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
但学校总有些刺儿头,不是所有人都看得上乔安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当年他们学校就有一批小混混,成天正经事不干,专门找人麻烦。乔安不喜欢上下学总有司机跟着,有时候自己走,就容易被缠上。
这时候,贺承就是解救他的骑士。
许然碰见过两次,贺承将小混混们打倒,乔安站在一边,笑着对贺承说,“你好帅。”
十七岁的贺承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平日里的英气劲儿都不知跑哪儿去了,就知道乐。乔安也笑,那模样连许然看了都觉得心动。
第一次贺承还很矜持地没说几句话就走了,过了半年第二次碰见,许然就看到打完架的贺承将乔安一把搂进怀里,说,“做我的人,以后我保护你。”
然后就去吻他。
那是贺承的初吻,许然知道。他也知道乔安早就决定要接受这个吻。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时候的许然戴着眼镜,长相算不上清秀,只是普通。他把眼镜用力往下拽了拽,用镜框边缘模糊自己的视线。
他学习很好,可再好也挤不进全是富家子弟的快班,也无法吸引贺承的注意。
他就像一枚砂砾,那么小,灰土土的,随随便便就能被踩到脚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那么疼。
习惯了,就不疼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乔安不会回来,毕竟他曾是个下定决心就会去做的人。也许是国外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吧,人家想回来就回来,跟他许然没什么关系。
当年好像是乔安先说分手的,这次回来,他要和贺承再续前缘吗?
许然不敢想下去。
如果是,那他绝对没有胜算。贺承会给他一大笔钱和那栋房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删掉他的联系方式。
要什么时候贺承才能明白,自己跟他在一起,图的根本就不是他的钱。
许然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
好累。
原本是一次庆祝的约会,为什么会这么累?
以前都没有这么累过,一定是自己没表现好的缘故。
只是哪里表现得不好,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个答案。
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假装没有乔安这回事,很快又要到周末。周四晚上许然准备睡了,接到了贺承的电话。
“你还没回家?”劈头就是一句责备的话。
许然一愣,忽然想起来,自己忘记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住了,后来就直接将这事儿给忘了。
他只能小声地问,“我可以回去了吗?”
“那是你的房子,还用问我?”那边,贺承心情似乎不太好,语气都带着刺,“明天回来,别贪着酒店的服务好,小心你自己的钱不够花。”
“我没……那明晚我回去,你来吗?”
话说一半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让贺承知道他有自己的住处,这里是他最后的防线。
贺承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日程,然后说,“回,凌晨吧,你准备好。”
你准备好,意思是要做到天亮。贺承一喝酒就来劲,特别喜欢折腾。
折腾倒没什么,只是有些地方,许然实在是承受不住。
他小声说,“能……不绑右腿吗?”
贺承乐了,“还提条件?”
“不,我只是……”
只是很疼,非常疼,上次做完一直到现在右膝盖还是肿的。在床上他不能挣扎,一挣扎贺承就绑得更紧,可不挣扎,那绑带的角度能让他疼晕过去。
贺承没理他,挂了。
许然愣愣地看着手机屏保,另一只手覆上膝盖。膝盖很凉,像是掉进了冰窟。
受伤的那一年,是十七岁,升高三前的最后一次运动会。许然的班级和乔安贺承是隔壁,乔安是啦啦队,许然也是。他拼了命地去求班长让自己做啦啦队,因为啦啦队可以在班级后面做准备,而乔安在,贺承也一定会跟过来。
这是他跟贺承距离最近的时刻。
小心翼翼地待在最靠近隔壁班的地方,乔安就站在他身边,对他友好地一笑。许然也笑笑,特别紧张。
贺承跑完了一百米,理所当然的第一。
许然坐在那儿,眼里满是贺承越来越近的身影。台阶一级一级向上,眼看着就要到达他们所在的高度,许然整个人都在颤抖,看着贺承对乔安露出笑容,忽然像发现了他的目光似的,一下子看过来。
许然慌忙起身,动作幅度很大,旁边乔安脚下一个趔趄,竟然从台阶最上面摔了下去。
许然懵了,贺承反应很快,就要去抱他。可周围坐的全是人,动作伸展不开,乔安就这么直接从他手臂擦过,摔到了地上。
场面一片混乱。
许然站在原地,眼前是几个班的人慌乱的身影,耳边嗡嗡作响。过了很久,终于有人注意到这边,一个男生往他这儿一指,说,“是他撞的!”
所有目光都投过来,许然没动,也没反驳,于是更多的人说,“就是他撞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都不来道歉的吗?这么没礼貌,故意的吧?”
“不知道这么高摔下来很危险吗?要不你摔一个试试!”
“下来啊!”
