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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完结+番外

作者:priest 时间:2020-02-13 19:53:23 标签:

  这天,他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他的班主任,班主任是一位中年的女老师,姓李,平时对他非常好——像魏谦这种读书很认真,成绩好而且态度低调不惹事的学生,如果他恰好长得也比较精神,老师又是女的,基本上就注定了他在学校是受老师格外宠爱的那一类人。

  李老师叫住他:“哎,正好碰见个小伙子,快过来帮我搬点东西!”

  魏谦帮她把学校新发的二十斤大米和两桶油领了回来,一路扛到了她的办公室,李老师笑呵呵地问他:“吃早饭了吗?”

  魏谦顿了顿,摇摇头。

  李老师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个面包和一根火腿肠递给他:“早晨赖床起晚了吧,拿去吃。”

  魏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来道了谢。

  李老师并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那时候高中的孩子都穿校服,小伙子们除了有个别爱干净的,全都是一样的邋邋遢遢不修边幅,名牌包和地摊上买的包全都塞得满满当当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和女生要个吃完的小薯片桶,涮吧涮吧往桌上一戳就是一个笔筒。

  那时候人与人之间出乎意料地平等,表面一扫,也看不出哪个是市长的儿子,哪个是要靠打零工才能勉强度日的孤儿。

  只在开学的时候有一张家庭情况调查表,有父母工作单位一栏,魏谦盯着那个空格看了很久,末了胡编乱造地写了“个体”俩字……

  反正没人问他是活个体还是死个体。

  李老师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嘱咐说:“快去吧,今天礼拜一,升旗讲话准备好了吧,快回去再看两遍,别一会忘词。”

  升旗讲话由每班轮派学生上台是学校的老传统了,魏谦上主席台之前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背——并不是他紧张,而是昨天晚上混战的时候后背挨了一棍子,早晨起床一看,乌青了一片,怪疼的。

  魏谦脱稿站在台上,滚瓜烂熟行云流水般地说完了他充满了梦想和主旋律的演讲稿,下面照例是全体哈欠连天的同学们敷衍礼貌的掌声。

  魏谦非常轻地笑了一下,然后退后两步,把话筒让给主持人。

  在他将要下台的时候,魏谦最后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扫视了一圈校园的全景——

  一排黄叶快要落光的银杏树,四百米的标准运动场,红砖的教学楼,那些穿着校服、少不更事的学生……还有教学楼前的几棵大樱花树,据说那是南方的樱花树和本地种杂交出来的,每年春天的时候,飘下来的花瓣有厚厚的一层,能把人的脚面都埋住,可惜他秋天入学,还没来得及看。

  魏谦像是要把这一切都装进眼睛里,然后他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顺着石阶下了主席台。

  他在所有人没有解散之前回了教室,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切东西,拿起提前写好的退学申请,往教务处的方向走去。

  教导主任并不了解学生情况,只是常规性地问了缘由,魏谦不想把自己弄得像贫困失学儿童一样——说了也没用,学校可能出于同情,经过艰难地周转给他弄来助学金,然而他的主要问题不在助学金,他需要更多的钱,或者更多的时间来赚钱养家。

  不能解决问题,何必把他脆弱自尊抬出来让人围观?

  于是犯了中二病的魏谦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家要搬到外地,不能在这里继续读了。

  离开教务处,他经过篮球场,篮球体育特长生正在训练,一个球飞向他,他敏捷地伸手接下来,吹了声口哨又丢了回去,体育场上的男生冲他远远地挥了挥手:“谢了啊哥们儿!”

  魏谦对他笑了一下,可随即,他的笑容干涩了起来,他不再停留,飞快地低头走过。

  魏谦把自己沉重的书包拎到不远处的一个收破烂的大爷那里,把包里的书本纸张都倒了出来,卖了一块二毛钱,魏谦又凑了八毛,用这两块钱买了一支康乃馨,趁李老师上课,溜进了她的办公室,把花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然后他背着空空如也的包,离开了学校。

  他骑着自行车回家,卖早点的麻子娘儿两个还没有收摊,麻子见了魏谦,惊诧地问:“七——伊——谦儿,你、你怎么回、回来了?忘、忘、忘什么东……”

  魏谦从车上下来,把空书包甩到身后,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麻子,我不念了。”

  麻子仿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不、不不、不念了?”

