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
他气得面红耳赤,手指颤抖,好半天才将话送了过去。他知道这陌生号码是谁作乱,昨天才相遇,又多嘴问他是否换了电话,除了徐煜,还能有谁。
怒火中还带着惊慌,他了解徐煜,没有笃定,他万不敢这么来招惹他。他该相信季钦生,徐煜的话,不可信。
在忐忑纠结中,他等来了徐煜的回信。
徐煜没再多废话,他发来几张图片,一击必杀,证据如山,将真相丢到了他的面前。
那一张张的照片,同样是礼堂,却比他和季钦生前阵子交换戒指要正式。
许多人都在鼓掌,鲜花,气球,撒花小童。季钦生浅色西装,垂眸将一枚戒指推入女子中指上。
徐煜的短信紧接而来:“季家和杨家订婚是大事,他有未婚妻啊,阿野,你怎么总是这么迟钝。”
像烧心的火,割肉的刀,千般痛楚,万般磨人,照片看多一眼,都是痛苦。他却任执拗地盯着那张照片,反复想要找出是假的痕迹。
他颤抖着手,将一句我不信你,错了又删,删了又错,等眼泪打到屏幕上,才惊觉自己哭了。他将手机放下,根本无法继续回复了。
就像徐煜所说,游野,你怎么总是这么迟钝。是啊,他迟钝,所以能被骗第一次,还会被骗第二次,总也学不会教训,还以为能天长地久,一辈子。
狗屁一辈子!
他反复将照片看着,盯着,看那漂亮的戒指,看那漂亮的未婚妻,看季钦生唇边的浅笑。登对佳人,本该如此,那他又是什么,又算什么?
他记得当初知道徐煜背叛时,是什么心情。也许是生气恼怒,还有伤心。可季钦生的背叛,给予他的,全是痛,铺天盖地的痛,痛得他眼前发黑,舌头发苦,心脏都要蜷成一团。
手机再次叮咚一声,一段录像。
徐煜参加过那场订婚宴,他的妻子和杨小姐有往来,那场婚宴是季杨两家结合,哪怕是订婚,也足够盛大。
他怕游野不信,特意要来视频,发送过去。他的妻子坐在椅子上,看徐煜露出笑容,看他激动得紧盯手机,只盼得来游野的回应。
不回也没关系,短信显示已读,他想让游野知道的,对方全知道了。
游野颤抖着点开了那段视频,照片可以后期,视频也可以作假。他这么欺骗自己,可徐煜哪来的本事能作假,他分明昨天才知道他的爱人是谁。
视频里很吵闹喧哗,有长辈在同季钦生说话,说好好照顾我女儿,交给你了。他听见那熟悉的,在他耳边呢喃过千百遍情话的声音响起,他说好,他会好好照顾杨渝。
不是结婚,却更似结婚。悠扬的音乐声中,年轻人们大喊着亲一个。视频外的游野死死攥着手机,做着无用功:“不要亲……”
空气像是在那刻被完全抽走,又或者只是他无法呼吸而已。他看着季钦生偏头,俯首,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予了他面前的那个人。
他的未婚妻。
他有未婚妻。
他骗了他,季钦生,骗了他。
游野攥着手机,跑到了楼上,他赤足,脚不小心踢到了台阶,疼得钻心,他趾甲裂了,有血渗了出来,游野就好像没感觉到一样,他一瘸一拐地冲进了季钦生的房间。
他拉出了季钦生的行李箱,胡乱翻找着,他也不知道他在找些什么,也许是订婚戒指,又或者是别的东西。
等冷静下来时,房间已经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季钦生今天出了门,不在家中。他有同学来访,离开时游野还未醒来。
季钦生本来想带他一起去,谁知他出了车祸这事,便强留他在家中休息。
现在想想,要是在季钦生同学面前,他收到这样的短信,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也许他该等季钦生回来,他们好好谈一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能闹得太过难看。
游野觉得眼前全是模糊的,他在不断流泪,他倒入了那满床季钦生的衣服上,蜷缩起来,他点开了季钦生的电话,拨出。
没有多久,那边就接了起来,大概是在餐厅里,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季钦生带着笑意,温柔问他:“文文,你醒了吗,吃过饭没。”
游野脑子全是木的,心也是麻的,他只有一句话要同季钦生说:“你是不是有未婚妻。”
那一瞬间,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见季钦生的声音,他的呼吸,如此沉默。
他没有否认,却是连欺骗他,都不会。
季钦生沙哑又压抑地同他说:“你听我解释。”
多么老土又苍白的对白,好像一部天雷滚滚无人问津的狗血剧场,而他和季钦生都是三流的蹩脚演员,他无力质问,他也只能来一句无力的你听我解释。
游野打断了他,他只想知道一件事:“到底有没有。”
季钦生呼吸很重,他应了,他说有,但他也语速极快,惊慌又后悔,害怕又仓惶地让他等他,一切等他回去再说,他会全部告诉他。
游野挂了电话,再关机。他走入自己的房间,直到脚上的痛再也无法忽视,他低头一看,他走得一路,全是淅淅沥沥的血,踩出了模糊的脚印,有些可怖。
他看着自己的电脑,上面已经写到了主人公陆文如此热烈地爱着那个神秘女子,他同样买来戒指,向女子求婚,女子说好。
他突然笑了出来,笑声嘶哑,断断续续,很快就变成了哭嚎。他嗓子哑了,眼也瞎了。他胡乱地推翻了所有东西,撕开,砸碎,毁了一切。
