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信箱
——可能会被认为脑子进水。
他闭着眼睛走在路上,默默许愿:“如果老天愿意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当面致谢,就再给我一点契机或者线索吧!”
他把眼睛睁开——显然没有奇迹发生。
裴煦垂头丧气走在大道上,准备回教室午休。两个校工正在更换宣传栏内容。为高考加油的新海报要取代骚话榜了。刺啦一声,原本的大海报被整个撕下,暂且扔在路边,不偏不倚,飘在裴煦脚边。
裴煦一低头。
“天道酬勤。——仲居瑞161902”
操,天道不酬勤,今儿个酬我。
裴煦脑子轰的一声,僵在原地,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他看着校工把地上的海报捡起来塞进垃圾车,忽然仰起头无声地笑起来。
无数环环相扣的多米诺骨牌,一个巧遇连着一个巧遇。他向教学楼狂奔,心里在咆哮:原来在最最开始,没有信箱,没去医院,没见过镜头里的丑陋黑框眼镜,在这种时候,我也早就看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终于快要结束了!
第31章 第 31 章
因为太激动,上楼梯的时候差点撞到人,闪躲之下,裴煦撞到扶手,腰窝狠狠一疼。
像上发条的玩具用光了弹性势能,裴煦揉着腰发呆。
——一个巧遇连着一个巧遇,那又如何。那人不认识你,甚至邮箱都不想跟你交换,对你毫无兴趣。有一些可称之为缘分的东西,需要克制无关的情愫,以保持体面。裴煦这时候还算要脸。
他默默关注着即将毕业的仲居瑞,轮到他拍校园活动的时候,就举着相机在操场以公谋私寻找仲居瑞。仲居瑞其实不太好找。他不爱敞着校服耍帅,也不跟人勾肩搭背咋咋呼呼出风头,整个人从外到里规规矩矩的。他最活跃的地点就是教室——不是撑着下巴写作业就是趴着补眠,座位挪到靠窗位置后,裴煦有一次路过,甚至能看到仲居瑞脸上有睡觉时被课本压出来的印子。
裴煦最大胆的一次,偷偷跟着仲居瑞上了同一辆公交车。他手拉着吊环,远远看着仲居瑞戴着耳机,飞快地在便签本上记下零散的单词,大概在听英语听力,心里有种做坏事的刺激感。事实上,裴煦不希望这种单方面的感觉得到回应。他沉浸在与一个想象中的人物产生隐秘联系的自我满足里,这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秘联系让他觉得安全而畅快。
当雪姐听到这个说法后,了然地说:“你就是单相思呗?”裴煦翻了一晚上白眼,觉得雪姐根本不懂。
“这明明是夜雪初霁,四望皓然,乘小船访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裴煦说,“乘兴而来,何必见安道邪!”
言下之意,他享受到这种联系带来的快乐就好,他不在乎对方会有什么回应。
然而雪姐擦着口红说:“裴寒,你弟弟又在拽文,眼神好像在嘲讽我没文化,你管不管?”
裴煦跟仲居瑞的交集不多。仲居瑞班上高考后聚餐,当时他们班想学着小清新电影,在彼此校服衬衫上签名画画留念,让都穿着校服去吃饭。一个挺漂亮的妹子想在仲居瑞后背上写字,仲居瑞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才规定穿校服。”
妹子说:“那我下笔写啦!用紫色笔行吗?”
“不了吧!”仲居瑞摆手,“我夏天还打算继续穿,画上东西就不好再穿了。”
——也许并不是百分百还原场景,但是事情传到裴煦耳朵里就是这样。他听完一直忍不住笑。哦,原来这人不解风情地有点可爱。
裴煦高三的时候数学老师正是上一届教过仲居瑞的。仲居瑞的错题本被当做范本在班上传阅。
“做一百道新题,也不如弄明白一道错题。但是光死记题目没有用,你们看看上一届是怎么做错题本的。”
老师在上面说,裴煦小心地翻开,心想,他的字原来长这样。
仲居瑞这个意象偶尔模糊,偶尔明晰,但在日复一日中成为他下意识想靠近的存在。学校宣传栏贴上了上一届学生的毕业去向,他在宣传栏里找到仲居瑞,原地伸了个懒腰,在高三进班填写高考目标时,也龙飞凤舞写下A大。
没拿到保送的时候裴煦压力很大,因为如果不能保送就得自己裸考,裸考的话变数就太多了,裴煦对自己没那么大信心,他数学不是优势学科,万一出题太难,他真是毫无优势,而按照一届简单一届难的规律,到他正是出题很难的一年。偶尔很疲惫的时候裴煦会坐上仲居瑞回家的车,耳机里同样循环着英语听力,久而久之,去仲居瑞家的路他也走得很熟了。
但他从来没遇到过仲居瑞,只有两次在仲居瑞家门口看见一个老太太,大概是仲居瑞的奶奶或者外婆,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从院子里出来,铃铛打得咣咣响,看得裴煦心惊胆战。
朱文凡有一次故意打翻裴煦打的饭菜。裴煦那时候心情很好,微笑着说:“我不跟你计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跟你爸一样是渣滓败类,不值得我为你浪费时间。”
他掏出饭卡准备再去买一份饭,又退后两步说:“我保送了,从下周开始不用来学校,想到不用见你,心情特别愉快,就不要求你赔偿这盘菜钱了。我衷心祝愿你前程似锦,唔,至少能考上个学校吧。”
这天,他收拾完学校的东西,本来要坐公交回家,不知不觉又坐上去仲居瑞家的公交车,索性就真的坐过去再看一眼。然而他在那条巷子里,为自己之前的装逼付出了代价。
