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风足够冷，他迎着风踩自行车没过多久，发烫的脸颊终于降温了。
　　“我妈这几天可能会邀请你和奶奶来家里吃饭。”
　　“嗯嗯。”宋姨一直对他们家很好，这其实也是一直扎在程泽贤心头上的尖刺，他不由得沉默了下来。不过，听着前面裴裕欢快的说话声，程泽贤自己又慢慢想通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会一直对裴裕很好很好。
　　裴裕力气也不小，载着程泽贤一口气没大喘就到了学校。秋冬天黑得快，校道的路灯都已经亮起来了。两人刚到教室里坐下，上课铃就响了。晚自习时，老师是不会到教室里的，办公室会有老师轮流值班，学生们如果有问题可以直接到办公室向老师请教。
　　整个校园都是安静的，但一栋栋教学楼的白炽灯都是明亮的，透过窗户，还能看见里面的一个个学生坐着埋头读书刷题，好像被书海淹没了——随着年级数递增，他们课桌上的书也是越来越多的。
　　这星期裴裕他们又换了位置，他和程泽贤现在坐的是中间的第三排，裴裕的课桌上摆了两个立式小书架，半个桌子都被书本占据了。裴裕和程泽贤这些走读的还好，一部分书本可以放在家里。其他住宿的同学，不光桌面上的书要把人淹没了，连椅子正下面的空地都放了小箱子装书。
　　一上自习课大伙儿都非常自觉地保持安静，按着自己的习惯完成今日计划。裴裕还是第一次来学校感受上晚自习的气氛，瞬间就被这种暗暗鼓劲的紧张气氛感染了，他在草稿纸背面列下今晚需要完成的任务：1、物理教材完全解读第三章 ；2、薛金星数学中学教材全解章节习题；3、化学小测订正错题；4、英语日常刷题。
　　每完成一个，裴裕就在计划前画个勾，继续执行下一个。他埋头全神贯注写着作业，一晚上椅子都没挪动一下。九点十五左右，程泽贤早已经把作业写完了，他悄声看过去，裴裕还在低头写卷子，他写在纸上的计划已经全部完成了，现在在做自己额外买的教辅。
　　教室里的灯远比家里的要明亮，低头写作业的裴裕偶尔抬起头，被灯光照得脸颊都泛着白玉一样温润的光泽。程泽贤甚至还看见了他脸上很细小的绒毛。
　　他回过神来，一晚上都这么坐着也不太好，等裴裕写完手里的题目，程泽贤拿上两人的水杯，他要出来，得要裴裕站起来让他过去。裴裕见他拿了自己的水瓶，忙放下笔，和程泽贤一起去接水。
　　一走出教室门，迎面而来的俱是冷风，和里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裴裕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没想到两个小时一下子就过去了。”裴裕一整晚没说话喝水，喉咙有些沙哑。
　　“嗯，不能一直坐着，要站起来走走。”程泽贤轻轻晃了晃他的水壶，“水凉了，等会儿你多喝点温水。”
　　“好。”裴裕扭了扭脖子，程泽贤看见了，还空出一只手来，伸过去就搭在他肩膀上，给他捏了几下。
　　“谢谢橙子。”裴裕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接了热水再去一趟洗手间，回来时也清醒了不少。
　　他们俩回到座位上，再写了一会儿习题，时间也差不多了。十点钟自习课的下课铃声准时响起，高二（4）班的大部分人还在继续做题，但是左邻右舍和上面的兄弟班级都开始传来椅子拖动声、脚步声、交谈声，整个校园又慢慢热闹起来。
　　语文课代表上讲台开了投影仪，把饶老师提前找好的新闻素材如《新周刊》、《看天下》、《瞭望东方周刊》的读评播放出来，供班里的同学观看积累。
