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你的
杭宣怔住。
“这不是和你一起露露脸,到时候我爸就做出不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了吗,除非他是真的不要他那张老脸。”
杭宣听完脸都白了,不知道想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把自己吓的魂儿都没了。
池渊见他半晌没动静,睁眼看到他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嘴唇哆嗦,“不会,不会的吧?”
池渊逗他,“说不定?要么明天你就回自己家去吧。”
杭宣摇头,“会被打出来的。”
冬天的风犹如冰刀,河面被削的波光粼粼。
杭宣用芦苇杆编了个小船,放在手心里,一拳就能握住。
池渊看了觉得精致,伸手要,“给我吧,挂在钥匙扣上。”
杭宣的手递过去一半又折回,“你...看着它会想到我么?”
“当然会,为什么不会?”
“那就算了。前几天说了,你走了之后就看不见我。眼不见了才心不烦。”
池渊一顿,把手也收了回去。
寒风吹起萧瑟的簌簌声。
池渊望天,在心里长长的叹。
真他妈的,破事。
十一.
一天没吃,池渊饿的看见鸡棚子里咕咕叫的鸡,馋的咽口水。
池渊已经好多年没捉过活鸡了,下不去手,还是靠杭宣弯着腰,扎了满身的鸡毛才弄出来一只。
他兴冲冲的接手,割喉放血,烫热水,拔毛。
杭宣去调了一碗香味浓郁的酱汁端出来,用小刷子把鸡里里外外的腌制上了。
池爹正生气。
下午回来后,知道池渊出门送礼,父子俩就那么互瞪了几分钟,气的池爹又要找笤扫疙瘩。
现在他背着手看两人忙活,看了几眼,回身跟张姨说,“瞎折腾。咱们吃咱们的,你去给我煮元宵。”
池渊巴不得。
他从废旧的小土屋里翻出个铁盆,放满了柴禾,准备架火烤鸡。
杭宣帮他把散开的围裙重新系好,问,“你还想吃元宵吗?”
池渊笑道,“有肉不吃?这鸡这么肥,够我们俩分了。”
杭宣有些遗憾。
天色黑透时,絮絮的飘起了雪花。
院子里冷的叫人缩手缩脚,还好有一盆灼灼的火光,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勾人馋虫。
池渊扯下一大只鸡腿,外酥里嫩,滋滋的冒着油星。
“快,”他递给杭宣,“隔壁家的小孩儿馋哭了。”
杭宣听不懂这个梗,他咬了一口,满嘴巴子都是油,两个脸蛋鼓起,一嚼一嚼的。
“怎么样?”池渊撕下另一只大腿,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好好吃。”杭宣口齿不清,他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光,神采奕奕,“特别好吃!”
两个人心满意足的吐了一地的鸡骨头,搓搓油手,打两个饱嗝儿。
至此,年对池渊来说已经过完。
第二天,漫山遍野银装素裹。
池渊就一个挎包,他双手揣兜儿和他爸告别,一张口哈气冒的跟吸大烟了似的。
“别过的抠巴嗖嗖的,和张姨多去县里镇上走走,想买什么就买。”
池爹不吭声。
“话费给你充了两千,足够用这一年的了。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没事儿也可以打打。”
池爹“哼”了一声。
池渊张张嘴,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又看向杭宣。
“烧热水。”
杭宣点点头。
“我爸挑刺你别理,他就这样。”
杭宣点点头。
池渊叹气,一看就是在应付他,他又说,“家里其实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也多去镇上市里走走。”
池爹嚷,“废话这么多!有这闲工夫怎么不把那屁大点儿的事儿给办了?!”
又来。
池渊这回走的连头都没回。
杭宣一直盯着的池渊的背影。
还好双脚已经冻的麻木,才让他没能迈开步子追上去。
十二.
春运可怕。
池渊在村儿里待了几天,没洗没换,本就糟糕的形象被人山人海再一折腾,简直不能入眼。
他拦到的士,坐进去就长吁一口,“师傅,麻烦去山海观三期。”
鸢兰也下雪了。
池渊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出神,连绵不断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长街高架,喧闹而繁华。
在山里永远也看不到的景象。
昨晚,他还问杭宣,“你不问问我都市是什么样子?”
杭宣缩在被窝里,只露着一双长睫颤动的眼睛,声音埋在棉被里,显得闷闷。
“我知道是什么样子。”
池渊莞尔,一瞬间觉得心里很软。
其实杭宣不知道,但他可以幻想。以前是求而不得,现在是怕自己贪心不足。
池爹在去他们家提亲的时候,几乎要把池渊吹到天上去,杭宣沉默着无言,反正他只是这五万块钱和几头猪牛的交换物。
可是他发现,池渊特别好,比他爹吹的还要好。
杭宣很喜欢,短短几天的相处,就让他喜欢到不知所措。
已经足够了。
后来池渊息屏了手机,在一屋子浓重的墨黑里,杭宣说,“我...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顽固。”
池渊懵住,小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温柔的弯起嘴角,“嗯,我知道。”
杭宣又说,“我,我是你的,我会听你的话。”
堵车了。
街景缓慢的流动,比雪花落的还慢。
池渊搓搓他的两个黑眼圈,心烦意乱。
他捂住整张脸,压抑着无声的哀嚎。
真是...
说好的眼不见心不烦呢?
