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姻
“我没关系,就在这缓一会儿就好了,你先睡吧,晚安。”祁聿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又合上了。
陆卓年不放心,说:“躺下去睡吧。”
“不,你别管我……”祁聿忽然又皱起了眉,要起身的样子。陆卓年扶住他,问:“怎么了?”祁聿推开陆卓年,陆卓年似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把垃圾桶拿过来,说:“别折腾了,就在这儿吐吧。”
祁聿不愿意,仍然要起来,陆卓年摁着他,两个人较了一会儿劲,陆卓年忍不住微微提高了音量:“你折腾什么!”
话音刚落,祁聿就伏着身子,吐在了垃圾桶里。
陆卓年给他顺背,又手忙脚乱给他倒水,替他拿纸巾,真是尽着他的性子准备得周到了,任祁聿伏着身子漱了口,擦了嘴才起身。
“我说了……”
陆卓年正要扶着他躺下来,听到这么一句,有些莫名其妙:“说了什么?”
祁聿闭着眼睛,说:“说了我怕我会喝醉的。”
陆卓年愣了一下,恍惚回忆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他当时的语气,实在谈不上拒绝,倒更像是习惯性的客气。如今看他这样子,陆卓年心里堵着,放低了声音道:“是我错了,不该哄你喝酒的,对不起。”
祁聿正难受,听到这么一句道歉,便睁开眼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陆卓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玩儿?你是不是不喜欢?下次不去了。”
“不是……你安排的?”
陆卓年忽然意识到祁聿为什么最后会那样子,他那竟然是生气了,当下也顾不上再次对这人感到惊奇,连忙道:“不是!我也很久没去那种地方了,只是想让你放开一点,怎么会还特地安排你到台上去?”这种互动,全看嘉宾的反应,要是嘉宾愿意,当着大家的面儿就在台上做起来也是有可能的,要么互相撩一下,给大家看个热闹,也就过了。陆卓年是没见过祁聿这么撩不动的,结果叫台上尴尬,引出这么一些事来。但事后想一想,祁聿的确向来都是撩不动的。
祁聿呢,在陆卓年说“不是”两个字的时候,他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就忽然如潮水般褪去了。他以为陆卓年是故意把他带到那里,在那个时候走开,又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出现,想要逗弄他,看他出丑。这样的事情,他经历了太多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是他小人之心了,祁聿想。
陆卓年越是解释,祁聿越是觉得愧疚,但陆卓年解释完了,他却没有说对不起,他说:“谢谢你。”
他是很认真地这么说着。
第二十章 上
陆卓年已经习惯追不上祁聿跳跃的思维了,毕竟是醉了,看着倒是挺正常,一说话就显出跟平时不一样来。他有些哭笑不得,说:“我说我能把你这样子录下来吗?”
祁聿望着他,一副疑惑的样子。
陆卓年咳了一声,说:“有点可爱。”
他说这话时眼睛眨也不眨,就直视着对方,恍若不经意地微笑着,声音放低、放轻,实在是很标准的撩人示范。只可惜被撩的那个听了不到三秒,就伸手推开他:“我有点想吐。”
陆卓年连忙扶住他,又把垃圾桶用脚勾近一点,祁聿干呕了半天,最后只吐出来一些胆汁。
“好了好了,来,漱下口。”陆卓年哄祁聿,“行了,躺着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祁聿慢慢地挨着枕头,陆卓年把他伺候完,刚准备上床,又听见祁聿说:“臭。”
“……”大概是被折磨得有些适应了,这一次陆卓年竟然很快理解了祁聿的意思,只沉默了一瞬,便立刻应着“好好好”,然后去找新的垃圾袋换上。
祁聿总算安静了,陆卓年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边,伸手熄了灯。
黑暗里,祁聿问:“你陪我睡吗?”
