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姻
陆卓年挑眉:“哪里好?”显然对祁聿这种草草应付的说话方式不太满意。
“他不是你朋友吗?”祁聿依旧言简意赅,好似把重心都放在烹饪上,再分不出多少多余的精力来对话。
“我的朋友就一定好吗?”陆卓年靠在料理台边上,显然是打算长驻在这里了。
祁聿看了一眼,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脏,别靠在这儿。你去客厅陪他玩吧,好歹是客人,这样不礼貌。”
陆卓年不得不站直了,看着祁聿,慢慢说:“可是我不想陪着他。”这样故意拖着调说话,似乎就是等着人自己去猜潜台词。
祁聿又沉默了,见火候差不多了,伸手关了火。陆卓年瞧见,总算找到实事做,立刻探着身子说:“我帮你尝尝。”说完伸手去抓祁聿手里的锅铲,祁聿几乎是立刻收了手,看着陆卓年尝了一小口,“不错不错。”尝完也评完了,刚要把锅铲放回去,又顿了顿,偏头望着祁聿,“碰过了,是不是不能放进去了?”
他们这时已经离得很近了,陆卓年脸上还带着一种善意、包容的嘲笑,专门针对于祁聿的洁癖。祁聿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接过锅铲,低声道:“这里不好玩,你还是出去玩游戏吧。”
陆卓年没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起身子来,笑道:“哎,那不碍你的事儿了。”好像他真的只是进来打个岔,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两人的距离一拉开,祁聿身上的不自在都消减不少。陆卓年何等阅历,哪能连这点变化都看不出来,但他面色不改,悠闲地从厨房晃出去,立刻走到关着卫凌风的储物间那里,把卫凌风又拎了出来。
“你反省清楚了没有?”问话时,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冷言冷语的,一只手拎着卫凌风,一只手还插在兜里。
卫凌风憋着嘴,冷哼一声,开口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多情——不知道你已经变了感情。”说到最后几个字,脸上的表情真叫一个夸张扭曲,说话还故意踩着点儿,跟唱rap一样。
陆卓年叫他噎住,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会不会好好说话!”
“你直说你在追他不就完了吗,难道我还会不给你助攻?”卫凌风哼哼唧唧,很不满意,“把我关起来干什么。”
陆卓年被噎多了,总要反抗一下:“追什么追,我们俩已经领证了,合法的。”
“合法的——”卫凌风又故意吊高了调子,“合法同居啊?床都没并到一起去,哥你领的什么证呀。嘿,我刚刚拿游戏机的时候都知道了,在我这儿还装什么。”卫凌风一脸嫌弃外加鄙夷。
陆卓年冷若冰霜:“谁允许你拿的?祁聿自己都不进我房间,还会放你进去?”
“他不进去是他的事儿,你自己没本事,关我什么事儿。”
陆卓年简直能给他气出内伤来,“你懂什么,你结过婚吗?”
要说依着陆卓年的道行,不会感觉不出自己对祁聿的情感变化,但这点小变化实在不足以让他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动来。这不是随随便便看上一个人立马就可以追、谈不拢立马就可以散的事儿,他们两个可是扯了证的合法伴侣。没有感情的时候,尚且能相敬如宾,一旦纠葛起来,若能一直好下去也罢了,反之则是大大的麻烦。这张结婚证牵扯的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或是两个家庭,而是两个巨大的利益集团。就算不提这些,单单是祁聿的性格行事,就跟他以前那些交往对象没有任何的可比性。陆卓年对自己丝毫没有信心。他撩过的人数不胜数,一撩就要负责到底的,只有祁聿这一个——况且还不一定能撩得动。
“我警告你,待会儿给我少生点事儿!”陆卓年揪着卫凌风的耳朵道,“乖乖吃饭,吃完就走,听见没有?”
卫凌风不服气:“那酒呢?”
“你个酒精过敏的你还想喝——”陆卓年说着说着渐渐消了音,“行,陪你喝。”
卫凌风虽然不会喝酒,但是对于酒文化是很懂的,当即就做出来一副明白过来的表情,意味深长地哼笑了几下。
陆卓年又敲他的脑袋:“别七想八想的,说了叫你少生事儿。”
卫凌风这次买的不是橙汁,而是雪碧,看起来跟白酒更搭配一些,装在玻璃杯里也没什么区别了,反正看上去都是透明的。
等菜上了桌,卫凌风立刻很给面儿地主动倒酒,主要对象是祁聿。没想到陆卓年拿走祁聿的杯子,说:“他不能喝。”然后给他倒了杯雪碧。
卫凌风傻眼了,不满意地叫起来:“哎哎哎,干嘛呢哥?我给祁哥倒酒呢,你参合什么?”说话时不断拿眼神瞅陆卓年:嘿,怎么回事啊哥们儿?帮你呢,懂点事儿成吗?
陆卓年斜了他一眼,完全不管他那挤眉弄眼的暗示,又给自己拿了个杯子,这次倒的是实打实的白酒,道:“说了我陪你喝。”
卫凌风有些明白过来:哦哦,原来是这个套路的吗?于是帮着添了一把柴:“护短啊,酒也不让喝。”
“抱歉,我是真的不太能喝。”祁聿说着也要帮卫凌风倒酒,陆卓年笑着拦住他说:“得了,他个奶娃娃,跟你一样喝雪碧就行了。”
祁聿不明所以,去瞧卫凌风,不知道陆卓年这话是不是在间接暗讽自己。
卫凌风气呼呼地解释:“我是酒精过敏,这是不可抗的因素,懂不懂啊?”
