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
他纤长而浓密如同鸦翅的睫毛微微一颤,低沉呢喃道:“大概……你并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温博凉说的,是中间儿共同的情结。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得到父母最多的关注,最后一个出生的孩子,得到父母最多的宠爱。而中间的那一个,从一开始,便注定经受着父母注意力的缺失,尤其是温博凉这样的家庭。
温博凉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这缺无的情感,但与此同时,他又无意识地渴望另一个人全部的注意力,毫无保留,全心全意。
在他那颗冷漠的心里,空缺了一条口。这条口子比谁都大,比谁都贪婪,需要无穷无尽、近乎偏执的爱意和专注才可以将它填满。
其实很难说,他们这两个人,到底哪一个更没救。
舒柏晧怔怔地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里又开始发胀,胀到发暖,只能一瞬不瞬地看着温博凉。
原来他的意义,其实是这么重要么?
温博凉低下头,他膝盖上的手翻了过来,露出手掌,说:“回不回去?”
“回去。”舒柏晧用力点头。
他跟温博凉一起回到家。
舒柏晧晚上没吃什么,只中午吃了一份工作餐。刚刚这么一折腾,全吐了个干净。
张阿姨今天不用来家里。他们回得突然,家里没准备晚餐,温博凉和舒柏晧一起用冰箱里的所有调料,牛肉、鸡蛋、火腿、培根和奶酪,做了一大锅分量极超足的牛肉面。
没想到这么一锅大杂烩却非常的好吃。牛肉汤的汤底,煮手擀面,每根面条都爽口弹牙,吸饱汤汁。再加上火腿的鲜和奶酪醇厚的口感,一口下去。胃都要化了。
一大锅子面,全被他们咕噜吃完。他们又喂了喵喵,然后随便洗漱一番,准备睡觉。
时间已经很晚,但舒柏晧却没什么困意。他们面对面地躺在床上,舒柏晧滚圆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温博凉。
今天温博凉的话,对他意义太大了。
他这人其实没什么太高的要求,或许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让他从不奢求太多,以免面对失望。
他并没想要温博凉多爱多爱他,对他要死要活。他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再好不过了,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的生活。
但没想到的是,温博凉总是会比他想要的多给一些。那多出来的部分,便像水里滴进的一滴蜂蜜,让他甜好久好久。
“怎么了?”温博凉睁开眼,低声问道。
舒柏晧一直这么看着,起初他还能闭着眼睛假寐,但越到后面,舒柏晧的眼神越露骨,已经到了让他完全不能忽略的地步。
舒柏晧将温博凉的手握着,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里。
温博凉的手很白,骨节凸起的地方圆润而柔和,在月光下更为好看。舒柏晧将他的手和自己的手比了比,他的手明明也不小,在温博凉的手心里,却短了一小截。
舒柏晧这么一边抓着温博凉的手玩儿,一边说:“那个,我们……我们没分手吧……”
“……”
温博凉脸色顿时黑了,那双脱掉镜框的眼眸毫无遮拦,瞬地一暗。他将舒柏晧不怎么老实的手腕握住,咬牙切齿地压着嗓门道:“你真的是,真的是一点记性都没有吗?”
到现在还在想这个问题,难道他刚刚的话,全是对牛弹琴吗?
“啊……”舒柏晧忙说:“我这不是习惯了嘛……”他的定势思维根深蒂固,一时半会还没改得完全。
“我以后慢慢改,慢慢改。”
温博凉脾气这才好了点,他面色稍缓,说:“算了,你今天喝多了。”
“呼……”舒柏晧长长吐了口气,说:“喝得是有点多……”
他心猿意马地在被子里动了动,然后脖子一缩,准备往被子下面钻。
温博凉身体猛地一僵,赶紧将他肩膀按着,说:“干什么?”
舒柏晧讪讪道,“我,我不是喝醉了嘛……”
舒柏晧眼睛在月光里亮晶晶的,比最清醒的人还要清醒,哪儿像是一个醉了的人。
温博凉拿他没办法,只得说:“醉了就睡觉。”
舒柏晧讨好似地在温博凉腰肌摸了两把,终于找到棉裤上的那圈松紧带,“书上都不是这么写的。”
温博凉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都看的什么书?”
“唔……下次借你看……”
舒柏晧毛乎乎地脑袋已经钻进了被子里。细软的头发蹭在温博凉的小腹和腿上,让他产生一种不受控制的冲动。
温博凉叹了口气,手伸进被子里,一把将舒柏晧捞出来,然后将舒柏晧按在自己的枕头上,两手撑在他脑袋边,居高临下道:“既然精神这么好,那就谁都不睡了。”
“咦……”舒柏晧被猛地翻了来,他的脸埋在枕头里,腰垮了下去,他向后伸了伸手,手指摸着温博凉的胳膊上起伏的肌肉曲线。
他忍住住大声喘气,差点叫出声,然后紧接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一阵狂震,“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啊!!!”
舒柏晧气得没把屋顶给掀了,他没好气地爬起来,抓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小周,他气得七窍生烟,接了电话说:“你最好有,非常非常要紧的事。”
“老大!”小周说:“诶……你为什么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
舒柏晧脸顿时一红,还没来得及编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小周突然啊了一声,自以为然的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岳耀川揍你了?!老大,我现在都知道了!不就是黑吃黑么?谁怕谁了,我这就替你打回来!”