　　“真好啊。”裴裕压低声音和身边的人说了句，在班里放的这些视频都是饶老师精挑细选的。
　　“听完再回去？”程泽贤说，新闻放二十分钟，教学楼是十点半统一关灯的。
　　“……我们听一会就走。”裴裕怕回去太晚了。
　　于是两人把书包整理好了，就仰着头看新闻视频，裴裕听到好的素材，还会简洁地记在他那厚厚的语文积累本上。裴裕看得津津有味，等他再看一眼手表，已经快到十点二十了，这才轻轻戳了戳程泽贤的手臂，说：“橙子，我们得回家了，太晚了。”
　　“好，走吧。”程泽贤背起书包和他一起走出教室。
　　他们班上还是热热闹闹的，新闻放完，一半的人留在教室里讨论难题、互相学习，一半的人则三五成群的，约上一起去食堂吃夜宵，一大碗热腾腾小小粒的肉丸子汤、炒得焦香油亮的米粉、河粉、在炉子里转着的油滋滋烤热狗等等，这群学生一晚上的学习下来，现在大多饿得能吞一头牛。
　　宿舍区也亮起了一盏盏橘黄灯，开始热闹了起来，边唱歌边洗衣服的，躲在阳台上偷偷讲电话的……
　　裴裕和程泽贤一起穿过操场去自行车棚，裴裕眼睛雪亮，一下子就瞄到了操场上两两依偎、漫步着的身影，他慌忙地扭过头去。一旁的程泽贤见了，轻笑出声。
　　虽然老师们言令禁止学生谈恋爱，但总是屡禁不止，他们俩经过操场就看见好几对了。
　　“笑什么。”裴裕看他。
　　“没有，就是开心。”程泽贤拉上他的手，“这里有点黑，你小心点。”这动作太自然了，两个人都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过走了一会儿，裴裕余光一扫，又瞅见不远处的小情侣，不禁面红耳赤。但是，他一点儿都不讨厌被橙子牵手的感觉，甚至觉得很安心。
　　回程是程泽贤载他，裴裕坐在后座，等两人骑出了学校，程泽贤对他说：“你抱着我，我等会儿骑得快。”
　　“哎。”裴裕应着，揽着他的腰，程泽贤骑得快，风也呼呼响，但是因为他挡在前面，冷风吹不到裴裕身上。
　　裴裕坐着轻轻靠在程泽贤后背上，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凉气，内心里只觉得这样的夜晚要多美、有多美。
　　两人也不怎么说话，程泽贤骑着车一下子就到裴裕家门口了。
　　裴裕从车上下来，和他道别：“橙子晚安，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他在想，这几天去超市买个手套吧，橙子晚上骑车的时候也可以戴着，这样手就不冷了。
　　“你也是，早点休息，别太累着自己了。”程泽贤说的是农场的事。
　　“好！”裴裕没有急着进屋，等看着程泽贤骑车离开巷道，他才进屋把门锁好。
　　宋女士原本应该睡觉了，但是今天晚上是裴裕第一次上晚自习，她还有点不习惯，总要见到孩子回来才睡得着。
　　“妈，您怎么还没睡呀？”裴裕一进屋就看到宋女士从楼上下来。
　　“今晚你第一天上晚自习，妈想着，你回来会不会饿，要给你做点夜宵吗？”宋英丽关心问道。
　　“谢谢妈，我不饿，洗完澡就去睡了。妈快去睡吧，你明天还得上班。”裴裕其实是有些饿的，但忍忍就过去了，反正睡前也不宜吃太多。
　　宋英丽当然看得出裴裕的心思，只能笑着应他“好”，然后跟着他一起上楼，安心地睡去了。
　　这么晚洗澡是有点儿冷了，裴裕洗完了澡出来，擦干头发，轻手轻脚回卧房，裴琨早已经睡熟了，他听着小孩儿平稳绵长的呼吸声，笑着爬上上铺，进了小农场。
