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
“那为什么是现在?”许然问。
“因为我觉得,既然选择了用一辈子来补偿你,就总要迈出第一步。”贺承说,“而且只有真正靠近你,我才能体会到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回头。或许是因为自责懊悔和不安,为了良心,但更多的是我察觉到,我这辈子只可能有一个爱人,那个人,是你。”
“我无法再爱上别人了,你占据了我全部的感官和情绪,这三年来我做出的所有决定,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你。不是别无选择,而是,只能是你。”
“你呢?”他有些紧张,反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你问我明不明白……贺承,还记得以前我都对你说过什么吗?当年我说‘只能是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信我?”
贺承一时语结,“我……那时候太不懂事,真的,对不起。”
许然吸了吸鼻子,“这不是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你也不用弥补我一辈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给我点时间,我要一个人想想。”
贺承自然是一百个答应。天知道他多怕许然认为他是不能和别人上床才找的自己,既然误会解开一切都好说。
回头他找白锦明算账,白锦明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想跟他好,那他早晚都得知道,我要是不说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你得感谢我知道吗?”
“感谢个鬼!”贺承气得想骂街,“谁说我是阳痿?我早就治好了!”
“真的?”白锦明皱眉,根本不信,“那你为什么还一直看医生?”
“我……!”贺承咬着牙,“我只是,对特定的人有感觉……”
“……你是只能对他硬?那过去三年没见到面,你就单凭想象自己……?”
贺承闭着眼,点点头。
白锦明震惊了,手指捏着钢笔的笔尖,染了一手黑墨水也没反应过来。
他张张嘴,“算你厉害。”
知道自己闯祸了的白锦明连忙用开会的借口挂了电话,独留贺承一人气得牙根痒痒,有什么话却只能往肚子里吞。
算了算了,有句话白锦明说得倒对,如果想两个人走下去,这些事许然早晚都要知道。贺承不想瞒着他。连同自己从过去到现在,所有好的坏的情绪,都不想再瞒他。
不会再有欺骗和暴力了,贺承掏开心窝将心尖上那一点热血递给许然,想让他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改变。
许然说要一个人想想,他便不敢再打电话过来,发短信的频率也减少了,一边忙着公司的工作,一边等待着回应。
他有种预感,这一次许然的回答将彻底影响未来。
贺承在提心吊胆中等待了一天又一天,许然却迟迟没有答复。
不是他故意拖着,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他明显感到双腿有些不适,具体是什么感觉又说不上来。去医院检查,说是损伤的脊椎神经比上次检查时恢复了不少,可能是要站起来的预兆。
医生说得委婉,许然也知道事实不可能那么乐观。他瘫了三年了,双腿的肌肉都开始萎缩,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状态,这种情况下就算神经恢复了,想要重新站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说实话,他早就做好了瘫一辈子的准备,但偶尔从内心深处升起来一种莫名的期待,想着万一老天爷眷顾自己,让他能够重新行走,那该有多好啊。
捏着检查单,许然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愣愣地盯着上面的字。
医生的话回响耳畔,“按照现在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的神经系统有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如果下次检查的结果比现在还要好,你可以着手准备康复了。不过我要提醒你,康复训练的过程将会特别漫长,也不保证一定能够彻底恢复,有很多病人接受不了康复过程中屡次失败的挫败感,情绪崩溃得很厉害。那将是一场硬仗,可能比做手术还要艰难。”
他看着许然的眼睛,仿佛要将他整个看透,“你有信心坚持到最后吗?”
许然没有回答。
有信心吗?他也不知道。
医生说得对,那将是一场硬仗,可能比过去受得所有的苦加起来还要难过。他一个人或许撑不下去,又或许能撑下去,谁知道呢。
有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自己的身体不要恢复得那么好,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嘲地苦笑。
你究竟在逃避些什么?能站起来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摇动轮椅,在医院走廊里缓缓走着,一边想,有更好的选择近在眼前,为什么还会犹豫?他应该开心才对,能站起来,就能够彻底摆脱过去的阴霾。
除非自己还想与回忆继续纠缠。
懦夫。他这样骂着自己。
检查的消息除了告诉爸妈和小黑,许然没怎么思考就给贺承发了条短息。内容写得很简洁,只说有恢复的可能。
他会高兴吗?许然不确定地想,眼前浮现出贺承英俊爽朗的笑,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贺承很快回了电话,“你说真的?医生真的说能治好?”
“只是可能。”许然板着脸道,“没那么确定。”
贺承半天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真的?太好了!”
“……我听说,康复很难。”
“你在怕吗?”
