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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出书版]》完结

作者:阿堵 时间:2020-02-13 20:26:45 标签:

  “请问你是方思慎吧?”

  方思慎看一眼,不认识。见对方一脸正经,便回答:“我是。”

  “能借一步说话吗?”那人说完,站到路边树后比较僻静的位置,很有耐心地等着。

  方思慎这时候已经想明白怎么回事了,老老实实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书店街一家茶馆。窄窄的门脸夹在两家书肆之间,不留神根本注意不到。茶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那人在角落里的桌子前坐下,等方思慎也落座,从口袋里掏出印着徽章的证件,打开给他看看,又默然收起。

  “别紧张,只是向你了解一点情况,实话实说就好。”态度很温和,甚至还笑了笑。又招来服务员要了两杯茶,自己喝一口,伸手示意方思慎别客气。

  方思慎没有动,抬眼道:“您想了解什么,请问吧。”

  “听说你是国学博士?果然书香门第,家学渊源。”

  方思慎摇摇头:“我爸爸的研究领域是文学文献,我的专业是古文字,和他并不一样。”

  那人微微一愣,笑道:“都是国学,一脉相承嘛。听说方博士曾经参与甲金竹帛工程的研究工作?”

  没想到问起这个,方思慎虽然意外,但没有犹豫:“是。”

  “能说说具体是什么时间,负责哪个部分吗?”

  方思慎边想边道:“我是硕士第一年就开始跟着导师做预备,那是共和54年10月。第二年,也就是共和55年,3月的时候,金帛工程正式启动。我的导师主要负责梳理秦汉简帛,我帮助整理民间这块儿,前后加起来,做了两年半的样子吧。”

  “怎么只有两年半,金帛工程不是去年才结题?”

  这番明知故问装腔作势,连方思慎都看出来了,直直盯着对方,道:“跟导师研究理念不合,主动退出了。”

  那人也不再装下去:“听说你发现了工程作伪的证据,后来却遭人诬陷,迫不得已退出项目,所有研究成果都被人拿走,难道你不想公布真相,洗刷冤屈?”

  因为带了警惕心,方思慎很容易便听出引诱的意味来。

  他点点头:“想。”

  “不如这样,你写份材料,我们可以帮你。”

  方思慎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那人被他看得有点没底:“你可以相信我。我们只尊重事实和真相。只要你的陈述属实,就一定能还你清白。”

  这时方思慎开口了:“刚才看您证件,是学政署监察处的调查员。而竹简真伪,属于学术问题。我不知道,原来国学领域的学术问题,归监察处管。”

  这话一下噎住对方,方思慎却又接着道:“学术问题,终究要在学术领域解决。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要提请最高学术委员会成立专项调查组,请权威专家研讨鉴定即可。但我个人并没有这个资格,以金帛工程的地位,至少必须三名以上本专业高级教授联名,才能申请调查。您若真的肯帮我,不知能不能动员动员那些教授委员?”

  没有人比方思慎更清楚,最高学术委员会根本不可能接受这一申请。金帛工程把整个国学界都拉了进去,转身来这一出,不等于自己抽自己耳光么?

  果然,那调查员期期艾艾几声,换了话题。

  “听说你父亲对古董文物很有研究?”

  “研究说不上吧,毕竟不是他的专业。不过做国学的人,感兴趣是肯定的。”

  “不知道方博士是不是也对文物收藏感兴趣?”

  方思慎长期钻研学问,条件反射般发现对方偷换了概念。

  “对文物感兴趣,并不一定对收藏感兴趣。收藏成本太高,我簍-u,n野职侄济挥心歉銮奔洌锌盏氖焙颍蝗缍喙涔洳┪锕荨!?/p>

  调查员摆出一副咨询口气:“文物收藏成本确实太高,不知道当代艺术品投资怎么样?”

  方思慎摇摇头:“我对这个不了解。”

  三番五次绕不出成果,调查员不耐烦了,直接道:“你父亲持有‘真心堂’百分之十的股份,想请方博士解释一下这件事。”

  方思慎陪他说了半天废话,眼看天色暗下来,着急去疗养院看华鼎松,闻言不由得反问:“什么‘真心堂’?你要我解释什么?”

  话说出口,隐约觉得这三个字在哪里听过,一时也想不起来,更懒得特意费神去想。

  “我从来没听说过我爸爸在哪里有什么股份,要么你弄错了,要么他没告诉我,总之我没法给你什么解释。”

  那调查员看他实在不似作伪,旁敲侧击问起了别的话题。

  一场调查无果而终,方思慎急急忙忙冲到门口,电话在书包里尖锐地叫起来。他一边小跑一边接通,是疗养院的大夫。

  “小方,马上过来,也许能赶上见你老师最后一面。”

  一句话逼退了下班高峰时段水泄不通的人群和车辆,只剩下无边暝色,托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阳。

  第〇八八章

  京师大学国学院办公区入口处的主布告栏上,一张讣告占据了近半面积,十分醒目,过路师生都会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看个究竟。有人顺口就读了出来:“著名古文字学家、夏文字演进史专家、国家卓越贡献学者、高级教授、党员华鼎松同志于十一月十八日因病医治无效逝世……”

  方思慎远远站着,越过堆叠的人头,看见白纸上纵横交错的黑色笔画,仿佛干涸大地上坼裂出数不尽的沟壑,倾九天之水也无法注满填平。

  人群渐渐散去,他才一步一步走过来。

  老师的去世,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懂得死亡是怎么回事。年少时经历双亲离世,因为有过于广阔的空间和充裕的时间给他缓冲,供他想象,于是死亡好比天边缥缈的云,夜晚朦胧的梦,回味再三,才懂得伤心,用哭泣加以宣泄。而在如今所处的复杂现实里,死亡一旦发生,无数人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提醒你料理后事,催促你认清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个过程中,悲伤被飞快地碾压踩踏烤干,根本来不及凝成泪水。

  方思慎站在布告栏前。单就这张纸而言,华鼎松的死,不论内容还是形式,都比叶遂宁气派得多。

  这张讣告,是方思慎自己写的,也是他自己贴的。那时候,院办的工作人员为死者头衔争执半天,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请示领导。方思慎本来一脑袋浆糊,反被他们吵得回了神,对“党员”二字提出疑议。

  恰逢党务办好不师太在场,冷笑道:“华大鼎可是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他又没退过,怎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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