舒柏晧满脸通红,摸了摸鼻子说:“没有,我只是刚刚运动了一下。”
“运动?”小周大惊小怪道:“大半夜的,你做哪项运动什么啊?”
舒柏晧无言以对,只能岔开话头道:“你也知道是大半夜!找我什么事儿,赶快说,明天还要上班!”
小周这才说:“哦,没什么,就是问一下我录音笔是不是在你那儿。”
舒柏晧气得要背过去,说:“你不是今天下午借给我了吗?”
“啊!好像是的,”小周说:“我还以为我又弄掉了,还好还好,一个错误只犯了一遍,没别的事儿了,拜拜,挂了……”
听筒里传来忙音,舒柏晧简直欲哭无泪了。
他将电话放回床头。刚刚气氛那么好,天雷勾地火的,被这么一折腾,已经成了喜剧片,再怎么接?
舒柏晧耷拉着嘴巴回头看温博凉,温博凉正忍不住地轻笑。
舒柏晧无奈地平躺回温博凉身侧,此生无念地看着天花板,再算是不打主意了。
温博凉手臂靠了过来,放在他的头顶上方。温博凉侧过身,面朝他说:“连小周都知道一个错误不能犯两遍,你呢?你还不如小周,比小周大的这几岁,长哪儿去了?”
“哈……”舒柏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保证不再犯……”
温博凉似笑非笑,说:“舒总监,上次我们可说好了,再犯错就扣绩效,这次你还在我眼皮底下翘班了两天,你自己算算,这个月扣多少钱?”
舒柏晧脑内传来算盘的哒哒声,翘班超过两小时,扣半天的工资,再加上绩效考核,七七八八算下来,这半个月算是没干了,真是肉痛……
舒柏晧干脆两眼一闭,自我安慰道,没关系,反正温博凉是他的老板,他扣掉的工资,都进了温博凉的口袋,而温博凉把他的银行卡给他了,这么一算,这钱是从左手倒腾到右手上,最后还是他的。
这么一想,理论上,舒柏晧并没损失什么,但他依然好气刚刚小周那通电话坏了他的好事,气呼呼关了灯,说:“睡觉。”
第76章
第二天一早, 舒柏晧准时上班。他心情非常的不错,虽然昨天晚上小周坏了他大事,但今天一早, 温博凉为了补偿他, 跟他腻歪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所以他现在神清气爽, 意气风发,吃嘛嘛香。
舒柏晧一看时间,这个点, 其他同事肯定还没吃早饭, 于是他提溜上几份三鲜豆皮、三鲜肠粉、还有热干面,像外卖小哥一样, 哼着小曲去公司, 然后进办公室招呼其他同事一起吃了早饭再工作。
昨天工程部又加班加到了半夜, 大家才眯了几个小时, 上班时间一到又得爬起来工作,根本没时间好好吃顿早饭。
大家正是又饿又累, 闻着舒柏晧手早餐的香味儿,一个一个像丧尸一样, 从各自工位后面冒了出来,然后热泪盈眶地分早点。
“我离饿死了,只差这么一点点,舒总监您就是我再生父母!”
“有你这么容易认爸爸嘛?”
成年人就是务实,有奶就是娘, 管饭就是爹。
“舒总监,您人太好了……”有同事一边抢鲜肉馅儿小笼包,一边狼吞虎咽道:“舒总监,我觉得您就像这个公司的老母亲,悉心慈祥地照顾着我们……”
“什么老母亲,”其他同事反驳道:“舒总监才多大年纪啊,比你还小两个月,你不要因为自己头发少,就觉得自己年纪小好伐?这明明是老板娘。”
“咳咳。”终于有个会说话的,舒柏晧非常满意,他默默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狂喜,说:“都坐下吃吧。”
舒柏晧算了人数,特地多买了点,一个部门一人一份还多出不少,于是其他部门也闻着香过来。小周叼了半只干面包,站在工程部休息室外面伸直脖子往里看,边看边嗅鼻子说:“你们在吃什么呢?”
舒柏晧说:“你没吃早饭吗?”
小周苦着脸道:“工作的成年人是没有早饭的。”小周这会儿正是睡不醒的年纪,让他起早床跟杀了他似的,每天出门拿个干面包就跑,根本没工夫好好吃饭。
舒柏晧大人大量,早就原谅小周了。便说:“没吃还不进来吃点。”
小周高兴坏了,抬脚就往办公室跑,却发现自己脚背有点沉,低头一看,小博和小远两家伙正蹲在他脚边,都仰着头看小周手里的肉包子。
“这……”小周求助似的看着舒柏晧。
舒柏晧直叹气,基因遗传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强大,小博和小远不仅毛色随了喵喵,胃口也随了。两条腿的,筷子不吃;四条腿的,桌子不吃。舒柏晧已经完美预测这两小东西以后的体型。
舒柏晧将小博和小远从地上抱起来,趁着他还抱的动,一只手臂夹了一个,哭笑不得道:“你们到底是猫还是狗?不都是肉包子打狗嘛?哪儿有肉包子打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