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
后来上学时,夏琚在一次偶然间学到一个词——“飘飘欲仙”,他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做 爱时的夏喜娣再合适不过了。
直到现在,夏琚偶尔想起她,会忍不住想:他在夏敬行的手里高 潮时,露出的表情是不是也像夏喜娣那样?这个想法让夏琚的寒毛直竖,恶心的感觉甚至比想起陆济山时更甚。
夏琚本不该想起赵仪洁,接着又因此想起夏喜娣了。
他苦恼地晃了晃脑袋,在夕阳散尽前的余晖里眯起眼睛,但他依然不能确定在小区的门外转悠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赵仪洁。
自从夏琚被送到福利院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赵仪洁。他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她了。
可是在外面转悠的那个女人真的太像夏琚记忆中的赵仪洁了,无论是风 骚的体态还是暴露的衣着,都和夏琚印象中的赵仪洁一模一样。
不过,她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呢?
夏琚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他最终没有走近确认到底是不是赵仪洁——他觉得那样做有点儿傻,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又隐隐地害怕那个人真的是她,那样他不但傻,而且傻得可怜。
夏琚在小区的水果店里买了一些新鲜的苹果,回到家中一边听白天他和朋友们的劳动成果,一边编排新的动作。
其实,夏琚不得不承认徐妙彤给他想的那些动作都很不错,他虽然当面拒绝了其中的不少安排,不过这仅仅因为他不想在他们的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但是,花滑毕竟是一项体育竞技运动,哪个学花滑的人不希望挑战更高难度的动作?
尽管夏琚在他们的面前把难度系数降级了,可他依然希望自己能用更高的水平更好地诠释这个表演。
他把编排的部分删删减减,最终做出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版本,决定最终的目标是完成这个版本的表演,滑给夏敬行看。
夏敬行迟迟未归,夏琚隔天还得去上学,实在困得不行,洗澡以后爬上床睡觉了。
他躺在夏敬行的床上。这床太大,夏琚想,夏敬行一个人睡的时候会不会孤单?不过,夏琚想起以前夏敬行和别人睡这张床,又高兴不起来,宁可夏敬行孤单。
以后他们一起睡觉,他们中无论是谁,应该都不会孤单了吧。夏琚模模糊糊地这么想着,睡着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夏琚依稀听见水声,他睁开惺忪的睡眼,隐约可见夏敬行在浴室里的身影。
夏敬行似乎刚洗过澡,浓浓的、成团的白气从半掩着的门里涌出来。夏琚看见他站在盥洗池前的身影,在朦胧的白气当中,他精瘦的背部格外紧实,他的腰线延伸至被浴巾包裹的臀部,看得夏琚头昏目眩。
不知怎么的,夏琚竟又昏睡过去,直到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夏敬行抱进怀里。
夏琚知道他一定洗了澡,他的胸膛温热中伴着潮湿,像刚被雨淋湿的树冠。夏琚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摸摸他赤裸的胸膛,又往下摸。
“小色 鬼,干什么?”夏敬行在他的耳边问。
夏琚腼腆地笑了笑,收回手,抱住了他,嘟哝道:“谁让你只穿睡袍。”
夏敬行轻笑,往他的耳朵上轻轻地咬了一下,没和他斗嘴。
可是夏琚用残存的意念认真地想了想,自己确实真的没有真正地摸过夏敬行,全是夏敬行控制了整个局面。思及此,夏琚不免有些不甘心,可他又不太明白,自己要怎样抚平这种不甘心。
夏敬行摸起来是怎么样?吃进嘴里呢?
夏琚握了握拳头,抿了抿嘴巴。但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仿佛有一堵墙把他搁在欲 望的外围,他的手没有办法往里探,抓住自己想要的。
他应该确实想和夏敬行发生点儿什么吧?毕竟他主动了那么多次,早已做好了准备似的。他还为了夏敬行自 慰过,他必定确凿地渴望着夏敬行,可为什么总是没有衍生出更多的想法呢?
夏敬行说要等他做好准备的时候,夏琚却莫名地希望夏敬行不要等到那个时候。夏敬行强 上也好,哪怕他挣扎、敷衍,夏敬行不管不顾地欺压他,推到那堵墙,把他从墙里救出来。
想着想着,夏琚为难地叹了一声。
夏敬行快睡着了,突然间听见怀里的人叹气,讶然道:“怎么睡觉也能叹气?做什么梦了?”
夏琚听罢微微一愣,不由得笑了,顿时清醒了一些,说:“我没做梦,醒着。”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夏敬行捏着他的下巴问。
夏琚也不客气地说:“不知道,只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夏敬行尴尬,说:“我不是回来了吗?”
“是,所以我要问你问题了。”夏琚往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夏敬行吃痛地皱了一下眉,心道这个小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可偏偏又觉得好笑,问:“要问什么?”
chapter 12 - 6
问完话的同时,夏敬行打开了灯。
突如其来的光明将夏琚的眼睛刺痛,他急忙闭上眼,又慢慢地在适应光明以后,睁开眼睛。
这过程是缓慢的,他渐渐地看清夏敬行的脸,朦胧的感觉像这是他看见夏敬行的第一眼。夏琚揉了揉眼睛,想:如果他第一眼看见夏敬行的时候,也在这样一个悄无声息的夜里,会不会从那一眼开始,他会爱上夏敬行?
