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
温少华说:“听说,你公司最近风头很足啊,想为敲打敲打你都不行,从天而降一个亿,运气挺足的。”
温博凉没说话。温少华便继续道:“你那公司公司,开几年了?”
“八年。”从大一开始,一直到现在,占据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一。
温少华不由手中的酒杯一顿,缓缓放回桌上,“这么久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儿子就是玩性大,就是叛逆。他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从小便被忽视,于是用这种方式来吸引家长的注意力,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但一个游戏是不可能维持这么久的,除非他真的没有将它当做游戏,而是热情,而是事业。
温少华转头又看向舒柏晧,“你呢?”
舒柏晧说:“也有八年了。”他是第一批进入温博凉公司,比温博凉仅仅晚几个月。
温少华微微有些诧异,“是么……”他抿唇,说“这……很难得了。”
八年的合作伙伴,现在能和和气气,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不红脸,不闹脾气,实属难得,温少华不由又看了舒柏晧一眼。这一次,他怎么看怎么舒心了。
舒柏晧相貌很好,个高,皮肤白,圆眼睛,没有攻击性,还没说话便先笑,而这笑是练出来的,让人一看便如沐春风。
温少华还没说话,这时两个小朋友咯咯一笑,伸出沾满了萝卜汁的小手,说:“叶叶!叶叶!Look at me!”
温少华不懂英文,温博阅跟他解释道:“爸爸,他们是想让你看他们。”
“啊,”温少华说:“好,爷爷看你们。”他认真地纠正:“不是叶叶,不是耶耶,是爷爷!爷爷……”
两个小朋友压根听不进去,依然叫“叶叶”,还给温少华表演了一个如何用鼻孔吐泡泡。
温少华无可奈何,甚至在心里隐隐担心,怕温博阅给他生了两傻子。
但在怎么傻也是自己的孙儿,温少华用纸巾给他们将鼻涕擤了,忧心忡忡道:“刚刚还会说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又不会了?”
小保姆忙说:“小孩年纪小,我姐姐的孩子,到两岁还不会翻身,到三岁还不会说话呢……”
“那不样,”温少华跟她瞪眼道,“这是可是我温家的孩子!”
小保姆无言以对,说现在是小朋友睡觉的时间了,所以困了。明天早上就有会说了。
温少华便对舒柏晧说:“舒秘书,麻烦把我这两个孩子给带进去吧。”
舒柏晧明白温少华的意思,立刻答应了,跟小保姆一起将两个孩子哄去睡觉。
睡觉前,舒柏晧又教了两个小朋友一句“晚安”,让他们说给温少华听,温少华可高兴坏了,当场将郑芳送他的一万股权送给了舒柏晧。
舒柏晧有点晕眩了,他现在手上既有岳氏丰投的一万股,又有郑芳的一万股,这两只股票现在一直在疯长,他简直有钱到膨胀。
到这时候,温少华还不忘对温博凉说:“你的那小情儿,如果能有舒总监这品性,我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了!”
“!”舒柏晧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温博凉在他旁边站着,倒是脸不红气不喘,淡淡道:“他品性好着呢。”
“好着呢?好着呢让你跟我这么作对?”温少华的老虎胡子又要吹起来了。但他紧接着还有生意要谈,于是没工夫多说。
温博阅也有视频会议要开,大家都是大忙人的,一刻都甩不开手,最后生日会就这么匆匆散场,留了一个大嫂特意挑选的双层生日蛋糕,一口未动地放进冰箱里。
温少华走后,温博凉在客厅的钢琴边坐下,舒柏晧也跟了过去。
温博凉并没有弹琴,他两只手好好的放在膝盖上,看见他过来,便抬头对他微笑,说:“和小朋友相处得很好?”
“嗯,挺好的,他们太可爱了。”舒柏晧说。
温博凉说:“他们真的很喜欢你。”
舒柏晧笑了笑,他在月光下歪了歪头,认真地看着温博凉,说:“其实……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愿意跟我学中文吗?”
“为什么?”温博凉温柔地问。
“因为,”舒柏晧忍着笑说:“因为我跟他们说,如果你们愿意跟我学中文,你们的博凉叔叔就会常来看他们。”
“嗯?”温博凉眉尾扬了扬。
“我没骗你。”舒柏晧说:“毕竟是小孩嘛,总想着有人陪着玩玩,可你来的机会很少,所以看见你一次就很高兴。我已经给他们承诺了,所以你要常来看他们呀。”
温博凉偏了偏头,他的眼睛直视前方,只给舒柏晧一个被月光勾勒的侧脸,看不清情绪。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什么,然后嘴唇动了动,道:“好。”
舒柏晧将胳膊肘撑在了琴盖上,身体前倾,凑近了跟温博凉说话,“没想到,伯父原来是这样的性格,有点吓人呢。”
温博凉说:“今天还好,有两个小的在,训也没怎么训人。”
舒柏晧说:“你大哥对外也是一个很强硬的人,但却很怕伯父,也很听他的话,这是为什呢?”