闻延寄来的照片,他和季钦生一同挑选的相框,被他推在了地上,玻璃粉碎。
照片上的他们多么相爱,一切却不过一场笑话。
还有那互相交叠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都是假的,他是那个假货,真的早就由季钦生亲手戴到他人手上。
他用力扯下了戒指,丢了出去,就跟丢了自己的一颗心,看它砸在地上,砸得鲜血淋漓,就像他那无可救药的一往情深。
丢掉戒指后,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站不稳,喘不起气,好像心脏病发似的哆嗦着。他靠在那张椅子上,看那可怜的电脑被摔得屏幕开裂,却顽强亮着。
看那女子回答着,陆文,我爱你。
他不是陆文,也许这就是一场报应,他给予季钦生的欺骗,季钦生同样还给他。
他抖着手,扯来了一张白纸。他快速地将自己的真实姓名,他欺骗他的原因说出。
这种时候,反而好说出来了,因为已经没有可在乎的东西,也许也因为他那可怜的自尊心。他抱着一颗破碎的心,书写着伤人的话。
他说你看,不止你骗我,我也有骗你的事。
我们扯平了,不要再来找我了季钦生,好好对你的未婚妻。
他拿起纸张,叠好,放在了客厅桌面。他回到卧室,将那穿插挂在季钦生衣服里属于自己的,一一收了下来,扔进行李箱里。
他想要离开,只能离开。脚很疼,头很疼,哪里都疼。
想哭,想大睡,想喝酒,想回家。
他要回家。
第68章
季钦生差点将车撞到路边的灯柱上,惊起了几只飞鸟。他的恋人不接他电话,不管拨出多少遍,都是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匆匆跑到别墅面前,跟偏胖的女佣正面撞上,今天是她来清理卫生的日子。
女佣一脸惊慌,厚厚的嘴唇上下翻飞着,语速极快地表达。她说家中一团乱地上还有血,好像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需要报警。
季钦生急促摇头推开女佣,他要先进去看看。
其实乱的只有他的卧室和游野平时呆的书房,碎的是他们的照片,血是从二楼的台阶上一路踩了上来,在白色的瓷砖地上留下几枚脚印。
他的文文受伤了,季钦生心里微微一缩,他本该先告诉他一切,而不是让他自己发现。
他不清楚陆文是怎么知道未婚妻的事,只觉得惨烈。
这样揭开的过程太惨烈,他就像被钉死了,无力反驳,因为所说的任何话都像借口。
不是他主动坦白的,是从他人嘴里得知的,是从谁那里知道的,他不清楚。他想找他,也找不到。
书房里碎了杯子、相框,还有几团带血的纸,椅子翻了下来,柔软的坐垫落在一地狼藉里。
他要进卧室,却看见了一枚在暗处折射着光的东西。季钦生毫不犹豫地跪下撑地,将手探进了那柜子底下。
后知后觉中,他膝盖压在了一片碎玻璃上,尖锐的物体刺破了他的衣服,陷入他的皮肉,很疼,他却顾不上。他用力将那东西掏了出来,和他手上成一对,是枚戒指。
陆文不要这枚戒指了。
季钦生一直缓慢跳动的心脏逐渐加速,他嘴唇麻了,手也抖了起来。他从地上快速翻起,跑进卧室。衣柜全是开的,陆文的衣服没了,他搁在房间一角的行李箱没了,他的书,他的电脑,他人,都没了。
季钦生拿出手机,他想给国内打电话,他要查陆文到底去哪了。
他根本没办法坐以待毙,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里,他该这么去找陆文。陆文现在在哪,是不是要离开,伤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生他的气。
他拿出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托关系找人。那边问他要陆文的身份证号或者护照号,可以查航班住址甚至工作地点。他根本没有,他甚至没有看过陆文的这两个证件。
女佣在旁边尖叫着,说他受伤了。季钦生却管不得那么多了,他随意在药箱上处理了伤口,再留了一大笔小费给女佣,拜托她将房间清理干净,他捏着那张两人相拥的照片,带着手机匆匆离开。
女佣看着这满室狼藉,瞪着眼叹气。她取来垃圾袋,将刚刚这个年轻人用过的纱布和酒精棉丢进垃圾袋中。
客厅的桌面上还有几团带血的纸巾,和一张有血印的纸。女佣翘着手指,嫌弃地将那些纸巾都扫进了垃圾袋里。她留意到了那张纸,展开一看,都是她不认识的中文字。
她将纸塞进自己的制服口袋里,准备一会清理书房的时候,再放在书房桌上。
后来她在房间里忙得团团转,也就忘了这张纸。等再想起来时,早已是几天后,那纸早就不知去了哪里,实在找不到了。
而这时出门的季钦生,他想到了该怎么去查到陆文的资料。陆文在搬进他家前,住的是酒店。他也许可以去那里问一问。
酒店前台应该要保护客人的隐私,可是季钦生苦苦相求,说尽好话,他只是想知道他恋人的护照号码,又或者是别的联系方式都可以。
他捏着照片,问前台是否有见过陆文。前台盯着照片半天,还是摇头,她说她不曾进过。
但见季钦生这么着急,满额是汗,加上模样英俊穿着也得体,她便问,知不知道名字,她能做到的是将他的电话号码提供给那曾今入住过的客人,由对方决定是否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