酒精过敏,还一路上都嚷着要找陆卓年喝酒,架势摆得那么足,这有些超出了祁聿的理解范围,不晓得这两个人是不是在开玩笑,一时也没有动。直到见陆卓年真给卫凌风倒了杯雪碧,才将信将疑地收了手,望向陆卓年道:“那你也别喝了吧。”一桌三个人,两个人喝雪碧,就他一个喝酒,这也太奇怪了。
卫凌风不干了,大声阻拦道:“哎,这可不行啊,这是他欠我的。”还真看不出来是演的还是真情流露,“上回你一个电话他就跑了,说起来你也欠我的。”
祁聿不防战火陡然就烧到自己这里来,下意识看了陆卓年一眼,陆卓年已经在拣菜吃了,没接住这个眼神,于是祁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卫凌风也发现了,连忙夺走陆卓年的筷子,说:“不许吃,酒还没喝呢。”
“行。”陆卓年举起杯子,跟两人碰了一下,然后在卫凌风的监督下一饮而尽,卫凌风大喝一声:“好!”差点没把祁聿吓一跳。
陆卓年嫌弃道:“干什么呢,这么大声。”
卫凌风竖起大拇指,故意说:“卓年哥你是真汉子!太豪迈了!”说完把自己杯子里的雪碧也一饮而尽,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完了看着祁聿。祁聿没办法,默默地把雪碧喝干净,然后主动给他们续杯,该续白酒的续白酒,该续雪碧的续雪碧。
陆卓年被卫凌风吵得有些头疼,说:“能不能先好好吃点菜。”
卫凌风觉得自己戏演得也差不多了,便满意地把筷子还给陆卓年,自己也吃起来。
祁聿的手艺是没得说的,听卫凌风嚷嚷了一路要找陆卓年喝酒,做得都是些下酒菜,想着陆卓年和卫凌风好就酒吃,没想到最后就得是雪碧。
但这丝毫不影响卫凌风的食欲,他尤其爱其中那道卤水牛肉,问祁聿是哪里买的。他刚才在厨房边上趴了半天,没看见祁聿做牛肉。
祁聿答道:“昨天晚上卤的,拿出来切了一点。你要是不嫌弃,我待会儿把冰箱里的装起来,给你带回去。”
卫凌风应道:“带什么,我想吃直接过来就行了。我又不会切。”又说:“这个口水鸡有点辣,下次少放点辣椒,我吃不了辣。”
陆卓年警告道:“卫凌风。”
卫凌风瞧了瞧他,又去看祁聿,试探着说:“……谢谢?”
祁聿看出是陆卓年提前嘱咐了卫凌风些什么,对于这种分明的隔阂,心里不免有些尴尬,淡淡道:“不客气。”
“你别搭理他,他哪里不能吃饭,非要跑这儿来吃?”陆卓年说,“就是仗着自己脸皮厚。”
祁聿半低着头,下意识把中间两句话在了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对呀,哪里不能吃饭呢,不一定非要跑到这儿来吃。
他抬起头来,冲陆卓年安静地笑了笑,没有作声。
第二十五章
祁聿一贯是安静的,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但今天总还是过于安静了些。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陆卓年的脑海里晃过一瞬而已,他没有想太多,仍是陪着卫凌风碰杯,好似真不知道对方杯子里装的是雪碧一样。卫凌风最喜欢的就是这样,他不能沾酒,所以最痴迷酒,拉着陆卓年两个一杯一杯地干。难得有人愿意陪他喝酒,瞧他兴奋的样子倒像是真的醉了。
祁聿在旁边看着,终是不放心,见他们俩又喝完了一杯,默默地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雪碧。陆卓年一沾唇就顿住了,把杯子拿开,那边卫凌风还没发现,似模似样地咂了一口雪碧。
祁聿低声劝道:“少喝点吧,喝醉了难受。”
陆卓年举着杯子,先是看他,然后才说:“可是那天你喝醉了,我问你难不难受,你总说还好。”
祁聿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一时接不上话。卫凌风终于想起喝“酒”以外的事情,在旁边插嘴道:“那还不是怕你心疼。”
又冲祁聿说:“诶,你能喝酒啊?喝一点喝一点。能喝酒为什么不喝!”他有点不高兴了,觉得能喝酒却不喝的人都是在浪费上天赐予的天赋。
这下陆卓年不拦着了,以询问的眼神望着祁聿,笑道:“要不要喝一点?正好,这次我给你录个像。”
听到后半句,祁聿便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不去搭他的腔。
其实陆卓年也不尽然是开玩笑。卫凌风这会儿差不多过了最先的那个疯劲儿了,祁聿也垫了不少菜,最关键的是,祁聿喝了酒之后的确有些……有些可爱。
陆卓年把心里的一点念头摁下去,说:“哎,算了,喝醉了又难受。”他把杯子里的雪碧倒出去,重新倒了一杯酒,余光里发现祁聿盯着他,便又解释,“喝了甜饮料再喝酒,就苦了,不能入口了。”
他以为祁聿在意的是自己的心意被浪费了,但祁聿根本没有在想这个,他只是忽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跟这个人是不一样的。他总是温暖的,而自己却早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变成了跟他完全不一样的那种人。甚至从一开始就在假借他的善意,以谋求自己暂时的苟全,如今得到了一点好处,又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