那么多的注视,同学,老师,认识不认识的,眼中都带着厌恶和鄙夷。
许然麻木地走下台阶,对正在固定右脚的乔安说,“对不起。”
乔安摆摆手,苦笑着说,“不,不是你撞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脚滑了。你们别冤枉人。”
许然想说是,刚才他们两个并没有撞在一起,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对不起。”
贺承蹲在乔安身边,脸色十分难看,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对班上同学说,“刚才两人没撞上,不是他。”
一个人问,“你看见了?”
“是。”贺承说,“我看见了。”
许然有些惊讶,更多的还是感激,想对贺承说声谢谢,但贺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当事人和贺承都这么说,许然的嫌疑被洗清了,可当他回到班级队伍的时候,周围还是萦绕着窃窃私语。
这种事就是这样,许然知道,如果乔安和贺承不说,事情只会更糟。他很感谢他们两个。
但放学后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忽然就被三个人拎进了小胡同。
那三个人穿着跟他一样的校服,许然认识他们,他们以前找过乔安的麻烦。
三个人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按着他,其中一个抓着他的右腿,按着膝盖,咔嚓一声。
许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掰折了,整个人懵了,也不觉得疼。都疼得没知觉了。
过了几天,当他一瘸一拐地回到教室,议论声早停了。所有人的生活照就,只是许然再也不用去上体育课了。
家里报了警,但小胡同里没有监控,也看不到是谁从身后接近的他。许然本来跟警察说了,但那三个人矢口否认,又没有证据,其中一个还说许然是成绩好看不惯他们混日子,打击报复。
打击报复,我打击报复什么?许然十分困惑,报复你们天天不交作业吗?
案子不了了之,后来有一天许然留校做值日,走得晚了,看到贺承在学校小花园那儿跟那三个人说话。
这样啊。
看着他们的身影,许然十分平静地想,原来是这样。
骑士从邪恶的巫师手中保护了王子,并让坏人血债血偿。
多么美好的故事。
周五,许然回了贺承的那栋房子,看到屋子里早已经被钟点工收拾好了,就知道之前借住的人里有白锦明。白锦明是唯一一个会在众人狂欢过后帮他打扫房间的人,虽然也只是打个电话叫家政,但对许然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意。
做好饭,洗了澡,将自己从里到外弄干净。贺承懒得做前戏的清洁,每次他都得自己来。
凌晨一点,贺承回来了。
没有电视剧里白月光抱着他出现的狗血桥段,但当许然去端醒酒汤的时候,他看到贺承拿出手机,一脸温柔地打着字。
他在跟什么人报平安。
还没等许然想明白,忽然就被拽进了房间里。
贺承解下领带,在他面前甩了甩,脸上因喝了酒而带上几分痞气,“不想要这个?”
许然有点害怕,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不想要?”贺承直起身子,握上他的右脚踝。许然一个哆嗦。
贺承的手很大,许然又瘦,整个脚踝都被包裹在微热的手掌心。贺承往下一拽,许然连忙跟着往前,不敢让膝盖受力。
然后他惊恐地看到贺承将领带系了上去。
“领带不行,太短了!”许然挣扎起来。领带短了系的扣就短,他能活动的空间就更小,说不定连动都动不了。
贺承微微皱眉,不满于他的不配合,说,“闭嘴。”
许然一下噤了声,眼眶微红。
贺承慢慢地将领带另一边系在床尾,留下一点点活动的富余,然后身子前倾掰开他的双腿,说,“不想要也没用,给我受着。”
第四章
许然是被疼醒的,他整个人蜷缩在床尾,盖着单薄的被单,右腿不自然地向外弯着。
贺承已经洗漱完,正坐在床边摆弄着他的膝盖。一双大手丝毫不控制力道,按上去许然就疼得一个哆嗦。
“醒了?”贺承看他一眼,“你腿好了?”
这明显不像好了的样子,许然不知道贺承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只木然地摇摇头,“没有。”
“多少年了还不好,”贺承一皱眉,“做手术去吧。”
“什么?”
许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那个以折磨他这条腿为乐的贺承,会催他去治疗?这可是十年来的头一次。
许然茫然地看了看床头的电子表,就在几个小时前,贺承还不由分说地将他绑在床上,任凭他如何呼痛都只当做助兴的情趣。现在面对这忽如其来的关心,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觉得惊恐。
贺承“啧”了一声,“天天一拐一拐的走路,你也不嫌丢人。”
许然愣了愣,“……你觉得,跟我走在一起,很丢人吗?”
贺承没说话,但从表情就能够看出答案。
对了,许然忽然想笑,是上次去吃饭,两个人一起离开的时候被人盯着看了,贺承面子上过不去。
确实,像贺承这样年轻有为的商业精英,没理由会跟他这个瘸子走在一起。贺承身边的应该是漂亮大方的女性,至少在大众审美下,应该是这样。
哪怕是男性,也应该是像乔安那种,或者白锦明,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唯独不可能是他。他许然跟贺承身边的空气相比都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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