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
“他是您的弟弟?孩子?”对方好奇地问。
夏敬行懒得多谈,道:“我的孩子。”
对方惊奇地眨巴两下眼睛,说:“那您长得真年轻,或是很早就要小孩了吧?”
对此,夏敬行只是淡淡一笑,不作回答。
让夏琚住进病房后,夏敬行可算松了一口气。他最讨厌吵吵嚷嚷的环境,床位多的病房里虽然谈不上吵闹,可夏敬行更厌恶那种人多的氛围里悄悄地絮语。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夏敬行惦记着什么时候得回公司上班,想临时给夏琚找一个护工,然而想到他只是发烧,很快就能出院,找护工未免小题大做了。夏敬行坐在沙发上,看着躺在床上静静地睡觉的小人儿,无奈的心情几乎占据他的全部内心。他不知道该不该同情这个小魔头,毕竟,夏琚的手里有一条人命,这在很多成年人的眼中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偏偏现在他躺在那里,又显得那么可怜。
夏琚为什么会把菜刀放在枕头下?在提防他?可是,再怎么防范,把菜刀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夏琚该是有多害怕?害怕得哪怕知道这样会发生不可控的意外,也要做。夏敬行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向夏琚传递了这么危险的信息,以至于他要拿着一把菜刀防着自己。这种行为真不知道是幼稚还是迫于极度恐惧后的不计后果。
太多太多,夏琚的身上有太多夏敬行想不明白的地方,关于他的过去和他的现在,全部都是谜团。
夏敬行面对谜团,既好奇又提不起追究的兴趣。他正托着腮面对夏琚发呆,手机响了。是叶懿川的电话,夏敬行接通电话。
“Susan说你今天不来公司?”叶懿川问。
夏敬行本想走出病房,但看见夏琚丝毫未被这个电话惊扰,便直接说:“嗯,临时有私事。怎么了?”
叶懿川说:“哦。本想临时开个会。有一批新货到了,我看成色不错,想用在夏季新品的设计里。”
“你看着办吧,我没关系。”叶懿川办事,夏敬行一向很放心。
“那我自己开会了?”叶懿川说完,关心道,“没什么大事吧?”
夏敬行看了夏琚一眼,道:“没,就是小孩儿高烧了。”
“咦?”叶懿川听罢惊奇。
夏敬行也奇了,问:“怎么?”
叶懿川笑道:“你自己能搞定?不让Susan帮忙?”
夏敬行听罢觉得好笑,说:“这点儿小事。”
“真看不出。”叶懿川开玩笑说,“夏总监你连医院挂号也会。”
夏敬行自十五岁起,生活中的一切几乎全由自己打理,挂号这样的小事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事。他无心辩解,笑罢与叶懿川多说几句玩笑话后,挂了电话。
既然把公司的事情交给叶懿川,夏敬行也能够无牵无挂地留在医院里看着夏琚。
无疑,夏敬行不习惯于此。中午,夏敬行出去吃饭,回来的路上路过书店,进去随便买了一本书,回到病房里,坐在沙发上读。
读着读着,夏敬行犯瞌睡,幸而叫外卖送来的小米粥到了。
他把小米粥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继续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夏琚在睡梦中闻见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冷静的、干净的味道,有一种静寂的安全感。夏琚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的天花板,再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做梦吗?
很快,夏琚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夏敬行,惊得爬起。他的身子虚弱,爬起来却来不及坐稳,反而弄出动静。
夏敬行抬头,只见夏琚抱着被角虎视眈眈地注视他。这眼神令夏敬行再次想起那把菜刀,心中失笑,说:“醒了?喝粥吧,外卖刚送来的。”
经他提起,夏琚才闻见米粥的香味。他看向那碗小米粥,慢腾腾地、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始终抓着棉被,盯着夏敬行不放,仿佛只要将目光移开,指不定夏敬行会做出什么似的。
夏敬行自然看出他的防备,心里不禁烦躁。但他忍着,故作平静地问:“昨晚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发烧?”
他的嘴唇紧抿,呼吸不太顺畅,只盯着夏敬行,不回答,躬着的身体仿佛一张弓,随时准备在受到侵犯时反弹。
夏敬行沉了沉气,丢下书,步步逼近,语气轻描淡写:“小鬼,我的耐心很有限。你再整天用这副脸面对我,没钱没吃的才吭声,我马上把你丢回滨城去。”
夏琚仰头看他,眼中除了防备以外,还有一丝恐惧和憎恶。
读懂他的眼神,却看不穿他的所想,夏敬行的耐心全无,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拽,俯身逼视道:“听见没?我要你的回答!”夏敬行抓着夏琚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用力摇晃,全然不顾他的高烧刚退,问:“为什么在枕头下放刀?又想杀人了,是不是?”
夏琚的头皮被他扯得生疼,脑袋更被晃得嗡嗡作响。他的眼前发黑,仍盯着夏敬行不放,喘着气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要是想对我怎么样,我马上自杀。”
听罢,夏敬行错愕。一些联想接连地拼凑在夏敬行的脑海里,得到的答案令他哭笑不得。“就你这小身板,还怀疑我对你有意思?”夏敬行甩开他,他被甩在床上,很快又倔强地爬起来。夏敬行冷冷一笑,道:“脑子清醒点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尤物?简直想入非非。”
夏琚听罢呆住,俄顷,脸骤然红得像被蒸熟的螃蟹。难道,夏敬行真没有那样想?那么为什么要领养他,又那样若即若离地对他?夏琚想不明白,又为自己的错误猜测感到羞愧和害臊,脸越来越红。
夏敬行虽然觉得可笑至极,但是夏琚竟然会萌生这种想法,更让他惊奇和犹疑。他想了想,猜测地问:“当年,那个人真的强暴你了?”如果不是有过类似的经历,夏琚怎么会这么神经质地提防?
