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
季钦生快速地看了眼说明书,将过多的药量减成适量的,再还给游野。
游野将那些干涩的药片填进嘴里,想要往下咽。但他的喉咙怎么样都不配合,紧缩得厉害,药的味道还从舌根处泛了上来,激出生理性的干呕。
这时一杯水递到他面前,游野赶紧接过来喝下,喝得急了,水还洒出来大半,弄湿了他的衣襟。
祸不单行,水还呛入了气管,令他激烈地咳嗽起来,胸腔被咳得又涩又疼。
游野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的样子太过狼狈,想个依赖药性多年的瘾君子。他干巴巴地伸手收拾地上散乱的药盒,补充了一句:“这只是胃药。”
季钦生没有接话,他把地上的水杯拿到厨房,脱下外套挽起衬衣袖子,他扶着料理台看着客厅的游野:“你今天吃过东西了吗?”
游野不太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好像他的突然分手不存在过,他的伤人和无视没有过,一切都好似从前。
这局面有点荒唐又不现实,游野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见游野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没有回答,季钦生转身去开冰箱。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两颗鸡蛋和烂掉了生菜。
只需要几件事,季钦生就确定了游野现在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有多糟糕。
季钦生拿出鸡蛋,从柜子里取出面,倒水热锅。游野见人自顾自地忙起来了,不搭理他。
巧克力又从房间里轻轻热热地蹭他的腿,还呜呜叫了几声,表示它也饿了。游野只好走到放狗粮和猫粮的地方,动手给他们添粮。
他给猫狗添粮,季钦生给他煮面。厨房做饭的声音很响,水烧开咕噜噜的声音,鸡蛋的香味被炒了出来,游野久违地有了一种饿的感觉。
他按着自己空空的胃,自觉坐到的餐桌前静静地等面。
游野其实想了很多,说到底他两年前遇到的事情根本不关季钦生的事,这个人是无辜的。
虽然没想到现在他们俩竟然相处得如此和谐,没有争吵,也没有对话,让他不必像之前那样跟躲洪水猛兽一样躲季钦生,又或者迁怒在这个人的身上。
季钦生好像都不清楚这些事,他需要解释吗?
该怎么说,说对不起,我之前那样对你完全是因为我被绑架了,我以为你放弃了我,所以我很生气?两年前我离开以后就被人抓走了,现在还因此成了个精神有问题的人。
精神有问题……游野觉得刚消停的胃好像又开始冒酸水了。是了,他现在都成这个样子了。他望向厨房的季钦生,季钦生好像来前整理过自己,不像之前几次那样憔悴颓废。
他英俊的脸掩在厨房的雾后,专心致志一件事的模样,是谁都无法拒绝的美好。
游野看到他衬衣扣子解开几颗,露出锁骨和一点胸膛,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项链,也没有戒指, 那东西被他扔掉了。
游野开始无意识抓着桌子的边缘,指甲在上面一点一点地扣着。季钦生突然望向他说了声:“就快好了。”
游野顿时移开了视线,手上无意识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直到他甲盖裂开了一条小缝,他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季钦生端面上来之后,他甚至有余力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季钦生拿着筷子,却没有把筷子递给他,而是严肃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游野懵了一下:“啊?”
季钦生重重将筷子扣到了碗上,绕过餐桌走到他身边,动作急切又温柔地抓住了他的手。
游野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裂开了,血已经渗出来了。一瞬间他脑子空白了一片,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他突然感觉到季钦生伸手重重地抱着他,在他耳边小声道:“没事的。”
这一下将游野的恐惧中断了,他甚至还在想,他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肯定要以为这是一个是矫情鬼一个是无脑宠。
不就是指甲盖裂开屁大点事,一个看起来要哭一个紧紧把人抱住。
要死要活好像多大点事一样,明明只是一件小事。
自我嘲笑一番后,游野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这还是这么久来,第一次,他没有被拖进那个噩梦里。
林医生也许说得是对的,他的安全感,无论他承不承认,竟然都是来自于季钦生。
季钦生拉着他的手,翻出了医药箱,小心翼翼地想用指甲钳替他剪掉指甲。这时候恐惧又回到了游野心头,他很久没碰过指甲钳了,这才让他的指甲有些长了,导致容易裂开。
他强忍着害怕和看到指甲钳的恶心感,闭紧了眼,忍着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游野是个非常讨厌留指甲的人,要不是害怕指甲钳,他自己也不能容忍自己留指甲。
左右今天季钦生要给他剪,总比他自己来要好。本打算忍耐,但指甲被剪开的感觉却没有传来,反而是他的手指感受到一种湿润又温暖的触感。
他偷偷睁开眼,就见季钦生垂着睫毛,轻轻将唇贴在他的手指上。
模样虔诚,眼神悲伤。