贺承收敛了笑意,柔声说,“我知道可能轮不到我说这些,但是许然,我们得试一试。这关系到你的一辈子。”
“如果,做了康复也恢复不了呢?”
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贺承几乎毫不犹豫地说,“我养你。”
许然噗嗤一声,乐了。
听到他笑,贺承才放下心来,“下次检查是什么时候?”
“两周以后。”
“那正好,最近我要回家一趟,预定两周后回来,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贺承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陪着你。”
许然随口问,“回家?”
贺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嗯,回去看看我爸。他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安等君来 20瓶
第七十四章
贺靖堂其实病得不重, 但毕竟年纪大了,做了检查以后被留院观察。本来他不想告诉儿子,却不想贺承的姑姑在电话里将病情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居然真把贺承给骗了回来。
看着靠在床头翻看文件的贺靖堂,贺承无奈,“爸, 把工作放一放,好好养病。”
贺靖堂瞪他一眼, “病什么病,我没病。”
“是是是,您没病。”贺承敷衍着, 替他将杯中茶水换热, “什么时候出院?”
“后天。”贺靖堂没好气地道。
贺承也懒得跟他计较为什么态度这么差, 道, “就当放个假, 公司的事我来处理。”
“你?”贺靖堂冷哼一声,“你能干点什么。你公司今年营业额多少?”
贺承报了个数,贺靖堂便咧嘴,“太少。”
“这才几月,还没到年底,到时候都结款了数字自然好看。”
贺靖堂哼了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那公司就那么定了?”
贺承点头,“定了。不动了。”
虽然在D市的公司今年才正式起步, 实际上团队早在一年前就开始运作了,现在才能运作得这么顺利。贺靖堂早就发现他的心思不在继承家业上,对他这个转变,贺靖堂根本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心痛。
像每一个不希望孩子远走高飞的父母一样,贺靖堂总是觉得贺承的公司开不起来。贺承也不跟他争论,反正营业额这种东西,到了年底用数字说话,现在争辩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贺承早就想好了,如果以后家里需要,许然又愿意回来的话,他才有可能继承家业,要不然就留在D市创业,反正守在许然身边,别的地方他哪儿也不去。
就算许然不同意跟他在一起,他也认了。
见他兀自陷入沉思,贺靖堂不满地开口,“那个男的……”
“许然。”提到这个名字,贺承忍不住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他快能站起来了。”
许然身体状况正在好转的消息真的让他高兴得要命,可贺靖堂却难以理解他的想法,“你就为了那个男的留在外省?有必要吗?”
贺承一笑,“当初不是你让我去带他回来的吗?”
“我是让你维护好贺家的名声!你倒好,三年前折腾成什么样才回来,还有脸说?!”
一提起这个贺靖堂就来气,要不是手里的文件十分重要,他都想照着贺承脑袋砍下去。
他冷着脸,“我不同意。”
贺承好笑地说,“不同意?”
他刻意隐瞒了后半句——你不同意又有什么用。不过这一点父子俩心知肚明,没必要说得那么绝
贺靖堂也知理亏,皱着眉说,“你这脾气究竟像谁,真是气人。”
“像我妈不是吗,”贺承说,“小时候大家都说我像她。”
贺承的母亲去世得早,在贺承出柜前就已经不在了。贺承不知道那时候她有没有看出什么苗头,所有人都说那是一个聪明至极的女人,贺承所有倔强和一根筋甚至还没有遗传到她的一半。
提起她,贺靖堂难得沉默下来,半晌叹了口气,“是啊,是像她。”
上了岁数的人就容易感慨,贺靖堂定了定神,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你这段时间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许再瞎胡闹!”
贺承早已不是那个会和狐朋狗友喝酒喝到天亮的浪荡子了,但在贺靖堂这儿,他总觉得自己像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做什么都得被|操心一下。
到了公司才发现,贺靖堂早已将最近两周所有工作分门别类地摆好,把每个部门的经理都打点了一遍,又将自己的私人助理配给了贺承做助手。
看着一桌子整理好的文件,贺承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助理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天的日程表,“贺总想让您多加历练。”
是历练,还是为以后做准备?贺承忽然摸不透父亲的心思。
怎么说也是自己主动回来帮忙的,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想东想西,贺承难得回到了频繁加班的日子,朝七晚九,就这样贺靖堂还是有挑不完的毛病。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出去自己开公司瞎折腾,看看,原来在家里学的东西都忘光了。”
贺靖堂一手拿着周报表,从上往下逐条点评,一手往嘴里送橘子。贺承就坐在床边听他一会儿来一句,也没办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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