闻之,夏琚发红的脸瞬间褪色,褪为惨白。
看到他木然中带着恐惧的眼神,夏敬行的心中一堵。他不想再继续深入讨论这个话题——也许是因为心疼,他不确定。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站直道:“赶快好起来,我没那么多工夫料理你。”
夏琚惊愕地抬起头。
夏敬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没有一句道别。
因夏敬行离开前没有道别,夏琚不知道他究竟是走了还是没走。看刚才夏敬行嫌弃的样子,或许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夏敬行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想到这样的误会,夏琚羞得脸上直发热,恨不得钻进被窝里永远不出来。以后,夏敬行说不定会动不动拿这个来笑话他的自以为是,夏琚又羞又恼,着实不知要如何是好。
虽然没有胃口,但夏琚终究饿了。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夏敬行回来,便端起那碗小米粥慢慢地吃起来。
喝完粥,夏琚的倦意袭来。他无处可去,索性重新躺下睡觉。没想到才躺下,夏琚又听见开门声,连忙起身。
看见进来的人是护士,夏琚的心里有些不自知的失望。
护士过来给他检查身体,测量了体温,并给他配药。
夏琚觉得自己好了很多,问:“我可以出院了吗?”
“嗯?”护士惊讶地看他,想了想,说,“照理说可以了。但你得联系家人,让他们来给你办出院手续。”
联系家人?夏敬行吗?夏琚被问得发窘。
护士见他不答,做完事后便转身离开。
夏琚连忙叫她,犹豫片刻,问:“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护士听罢不解,俄顷明白他所指的是谁,又为他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而惊讶。“有,我去看看。”护士说罢走了。
夏琚也为了这样的处境而尴尬,待护士离开,他在床上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穿上鞋跟出去。
他来到护士站,找到刚才的那名护士。
护士在桌上找了片刻,似乎找到了夏敬行的联系方式,拿起电话拨打。她看见夏琚过来,便将话筒递给他。夏琚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倾,作出拒绝的姿态,又徒增困窘。
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护士客客气气地说:“夏先生,您好。我是市三医院的一名护士,我姓陈。”她不甚确定地看了夏琚一眼,“573床的夏琚说他想出院了,需要您来给他办出院手续。”
趁着护士打电话,夏琚偷偷地往那个记录家属联系方式的本子上瞄,找到夏敬行的手机号码,默默地背下来。
chapter 2 - 7
等护士挂断电话,夏琚得知夏敬行回公司上班去了,他将在下午下班以后过来给他办出院手续。
夏琚只好回病房里等待。吃过药后,夏琚犯困,在床上睡着了。这么一睡,又睡到下午,护士再一次前来给他发药。
“其他的药,你带回去吃。按照医嘱吃。”护士把药留下来。
夏琚点头。
护士欲走又留,看夏琚吃药,好奇地说:“你爸爸真年轻。”
爸爸?夏琚不明所以地回视。
护士见状发窘,尴尬地笑了笑,问:“他不是你的爸爸吗?那位先生。其实我瞧着也不像,不过之前住这间病房的病人家属说,那是你的爸爸。”
夏敬行这样和别人说?夏琚没有爸爸,夏喜娣告诉他,他的爸爸在他出生以前就离开了。对此夏琚虽然半信半疑,但没有见过爸爸倒是确凿的事。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见这样的话,夏琚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努了努嘴巴,道:“他是我的舅舅。”
“哦……”护士点头,也了悟了,“我想也是,毕竟他这么年轻。”她仔细地看了看夏琚,微笑道,“他应该挺疼你的。否则,一般人发烧住院,哪里非要争取一个单人病房呢?他送你来的时候,我正好在,他抱着你,神情看起来很紧张、很焦虑。”
闻言,夏琚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地垂下眼帘,耳垂发热。
说完话,护士推着护士车离开了。但她出去没多久,又重新折回来,在外面冲夏琚说:“夏琚,有人来接你出院了。”
夏琚正坐在床上发呆,闻言立即下床。他快步往外走,没走两步,看见进来的人不是夏敬行,心里登时有些失落。
来的人夏琚见过,是那天给他买了饭团和豆奶的青年。夏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到床边坐下。
“敬行今天加班,我来接你回去。”叶懿川关上门,把病房环顾一番,最后对他微微一笑,“收拾一下?我们走了。”
夏琚狐疑得很,不知道这个人和夏敬行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好像和夏敬行很亲密?不过,他待人亲切,夏琚对他没有敌意和防备之意,既然要出院,夏琚便到卫生间里换了衣服,跟着他离开。
与夏敬行的都市越野不同,叶懿川开的是普通的三厢轿车,但和夏敬行的车一样都是复古的棕色。坐进车里的那一刻,夏琚马上辨别出车上的香味和夏敬行车里的一模一样,他心中讶然,待叶懿川上车,他不禁多看了叶懿川一会儿。
叶懿川扣上安全带,眼中带着疑惑对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