温博凉的手指碰了一钢琴上的一个键,键发出do的一声。
温博凉说:“因为爸爸喜欢听话的人,而他从来没错过。”
“怎么可能呢?”舒柏晧蹙眉道:“人总会错的。”
温博凉说:“但是他不会。”
又一串轻柔的音符响起,像窗外的夜色一样从温博凉的手指下流了出来。温博凉继续道:“大哥刚刚在爸爸手下做事的时候,他也隐隐不服气,当时他刚刚完成了一笔大合同,赚了好几千万,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很厉害,不服爸爸,于是在饭桌上跟爸爸冲了起来。”
“然后呢?”舒柏晧好奇道。
温博凉说:“然后爸爸问他,你赚了多少钱?大哥说,我赚了个三千万。爸爸就是,用可多久?大哥说六个月。然后爸爸就笑了,然指了一下我们面前的大米,说,你信不信,我什么都不做,三分钟就可以赚三千万。我们当然不信了。”
“然后爸爸说,我们吃的米,一大部分是从美国和泰国进口,而美国一般每隔三年会有一场龙卷风,而泰国每隔五年会有一场蝗疫,而明年,将会是150年里,第一次两场灾难同时发生……”
“啊……”舒柏晧很佩服,但又有些疑惑,问:“可知道这些,怎么就能赚三千万呢?”
温博凉便继续道:“而越南的大米既不会受到台风的影响,也不会受到蝗疫的影响,但它的期货价格,是他们三个中最低的……”
“啊!”舒柏晧恍然大悟。
“是的,”温博凉点点头,说:“然后他当场买了一五百万的期货,加杠杆,一共用了三分钟,后来这笔期货赚翻了,不只三千万。”
“这……这也太厉害了……”舒柏晧沉浸在震惊里。
“是的,”温博凉说:“所以从那以后,大哥再也没有跟爸爸对着干了。”
“原来这样啊……”舒柏晧对温少华有些改观,温少华的高傲来自于他有高傲的资本。他睿智而手握巨大的资源,他当然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永远是对的。
“所以爸爸有理由认为我的公司不足一提……”温博凉道。
“不是这样的……”听温博凉,舒柏晧急了起来,怎么会不足一提呢?他觉得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
温博凉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牵了牵,伸手将他的手腕一拉,让他和自己并肩坐在钢琴前。
舒柏晧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便几乎靠在了一起。舒柏晧赶紧看了一下周围,确定客厅里没有其他人,然后小声跟温博凉说:“会被看到的。”
温博凉说:“没关系,大哥的视频会至少要开到半夜,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舒柏晧也跟着放下心来,开始认真看这台钢琴。他以前还没弹过真的钢琴,这次坐在钢琴前,不由跃跃欲试。他问温博凉:“你会弹钢琴么?”
“会一点。”温博凉说。温博凉的会一点意思是在高中之前便取得了钢琴业余十级证书。
温博凉随意的给舒柏晧弹了一小段。“你觉得好听吗?”温博凉问。
舒柏晧觉得很要好听死了,曲子很轻柔,在月光下像流水一样从心尖淌过。舒柏晧狂点头,说:“好听,太好听了!”
温博凉微笑了一下,说:“那你想学吗?”
“啊?”舒柏晧有点打退堂鼓了,他听说钢琴非常难,有点蔫道:“我以前没学过,连谱子都不会看……”
舒柏晧声音越来越低,不好意思到恨不得钻进钢琴盖子里。
温博凉哑然失笑,温和道:“没关系,不用学看谱子,你跟着我来就行了。”
“那怎么学呢?”舒柏晧伸出手,在摸到琴键前又是一顿,他听说弹奏钢琴很讲究指法,手型要保持成握橘子的姿势,不能像他这么“一指禅”。
温博凉却将他的手捉着,然后轻轻放在键上,说:“没关系,这台钢琴是我的,你想怎么弹怎么弹。”
“啊?”舒柏晧有些意外,因为他一直以为钢琴是他的那个在美国学古典乐的弟弟。
温博凉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一边将他的手指放到琴键上,一边说:“博雅比我晚学几年,他喜欢这,爸爸就让他继续学了,我又喜欢别的东西去了,所以没走这条路……”
舒柏晧点点头,他感觉温博凉的手掌心一片温热,而他的手指尖触碰的键盘却冰凉而坚硬,这种不知如何形容的水火交融之间,他按响了第一个键。
钢琴清脆的音色在静谧的月夜里响起,紧接着,舒柏晧的手指被温博凉牵引着按响了第二个键,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被温博凉牵着缓缓向前走,一个音节再一个音节,连在一起便成了一段轻柔的小调。
温博凉指引他按下最后一个键,夜色渐渐安静下来,温博凉的手却没有收回来,依然轻轻摩擦着他的手背,问:“好听吗?”
“嗯,”舒柏晧除了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再也想不到别表达方式了。
温博凉轻笑了一声,说:“要不要再来一次?”
“嗯,好!”舒柏晧跃跃欲试,温博凉的手掌依然贴在他的手背上,这一次他的牵引没有强硬,而是跟随着舒柏晧自己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