陆卓年微微一僵,“啊,我陪你睡。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喊我。”
祁聿没说话,悉悉索索地伸了一只手过来,顺着陆卓年的胳膊往下滑,陆卓年毫无防备被他这么一碰,浑身毛孔顿时紧缩,简直整个人都要跳起来。好在祁聿很快寻得了陆卓年的手,便安分了,在被窝里头把他的手牵着,然后迷迷糊糊地说:“那这次陪久一点。”
陆卓年几乎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等了半晌,直到已经可以听见祁聿沉缓的呼吸,终于没再出什么动静,才慢慢放松了僵硬的身体。
然而手还被人牵着,轻轻的,像附在手上的一片落叶,祁聿又睡着了,其实稍微一挣就可以脱开,但陆卓年没动,一动不动。
他觉得自己有点失眠了。
人一旦用一个姿势躺久了,难免就想要动一动,但陆卓年半边身子被祁聿一只手给定住了,难受得要命。祁聿的睡相可真是太好了,睡着了之后一动不动的,难为他躺在旁边,好像怎么睡都不称意似的,总想要动一动,越想就越清醒,根本睡不着。
寂静的夜里,陆卓年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在床单上画圈,然而也无法从中获得解救,没办法,只好开始数水饺,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
不知数了多少水饺,陆卓年才终于别别扭扭地睡着了。
他是被闹钟吵醒的。
几乎是闹钟一响,陆卓年就惊醒了,转脸看见祁聿还睡着,脑子都不见得完全清醒过来了,整个人却立刻坐起来,够着身子把闹钟拍灭了。拍完了,他坐在那里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祁聿昨晚到底是醉了酒,此时仍旧在睡。今天是工作日,祁聿学校里应该有课。陆卓年瞧了他一眼,没有叫醒他,而是拿出手机点好了早餐外卖,然后带着一切安排妥当的心情又躺了下去。
重新躺好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祁聿的手,陆卓年才发现刚刚一惊之下,封印已经被轻轻松松地解除了。
他转头去看祁聿,祁聿睡得很安详,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陆卓年想起自己昨晚受的苦,又觉得不甘心了,悄悄把自己的手塞回祁聿的手底下,心想等他醒来,自己便可以装模作样一番,好叫他羞一羞。
祁聿一向反应灵敏,几乎他的手一动,祁聿就醒了,人还没睁眼,只是本能地弹开手,不叫他碰。陆卓年一惊,慌忙之下伸手把祁聿弹开的手又抓了回来,按回到床上。此时祁聿一睁眼,两人对视,陆卓年才意识到自己实在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反应是顺势把手牵到嘴边亲一口,接着顺理成章把人抱到怀里。但看着祁聿,他脑子里就只剩下空白了。
他觉得很不对劲,甚至有些委屈地想,可能祁聿就是专门来克他的。
祁聿虽然喝醉了酒,却还远远没到断片的地步,看到陆卓年躺在旁边,立刻就回忆起自己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不好意思,我……我昨晚喝醉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祁聿感到喉间泛苦,皱了皱眉,“我要先去洗漱一下,然后再……”他转头去看钟表。
陆卓年瞧见了,立刻道:“今天不用做早餐了,我点了外卖,一会儿就送到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先去洗漱。”说完,假装自然地放开了手,起身下床,内心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昨天为图方便,把垃圾袋直接放到浴室里了,可不能让祁聿一大早的瞧见这个。
第二十章 下
祁聿维持着偏头的姿势躺在床上没有动,被迫攥成拳的手仍然紧紧贴在床单上,先是食指动了动,最终,将五根手指头慢慢伸张开来,又虚虚地握了一下,这才撑着床坐了起来。
吃早餐的时候,陆卓年问俞薇:“妈,你今晚还在这儿睡吗?”
俞薇道:“不啦,我什么也没准备,住这儿也不方便。再说了,你爸爸今天就回来了。”
陆卓年说:“那我们待会儿早点出门,你去哪儿,我先把你送过去,然后再去上班吧。”
“家里阿姨请假了,您中午吃什么呢?”祁聿说,“要么您下午再回去,中午我下了班回来,还可以给您做顿饭。”
俞薇“哎呦”一声,“你成日里伺候这个混小子不够,哪还能叫你来伺候我呀?你这个傻孩子,外头那么多餐厅呢,我哪里就没有饭吃了?”话虽这么说,但依她的表情来看,明显是受了极大的讨好,眉目间显得愉悦极了。
陆卓年听见祁聿说话,就看了他一眼,见他果然停了筷子,便夹了一块桂花糖糕放进他的盘子里,叫他:“多吃点。”昨晚喝了那么点酒,就把胃都吐空了,可见是很不适应的,照他那样只喝点粥肯定是不行的。
又说:“总吃家里的也腻了,我知道好多好馆子,您要是找不到地方,我就叫他们做好了给您送过去。下次得了空,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去,怎么样?”
“哎。”俞薇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便只应了一声,低头喝粥,以掩饰自己的情绪。一瞬间,她觉得陆卓年真的是成家了,长大了。
以前被陆卓华比着,陆卓年显得既不稳重,又不成熟,好像成日里只想着吃和玩,虽然相处起来比哥哥更亲近随和,但也逃不脱被当成孩子看待。可就这么一两句话,俞薇又恍然觉得这个儿子也并没有那么心无城府。祁聿太过方正,其实是有些像陆卓华的,所以当初俞薇觉得这两个孩子相配。可俞薇知道,若叫陆卓华来,他说不出这样的话,可能就真顺着祁聿,叫他给母亲做饭,或者顺着母亲,让她去外头吃。但陆卓年不一样,他可以用一句话,既体贴了祁聿,又哄得了母亲开心,不仅不会引发“婆媳”之间的嫉妒心,反而将彼此的关系拉近了。
俞薇不知道祁聿有没有看出来,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的的确确是在维护祁聿的。说不准,当时是她看走了眼,其实是这两个脾性完全不相同孩子更配一些,一方一圆,一直一柔,假若陆卓年能定定心,这桩婚事也可算作金玉良姻,比寻常人的姻缘不差些什么。
吃得差不多了,陆卓年便习惯性地开始收拾碗筷,要拿到厨房去洗。祁聿面上一僵,伸手按住了陆卓年的胳膊:“我来吧。”
陆卓年看了俞薇一眼,瞬间明白了祁聿的想法,笑道:“哎,我妈在呢,让我表现一下不行吗?今天又没有动厨房,就几个碗筷,我还是可以的。”
祁聿仍然坚持站了起来,揪着陆卓年的袖子没松手,俞薇把他拉回去坐着,说:“你让他洗,我生了他二十多年,还没见过他洗碗呢。”
这母子俩一唱一和,祁聿却浑身不自在,总觉得陆卓年在家都没洗过碗,到了这里却还要做这种事,当着人家妈妈的面,叫他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