可当时真是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情景。他的身后站着福利院的主任,满脸的笑容掩饰不了急于脱手的虚伪,将他推到夏敬行的面前……
这么想着,夏琚还没有开口,先吻了夏敬行一下。
夏敬行吻他的额头,道:“说吧,想审问我什么?”
夏琚撇撇嘴,问:“今天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问乔入诤他们那种问题?一点儿也不像你。”
夏敬行听完不由得猜测:在夏琚的小脑袋瓜里,问出怎样的问题才像他?他淡淡一笑,说:“不问怎么知道你在学校里有绯闻?”
“那天明明是你非要捎上佟弗念的。”夏琚听他的嘴里说出“绯闻”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不自在,想了想,不禁怀疑道,“你是吃醋了吗?”
夏敬行挑眉,调笑道:“我是。你有什么表示吗?”
他说是这么说的,可夏琚在他的脸上一点儿也没见着在意的神情,反觉得夏敬行这是逗他了。他到底还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真正了解夏敬行呢?眼下,夏琚只消听他这么说,也是在乎的,于是立刻抱住他,保证道:“那我以后不和她说话了。”
夏敬行微微错愕,随即笑出声来。他的下巴在夏琚的头顶上蹭了蹭,喃喃道:“傻瓜,我挺高兴你多交些朋友的。”
夏琚觉得也是,夏敬行总希望好,不过可惜,和其他家长一样,夏敬行眼中的“好”有时候和夏琚眼中的不尽相同。
啊,夏敬行是他的家长。夏琚这么想着,抬头看了看他,又重新把他抱住,心想:他比其他孩子都幸运,因为他在这个家长的身上不只收获了亲情和关爱。
夏敬行轻抚着他的后背,思忖良久,说:“今天来的那两个孩子,看着个性不错。那天见到的‘格格’看着也蛮好。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不过我觉得自己过得挺好,有没有朋友,对我来说都没有影响,我从来不羡慕那种‘发光体’……但或许,有朋友会好一些吧。”
夏琚听出他语气中的怅然,心中触动。他发现不只夏敬行成天为他担忧,他又何尝不是一听见风吹草动,就心疼夏敬行呢?夏琚抬头望他,问:“后来呢?上大学以后呢?”
夏敬行原不想和他说那么多,因为时间很晚了,夏琚应该睡觉。不过看着他诚挚又担心的目光,夏敬行淡淡地笑了,回答说:“来这里上高中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还可以去国外上大学。我的整个高中都在为这件事努力,存钱、学习。后来我去了维也纳,那里再没有人认识我,学校里的中国人不多。那个时候,‘重生’的感觉很明显……等到我回国,见到的也是不一样的世界了。”
说到这里,夏敬行低头问:“这么说来,你想出国吗?如果想,我想办法送你出去。”
夏琚没想到他突然抛出这种选择题,不由得愣住。他没有答案,反而先问:“那你呢?”
“我当然和你一起。”夏敬行说完,看见他的慌张没有了,只剩下犹豫和困惑,便问,“怎么?舍不得你的朋友了?”
夏琚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能还没有出事以前,他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出国比赛,但一切在出事以后就终止了。他哪里会想那种问题?能像现在这样生活,已经过于美好了。
夏敬行问得很轻松,仿佛这并不困难,夏琚却免不了忧虑,问:“你如果出国,也要面对新的环境吧?你现在的工作很不错,到了国外,不是得重新开始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不会。这些年累积在我身上的,都不会让我至于‘重新开始’。你如果想走,告诉我。”
夏琚困惑极了,半晌,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出国吗?
这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过,以他的身份,可以出国吗?夏琚不知道,他还没来得及问夏敬行,而夏敬行有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呢?
要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他杀过人,哪怕最终没有判刑,他留有案底。他的档案不干净,签证能办下来吗?使馆的人知道他以前杀过人,会让他出去吗?哪个国家会接纳没有被判刑的杀人犯呢?
过后的一整天时间里,夏琚一直考虑着夏敬行提出的“新方案”。
如果他顾虑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可以出国,那么他自己想吗?他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想不想走,最后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真的如同夏敬行说的,有一些不舍了。
夏琚分不清自己不舍的究竟是什么。是身边这一两个好朋友?还是看起来和乐融融的集体?
无论是在班级里还是在社团中,和夏琚关系不错的人不多,能说上话的也少之又少,不过夏琚想象自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隐身在人群当中,看着大家嬉戏打闹,已经觉得非常有趣。
这太新鲜了,即便热闹都不是他的,他看得也高兴。
尽管学校里有一些惹人讨厌的小集体,也有屡禁不止的校园暴力,可更多的时候,大家相处得十分融洽。他欣赏着这份“普通”的愉快,享受这种“普通”的太平。
和他关系好的同学虽然不多,不过平时交流时,没有人把他当作异类。老师们知道他不爱说话、不爱交朋友,也不会硬要他在课堂上回答问题,硬关心和开导他。
夏琚不舍于这样的平静和透明,但他想,说不定自己不舍的是从深渊里爬上来后见到的这缕普通的阳光。可能到了国外,他会有一个全新的环境,不过那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和现在不相同。那像是一种逃避,而他现在在这里,周围的一切和他以前所处的环境那么相似,他却有了新的人生。
这里的学校使用的教材和滨城的教材一样,这里的学生、老师都是黑头发、黄皮肤、说中文的中国人,可他们没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没有人在他的课桌上写写画画,叫嚣他该自杀,没有人刻意地对他视而不见,希望他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