您已经做出的事,这时候后悔,来不及了。”
张崇岳一怔,“……那丢了吧。不过,不必换新的。花瓶就这么空着。”
“是。”
☆、不黑不白
10月12日,倾盆大雨。
郭昊天随赵玉强奔走了两天,只有几位老板看在赵玉强的面子松了口,大部分人不是佯装生病就是佯装外出。更有人说,既然如此,那干脆卖掉产业告老还乡。
短短两天就让郭昊天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傅云琛风光的时候,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如今呢,却是树倒猢狲散,纷纷躲得干净。可郭昊天又没有立场去责骂别人,因为罪魁祸首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以往,只有郭昊天甩别人脸,而这两日,郭昊天不知道受了多少气,他都忍了。他受点委屈没什么,却替傅云琛心寒。
郭昊天得了空,悄悄回到家门口。他见到有一大群劳工围在那,便心怀安慰,至少还是有人惦念着傅云琛的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可是,10月13日,郭昊天再去的时候,人已经少了一半。
胡贵说,“郭炎说了,如果大家继续留在这,他就要扣大家的工钱。而只要大家肯回家,不但不扣,还会涨薪水。大家都在这待一天了,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哪里吃得消。所以有人就走了,我也没有办法挽留。”
胡贵又说,“少爷,你想到办法了吗”?
郭昊天望着这个瘦小的男人,心酸地摇摇头。
胡贵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少爷,我不甘心啊。傅少爷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呢?我本以为他可以苦尽甘来了……小徐真是猪油蒙了心啊!傅少爷对他那么仁义,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郭昊天把伞留给胡贵,安慰道,“你别担心。有我在,傅云琛不会有事。”郭昊天话虽这么说,心里也没有底,罢市三天对酒楼和赌场来说,损失都不小。大家怨声载道,撑不了多久的。
10月14日,最后期限。
赵玉强一早要去跟郭长林谈条件。郭昊天不想面对自己父亲,他向赵玉强借了一把□□,直接走向了郭家军大营。
他走到军营门口,想办法托人找到了狙击队的队长,曹奎。半年前,郭长林进了一批美国□□,还让傅云琛去教授狙击。那次之后,傅云琛便带出来一个十人左右的狙击队。这批人,在之后傅云琛和寇勋决斗中还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郭昊天找到曹奎,就是希望曹奎带他混进去见傅云琛。曹奎本是码头工人之子,得傅云琛赏识才能进入军营。自然愿意帮忙。曹奎带郭昊天换了一套军装,曹奎引开大牢守卫注意力,郭昊天才得以溜进去。
傅云琛被关在大牢的深处最暗的一间。牢狱门口只有中间一个送饭菜的窗口和一个最底下的气窗。
郭昊天敲了敲门,“云琛,是我啊!”
房间里安静得像没有人在。
郭昊天又喊了几声,还是无人回应。他着急了,便趴在地上,透过气窗往里面看。果不其然,他透过气窗看到了傅云琛的手。
“云琛我知道你在!”
看情形,傅云琛正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手摆在脚边。
郭昊天着急道,“你说句话好不好?”
傅云琛靠着墙边,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小屋已经待了三天,期间除了每天送来一小碗饮水外,没有任何食物供给。傅云琛很清楚,郭长林是想消耗他的体力和精力。这漫长的三天,没人跟他说话,也没有提审。自己只是郭长林用来谈条件的筹码。
“你来做什么呢?”
傅云琛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我想看看你……爹他只是……”
“不必说了。”傅云琛打断了他。
郭昊天将手伸进气窗,摊开手心,手心里躺着一小块点心。
“胡贵给我的,他说你喜欢吃。”
傅云琛稍有动容,“他……”
“他和码头的劳工们都在帅府门口守着,还有赵老,这几天我和他都为你奔走。大家都在等你回去,你千万不要灰心!”
傅云琛心灰意冷道,“就算我出去了,又如何呢?”
郭昊天难过道,“重新开始。”
傅云琛望着对面小小的窗口道,慢慢道,“我来郭家,十五年了。我以为,就是石头也该捂热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大帅,从来没有把我当人看过。我一直拼命,只是想在他面前堂堂正正地叫他一声义父……可是,他呢?一次又一次,把我的心意踩在脚下。”
郭昊天心痛道,“我最怕你会这样想,你想想我,想想晓婉……我们都是真心待你。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看,你把你的玉佛都送我了,这玉佛让我化险为夷。这次一定也能保佑你!”郭昊天说着解下玉佛,透过气窗递给傅云琛。
“你的情义,我消受不起。少爷。”傅云琛冷冷道。
郭昊天一听,顿时鼻头一酸,“……你想骂我,就骂吧。”
傅云琛听他话带哭腔,知道昊天这几天为他奔走,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他对自己情真义气切,虽然令人动容。可自己确实无力去回应什么。今日之颓势如果不能翻身,何以谈儿女情长。
傅云琛握住郭昊天伸进来的手,让他把玉佛收走。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怨天尤人。我这条命本就是大帅给的,如果他想要,便拿去吧。这玉佛是我们傅家唯一的信物。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好好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