  魏谦:“嗯,我退学了。”

  麻子的反应总是迟钝,大概真是脑子有点问题,魏谦有时候怀疑,是不是扇他一个耳光,他都要一分钟之后才知道疼。

  脑子有问题的麻子愣愣地站在原地,足足有半分多钟,他那大疙瘩摞着小疙瘩的脸红成了一块烧红的铁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片刻后,眼睛里突然充满了眼泪。

  随后麻子向他扑过来,猛地照着魏谦的胸口推了一把,魏谦踉跄了一下,自行车倒在地上,轱辘还在一圈一圈地转。

  麻子张开嘴,“啊啊呜呜”地嚷嚷一通,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憋了他一个脸红脖子粗,最后他忍无可忍,扯着嗓子哭了出来,声音凄厉,哭声扎耳。

  他虽然话说不利索,却有一把嚎丧的好嗓子。

  魏谦胸口堵得快要炸开。

  也许在他漫长的一生里,退学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对于一个一直用功读书,期待着这能让他改变命运的少年而言,退学,就仿佛是他一直勉力支撑的、摇摇欲坠的天塌下来了。

  但是天塌了,魏谦也不想和麻子在大马路上抱头痛哭,难看死了。

  所以魏谦只是弯下腰,借着扶车的动作掩去了脸上一闪而过的难过表情,然后他抬起头,冲麻子挤出了一个满不在乎、乃至于显得轻蔑的笑容:“你哭什么?傻逼,我还没死呢。退学就退了,你们不都没上吗?多大点屁事,至于的么?”

  麻子哭得更凶了,声嘶力竭,忘乎所以。

  魏谦终于再说不出话来,他背着老旧的帆布包,垂着手站在麻子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的傻兄弟用手抹了一把眼泪。

  凛冽干涩的寒风和带着盐分的眼泪冲开了麻子手上冻裂的口子,露出里面年轻而鲜血淋漓的皮肉。

  这个漫长的冬天,就从一个油条小弟狗熊一样的嚎啕大哭声中,开始了。

  魏谦走上了他的职业流氓生涯,他成了乐哥手下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打手。

  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个子刚刚挑起来,肉还没跟上骨头长,脸上也还带着稚气,他给乐哥看场子,每天沉默寡言,因为和那些三句话不离女人的大老爷们儿实在没什么话好说,打起来却总是比别人要狠,他心里似乎存着一股说不出的气。

  乐哥一开始对此非常失望,毕竟他对魏谦的期望很大,他原本想着把魏谦送到大学,让他去念法律类或者财经类专业,乐哥盘算着,自己的买卖不能老见不得光,他要功成名就,明面上的事就要个有会钻法律空子、会做假账的人来打理好,这人得伶俐,还得完全信得过,非魏谦莫属。

  乐哥胸中原本已经排兵布阵一般地勾勒出了他未来宏伟蓝图来,每个人什么用处都是一一对号的,可他没想到自己报以厚望的魏谦竟然这么烂泥糊不上墙,高中就给他辍学不念了。

  有一段时间,乐哥已经不再去关注魏谦了,因为没用了。

  可他没想到,沉寂了一年以后,这个小子竟然打出名来了。

  魏谦毕竟是个少年,体力和真正的成年人不大好比,所以干打手这种“体力活”不大占优势,乐哥也没有很看重他,一般都只是让他白天值班——乐哥名下的娱乐场所,其实就是一家夜总会,虽然白天也开,不过就只是个普通的吃饭的地方,晚上才有重头戏。

  真有闹事的,一般也都是晚上去,这是业内共识。

  谁知偏偏三十六行,行行出流氓,而真正的流氓行当里竟然也有不良从业人员,也有罔顾职业操守之辈——那几个人隶属于本城另一家娱乐城,老总财大气粗,想挑了乐哥这个地头蛇,可偏偏人不在本地,鞭长莫及,于是派了手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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