朱文凡正为高考的事儿被家里数落,咽不下这口气。自己不敢打人,就找到一些社会人,一路跟着裴煦。几个混混一路跟到九里街附近,眼看周围没什么人,冲上去把人按在地上,一顿乱踢。
操,该不会死在这里。裴煦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来寻仇,以为是为了报复他哥找到他,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
——那次是裴煦在进大学前最后一次看到仲居瑞。
他眼睁睁看着仲居瑞路过,仿佛不想管他的事,又加快步子走了。不知道谁的脚踢到他嘴巴,虎牙磕到口腔嫩肉,裴煦尝到一股血腥味,眼前一黑前,他看到那个远去的背影又回来了,手上拎了块碎砖,毫无章法地磕到一个人后背上。
裴煦自己吃了一嘴泥,往地上吐出混着土渣的血沫子,默默把自己脸捂起来,他下意识不想给仲居瑞留下狼狈的印象。然而他多虑了,仲居瑞寡不敌众,很快和他一起挨打,毫无救人的光环——嘴上还大声呼喊着“救命”。
原则上说,仲居瑞此举十分明智,裴煦完全忘掉自己被拳脚相加的痛楚,只觉得荒诞又好笑。他蜷缩着,真的闷笑起来,大概因为远远看上去是害怕地瑟瑟发抖,一只手抚上他的头,明显强装镇定的声音问他:“你还好吧?别怕,他们跑了。”
——从来没人这样问过他怕不怕。那些隐秘单方面的连接因为这只手的触碰全都断裂。
裴煦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心想,去他妈的何必见安道邪,我此生非见不可。
仲居瑞从神坛上走下来,变成一个活生生有弱点的凡人。裴煦并不感到失望,他越了解仲居瑞,越发现他们的共性,越沉迷其中。于是在社团招新的时候,他漫无目的混迹在人群之中,回过头,仲居瑞面无表情地坐在樟树下,于是他笑起来,指过去:“我觉得这个社团…”再仔细看一眼名字,“唔,燃点,就很有意思。”
一切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雨没有停。
屋子里两个人一动不动,影子映在窗帘上,能看出胸口起伏。
仲居瑞嘴巴干得厉害,他没有想过这份隐情可以这么沉甸甸,沉重到他无法承受。他心想,为什么会是他,他不值得这样厚重的感情。
“裴煦,我一直以为,我不是很招人喜欢。”仲居瑞说,“我爸刚跟白娟结婚的时候,我跟他们住在一起,洗衣服的时候,白娟总是把我的衣服单独洗,绝不跟他们一家混在一起。无论我怎么表现,他们都是淡淡的,他们看见邻居家的狗还能高兴地摸狗头,从来没对我笑过。我以为我不讨人喜欢。你跟我说这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是我很担心。”
他眼眸垂着,又抬起来,瞳孔是一片混沌的沼泽地:“你喜欢的只是一个假象,你所有感情的基础在我们根本不认识的时候,简直像儿戏一样。”
他不知道裴煦为什么喜欢他的时候很不安,等到知道,又开始不安。他能理直气壮地打直球,说你喜欢我那我也敢喜欢你,等看到这喜欢是24k纯金,他又开始自卑。
他从来不是幸运之神眷顾的人,所有东西全靠自己一步一步挣。
裴煦抱臂看他:“我投之以木桃,你不想报之以琼瑶,只想着你怎么可能得到免费的木桃,于是来质疑我?仲居瑞,你脑子有病吗?”
仲居瑞沉默。
“想来想去,是不是今天把生米煮成熟饭才行?”裴煦凑近一点,“喂,我是好人家长大的小男孩,受我哥哥嫂子影响,爱情观贞洁观很保守的,你亲了我就要对我负责的…更别说,你还亲了我…那里!”
这迟来的暧昧空气。
仲居瑞结结巴巴地说:“操,你不也摸了我,这又不是单方面占便宜。”
“我不管,你已经毁了我清纯佳人的名誉,休想逃脱责任。”
仲居瑞忽然就很气:“不是在声讨你这个心机货吗!居心叵测接近我,我还没找你算账。”
“凭什么找我算帐?”裴煦冷哼一声,“缘分这种事,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付出汗水得到爱情怎么了?我看你什么都没付出,坐在那不劳而获,喜提爱情,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仲居瑞气结,他就不该跟裴煦吵架,比说话,他这辈子都赢不了嘴炮裴。
裴煦露出甜甜的笑:“这事儿是不是可以翻篇了?”
仲居瑞糟心地说:“滚滚滚!”
潜台词当然是翻篇了。裴煦狐狸尾巴竖起来,他就知道,仲居瑞心软成那样,根本不会把他怎么办,撒着娇说:“你是不是舍不得?”
“舍不得你大爷!”被吃定的感觉让仲居瑞很无奈,他摸出震动的手机,接听,“喂?婆婆?”
“是我呀!”陈小菊的大嗓门响起来,“你婆婆有没有医保卡?我怎么找不见?”
“要医保卡干嘛?”仲居瑞问。
“她摔了个跟头!哎呀,没大事儿,年纪大了骨头脆。你别担心,你婆婆还不让我跟你说,怕影响你期末复习,我找不到她医保卡才问你的。你告诉我在哪就成。”
仲居瑞看裴煦一眼,又问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我得去一趟,不然我不放心。”仲居瑞收着东西,看见自己丢在客厅里的裤子,十分尴尬地说,“我先穿你裤子走。下次还你,”
“您穿,我整个人都是您的,何况一条裤子。”裴煦很谄媚地说,
一只手粗暴地搓揉一把他头发:“好好复习,不是专业分流吗?绩点太低分不到你想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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