十三.
初八。该上班上班。
池渊瘫在转椅里左摇右晃,舒忧敲门进来时就看到他们公司的老板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老板,新年好。”舒忧把资料放到桌上,“这么颓废,我们公司是要垮了吗?”
池渊顶着他就没下去过的黑眼圈瞥舒忧,“快了,赶紧跳槽吧。”
舒忧摊手,“那容我最后一次为老板效劳,今天早餐想吃什么?”
池渊捏着眉心,“就拐角那家店,随便买点,没胃口。”
舒忧买了白米粥和小葱鸡蛋饼。
池渊直接就笑了,“你怎么不买元宵呢?”
“本来是要买元宵的,可是那队太长了,好冷,懒的排。”
池渊舀了勺粥,稀汤寡水,一点儿不浓稠。
他把勺子一扔,鸡蛋饼更是看都不想看。
舒忧纳闷了,“以前没见你这么挑剔,过个年怎么火气变的这么大?”
池渊捏着眉心,“糟心极了。”
舒忧来了兴趣,“说说。作为全能助力,听老板吐苦水也是工作内容之一。”
池渊捏紧了眉心,咋说?
他挥挥手,“把粥扔了扔了。”
舒忧怎么提着早餐进来的,这会儿就怎么提着原封未动的早餐离开。
关门前,他露个脑袋,问,“老板,要给你买箱太太静心口服液吗?”
上班第一天,浑浑噩噩。
池渊觉得自己八成是废了,晚上回家就把自己泡进浴缸里,有些委屈。
他爸搞出来的破事儿。
他是最无辜的一个吧。
可是越想杭宣,越觉得难受,几乎要窒息。
池渊嗤笑一声,撩起水洗了把脸,“你也真够混账的。”
想想他说了多么混账的话---你就应该坚持下去,读完高中,考得远远的,离开这个混蛋地方。
可真是把他给牛逼坏了。
恶心至极。
当时杭宣没掀了水桶淋他一身,那是杭宣脾气好。
池渊完全沉到水面下,憋足了两分钟才起身。
“混账。”他又低骂了一遍。
十四.
元宵节,正月十五,二月十四。
池渊在开车拐进CBD时就瞅见了舒忧,不知道他撅个屁股在路边鼓秋什么。
等进了办公室,池渊就知道了。
池渊简直要服气,“舒助理。”
近来池渊的脾气都不大友好,舒忧听他这么一叫唤,心有点慌。
池渊接着说,“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今天元宵节,还下着这么大的雪...”
“所以?”
“所以我看到有个老奶奶坐在路边儿卖这个,就五块钱一个,我就都买了,分给我们二十几号员工当做礼物,刚刚好分完。”
池渊:“... ...”
“我特意选了最好看的小船留给你。”
池渊原地转了两圈,烦的要爆炸,“我问你。”
舒忧说,“你问。”语气诚恳,希望能顺了他们老板炸起来的毛。
“我问你...我...我问你啊...我...”
舒忧见他几次欲言又止,也不敢催。
最后池渊靠在桌边,笑叹了一声,自嘲似的。
“算了,你出去吧。”
办公室里只剩下滴答的秒针声。
池渊拿起那个手编的小船,好像和杭宣的那只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小小的一只,很轻,他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
想到杭宣说“眼不见了才心不烦”。
谎话。
他的心烦从未停止过,直到现在看见这只小船。
池渊掏出手机,给他爸拨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信号不是太好,也许是山里也在下着鹅毛大雪的缘故。
池爹说,“儿啊,这才走了几天就想着来电话了?”
走了几天?走了十一天了。
对比往常一个多月才一通的电话来说,的确是“才几天”。
可这几天过的真漫长啊。
“爸,家里冷吗?”
池爹像见了鬼,“问的什么废话?”
“家里柴火够用吗?”
池爹顿了顿,“明白过来了,你这不是想你爹了,你这是想媳妇儿了。”
池渊不废话了,“他人呢,叫他接一下吧。”
池爹用鼻子哼了哼,“等着。”
十五.
这是池渊第一次听见杭宣叫他的名字。
带着疑惑,还有雀跃。
池渊不自觉的莞尔,“嗯,是我,能听清楚么?”
杭宣点点头,“能,能听清,你说。”
说什么呢?
池渊站到落地窗边,手心里还拖着那只小船。
杭宣却等不及了,小心翼翼的又唤了一声,“池渊?”
池渊握紧手心,他问,“嗯,你在干什么呢?”
“今天不是过节么,在滚元宵,黑芝麻馅儿的。”
“你还穿着那身棉袄么?”
“是,是啊。”
池渊垂下眼眸,叹道,“要是有快递就好了,我想给你买衣服。”
杭宣受宠若惊,“啊?不,不用啊,买了我也...”
池渊催到,“也什么?也舍不得穿?”
杭宣轻轻的“嗯”了一声。
池渊笑起来,“围巾戴着呢吗?”
杭宣骗他,“戴着了。”那条柔软舒服的羊绒围巾,他只在睡觉时才抱着。
池渊还想问他手冷不冷,烧没烧热水,想想算了,只会听见谎话。
“书看完了吗?”
“嗯,昨晚才看完的,很精彩。”
是一本《聊斋志异》,池渊嫌注释太多,看的麻烦,翻了两页就丢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