　　裴裕趿拉着拖鞋，身上穿着的是棉睡衣，头发还有点湿，自从宋女士知道他能够出入小农场后，裴裕就没太在意这些问题了，反正只要不把一身泥土带回家就行。
　　他首先走向鱼塘，池塘周围的麦草地里冒出了一小撮绿芽，看起来稀稀疏疏的，两三天后就能长得又高又浓，可以收割一茬喂鱼了。裴裕在塘边蹲下，努力瞅着水里的鱼儿，但鱼太少，水太深，他往往只能看见鱼尾漾出的水纹涟漪，半条鱼影都看不见。不过，没有漂浮起来翻肚皮的鱼——说明所有的鱼苗都活下来了。
　　裴裕喂了鱼就继续看其他植物，菜地里的小油菜冒出芽儿了，估计这几天就可以吃上小油菜了。给发芽缺水的菜地浇了水，又一键收获了盛开的鲜花，裴裕忙完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这才退出小农场，沉沉地熟睡过去了。
　　*
　　因为想着给程泽贤买手套，裴裕在中午吃过饭后，找了个时间去买了五双手套，既然都来了，那就给所有人都买一副手套吧。
　　裴裕挑的都是戴着方便，又暖和舒服的手套，他和程泽贤写字都不戴手套，露指头的也不保暖，所以就没买这种。他在店里时，店员还向他推销了自行车车把手上套入的防风手套，裴裕细细想了想，觉得骑车戴着厚厚的手套好像不容易把控方向，干脆又买了一个防风手套。
　　宋英丽中午睡醒收到儿子给的棉手套，笑得眼睛都弯了。
　　“谢谢阿裕的手套，妈以后上班路上都戴着。”
　　“妈喜欢就好。”裴裕给她挑的是橘黄色的，瞥见宋女士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裴裕心里一酸，暗暗把给妈买面霜和护手霜的计划提上日程。
　　中午出门时，裴裕把新买的手套给程泽贤，还把防风手套装上车把手了。
　　“你怎么还买这么多？”挣钱了也不能使劲花啊。
　　“骑车用这个安全。”
　　“嗯，你自己买了吗？”程泽贤把手套收下，他冬天穿得多就不会手冷，但是裴裕不一样，他是一入冬手脚就冰冷，得捂热。
　　“买啦，我们俩一样的。”
　　“……嗯嗯。”
　　程泽贤骑车骑出巷子时，看了一眼裴裕家隔壁，原本属于黄奶奶的屋子，问：“黄奶奶搬走了？”
　　“是哦，听说是黄奶奶她孙女接她去市里了，好几天前就搬了。”裴裕说道，这几年河边的租户都是频繁搬入迁走，长久留在这里的，大多是像他家一样，房子就是在河岸边的。
　　程泽贤默默记在心里。
　　他们家那条街被划入整改区域了，年后所有的住户都得搬走，他们最多还能住三个半月。裴裕这几条街隔得远，不用拆迁，或许到时候可以租入这附近。不过没有安顿下来之前，他还不打算告诉裴裕，省得让裴裕也跟着操心。
　　等着搬过来，再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晚自习，下课之后我都是直奔食堂的hhh，喝一碗热腾腾的肉丸汤超幸福！


第三十九章
　　外面越来越冷, 小农场里却是一如既往的明媚暖和，以至于裴裕有时候穿着厚实的毛衣进了小农场都觉得热出一身汗。
　　麦草绿油油地绕着池塘长了一大圈，可以收割了。裴裕连镰刀都省得买了，直接[一键收获]，收割了一箩筐的麦草, 倒入池塘里喂鱼。这些鱼机灵得很, 也不露影子, 悄悄地潜在麦草堆下吃草。
　　但裴裕已经瞧见过几次了，这些鱼在水里无忧无虑, 自在得过头了, 以为没人时就一跃而起, 跳出水面, 裴裕在小溪边上看草莓时，刚好就瞧见了那已有十三四厘米长的鱼儿了——四五天能长这么大, 这生长速度果然也不平凡。裴裕大概能猜到，是这儿的水土滋养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