第82章
游野没有问季钦生是不是知道了,季钦生也没有说。他只知道被落了吻的手指不再颤抖,季钦生的每一吻,都好像是在问他疼不疼。
游野想说很疼,但是他说不出来,曾经的他整个人都曾被那些负面情绪揉碎了,再一块块拼起来。
可是奇妙的是,在这一刻,他是确确实实地不疼了,哪怕心里还是空落落的,缺了一块。
季钦生的手艺要好了很多,起码比他上一次吃的有进步。游野慢吞吞地咬着面,突然想起了季钦生煮面的手艺到底师承了谁,是他自己。
一些回忆回来后,无数的细节就会跟着一起回来。他曾经被恨意和怨憎蒙了眼,看不清听不见,如今拨开云雾,他看见了也听见了。
季钦生说我喜欢你叫我阿钦,在睡梦中的一声文文,戴在身上两年没丢的戒指,从酒吧的相遇,他问,你的名字。
原来真相早有预兆,只是他未曾想起。游野想到了自己吃了多少次文文的醋,想到了他拒绝戴上戒指时,季钦生说:“不要就不要吧,总归是你不要的东西。”
一股酸楚攥紧了他的心,连带着嘴里的面,连带着嘴里的面,都酸进了他心底。他端起碗大口喝着热汤,但他太久没吃东西了,一下吃得过急,又忍不住反胃。
游野并不想吐,但他没忍住。他捂着嘴跑进了浴室,将跟上来的季钦生反锁在门外,他趴在马桶上呕了出来,厕所里瞬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游野将面和水还有药都吐光后,他按了下抽水,疲惫地扶着洗手台站起,他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浑身呕吐物的酸臭,充血的眼睛,肿胀的唇鼻,他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游野吗,现在的他就像一条病狗,相当难看的那种。
他不想让季钦生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季钦生喜欢的人,只是那个两年前的陆文,不是现在的游野。
游野洗了把脸,狠狠地刷牙,几乎要将牙龈刷出血来,还是觉得浑身挥之不去的酸臭味。浴室门被轻轻敲响:“你还好吗,要不要喝水,让我进去看看你好不好。”
游野将牙刷摔进了洗手台上,牙膏沾着口腔里的血顺着洁白的洗手台往下淌,一丝一缕。
他喘着粗气,狠狠地闭上眼:“我求求你了季钦生。”
敲门声停了下来,游野望向磨砂门后的影子:“你就让我一个人呆着吧。”
门外一直沉默着,游野也没有再看,他脱掉衣服开始冲澡。他反复用泡沫球刷着他觉得酸臭的地方,直到将那块都擦红了,被热水一烫就火辣辣的疼,才觉得干净。
门外很久没有声音,隐约传来关门声。游野一下关掉了热水,热度快速散去,寒意又爬回了身躯,他就像没感觉一样,直直地站在一汪水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只知道最后身体连一丝热意都没有了,这才穿上衣服往外走。
屋里果然没有人,游野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放松还是不甘。
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后将自己陷进了沙发里,将手放在不争气的胃上,直到门锁密码输入声响起,他才一下从沙发上翻了起来。
季钦生去而复返,提着一碗粥和香气扑鼻的小菜,他反手关上了门,看着一脸惊讶坐在沙发上的游野:“舒服了点吗?去睡一下再喝点粥好吗?”
游野没有出声。
季钦生看着他滴水的头发,放下粥后就去拿来毛巾,给他擦湿润的头发。游野任由他隔着毛巾弄自己的头发,他突然将手放在人腰腹上狠狠一推。
猝不及防下,季钦生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没站稳,游野拉下脑袋上的毛巾往旁边一甩,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往上一掀,将衣服脱了下来。
他那有些过度消瘦的身体展现在了季钦生面前,肋骨下的阴影清晰的可怕,原本的肌肉更是剩下了薄薄的一层,看起来脆弱不堪。
游野脱去上衣后没有停止,他将裤子也脱了下来,胡乱地踩着往旁边一踢。
季钦生上前阻止住了他还要将内裤脱下来的手,声音沙哑地问:“你在做什么?”
游野挣了一下,没挣开。他隔着湿漉漉的头发望向季钦生,突然抬脸想去吻住季钦生的唇,却被他避了开来。
季钦生蹙眉,满脸不情愿。游野盯着这人的脸好一会,突然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推开了季钦生:“你看看你,干嘛还要回来呢?”
季钦生像是听不明白一样,沉默地望着他。
游野原地转了个圈:“我现在这个鬼样子,是不是很丑。”
这句话将季钦生双眼一下逼红了,他上前非常用力地攥住了游野的手臂,像是带着汹涌的怒意,而游野的手臂,不用看也知道会留下红印。
游野就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你看看我,季钦生,你确定你爱的还是我吗?”
他伸手一把摸到季钦生的胯部,轻浮地捏了捏:“你甚至都对我硬不起来。”
还有什么比性欲更能证明一个男人到底还对你有没有兴趣呢,起码季钦生已经对他硬不起来了。
曾经他脱个泳衣,都能勾来这个人吻他脖颈。
现在他光着身体,却无法让人看上他一眼。
季钦生是爱他,也许比他想得要深很多。
毕竟季钦生找了他两年,这份执着还有记忆中的遗憾,能够美化所有的一切。
但他不再是他以后,季钦生会失望吧,他能够忍受呆在这样的他,一个有着心理疾病的人身边吗?还需要忍受他不定时的发疯,歇斯底里和负面情绪,陪着他治疗,拥抱着他一步步走出阴影?
这听起来仿佛不错,像个遥不可及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