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
他不敢直视又不敢完全闭眼,整个人高度紧张,只敢冲路荣行发泄:“我又没病,我抓它干嘛?!”
路荣行换了个清奇的思路:“不然是它主动投奔你,的手吗?”
他这么多废话,废得关捷快要疯了:“大哥我跟它不熟,好吗?”
路荣行逗得差不多,见好就收了:“好的大哥知道了,你说吧,怎么回事?”
关捷语速飞快地道:“我们能不能把它丢了再说话?”
“可以,你松手吧,”路荣行听着壁虎可怜的叫声说,“我感觉你快把它捏死了。”
能捏死那还好了,关捷迷信地叫道:“不可能的,壁虎的尾巴是死不了的,壁虎死了它都不会死!妈啊我的肠子好像抽筋了,你快点,把它拿到院子外面去丢掉。”
路荣行才不干这种走冤枉路的事,他说:“你这样我怎么拿啊,尾巴是不能抓的,抓了就断了,呃……也不对,说不定它已经断了,只是被你抓着,还看不出来而已。”
脱落的壁虎尾巴对关捷来说才是真正的必杀技,他打了个寒颤,心惊肉跳地说:“那、那怎么办啊?”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一身轻松地说:“你丢了就完了。”
“完不了!”关捷除了自己想听的话,什么都听不进去地说,“我一松它的尾巴就会钻到我耳朵里面去的。”
路荣行也没少听那个故事,但他就没有阴影,闻言啼笑皆非地说:“这你也信?”
关捷不止信这个,还信那个蚂蟥会钻进皮肤,跑到人脑子里生殖繁衍,建造王国的故事。
所以他每次在自家后院的水池边上,看见一条蚂蟥就要搞死一条,盐渍、灰渍、化肥杀,不然夜里做梦都是那个玩意儿。
梦里那条只是在水池边多看了一眼的软体穿越千山和万水,找到了他的大腿,然后钻吧钻吧和他不分彼此了。
然后一些天后他就头痛欲裂,只有用很烫的水洗头,痛苦才能稍加缓解。
某天李爱黎给他洗头,一刨掉下来一块带肉的头皮,这时李爱黎就会惊奇地说:关捷我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了,因为你脑子里装的全是蚂蟥……接着他就会绝望地吓醒。
他就是这样一个,只要别人足够一本正经,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好少年。
关捷冷在那里不吭声,路荣行就知道他对那些黑.色.童话是深信不疑了。
他瞬间放弃了跟关捷摆事实、讲道理的常规套路,因为这小孩太轴,路荣行想了想说:“不然这样,我给你把耳朵捂住,你再把它丢了,可以了吧?”
关捷感觉可行,但也有点良心,他担忧地说:“那它不是会往你的耳洞里钻了吗?”
路荣行开始往墙角走,好把琴轴卡在那里:“不会的,我跟它又没仇。”
关捷又确认了一遍,这才答应了。
路荣行折回来捂住了他两边的耳朵,在旁边当指挥喊:“来,准备,一二……”
关捷时刻准备着奋力脱手,临门一脚了却听他忽然掉链子地说:“等下,这个不算,你往那边草丛里丢,免得把它摔死了。”
他指的是墙角的一排酢浆草,春生秋死不用打理,这时节已经枝繁叶茂,玫红色的小花开得如火如荼。
关捷听他号令,最后将壁虎扔进了草丛里。
他因为童年的阴影,特别仔细地观察过空中的抛物线,看见始终都只有一个点,就知道这只壁虎的尾巴没有断,他不用专门做个梦,让李爱黎说他脑子里装的都是糊辣汤了。
远离了危机源之后,关捷的理智终于上线,他挎着路荣行的胳膊,一张嘴全是武侠剧里的台词。
说他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不像关敏和他,就只有粪坑姐弟情。
路荣行拖着这狗皮膏药去抱琵琶,重新问他和壁虎相遇的过程。
关捷说:“我推你车进去的时候,把右边的门给带上了一点,出来我就开门嘛,谁知道它刚好就在我下手的地方,我一碰到个软趴趴的东西,它还‘叽’了一声,给我吓个半死,不知道怎么搞的,它就在我手里了。”
路荣行听得十分服气,笑了起来:“你的运气长得真是……挺奇特的,上回去菜园里摘蛇豆,你摘回来一条菜花蛇,这回开个门,结果又开出了一个壁虎。”
下回关捷要是从河里钓出一只蜈蚣来,路荣行都不会觉得奇怪。
关捷怕起燎泡,撑开右手从掌心看到了指缝里:“这叫个鬼的运气啊。”
路荣行安慰道:“还行吧,起码都是没什么毒性的东西。”
关捷一想有道理,跑去洗了个手,回来继续编造梦想了,路荣行则用垃圾琴声为他伴奏。
半小时后,关捷成功地在格子本被擦烂之前,成了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并且一生都没有写过作业的大和尚,正在收拾文具盒,就见吴亦旻骑着辆破自行车,穿过大院的篮球场往这边来了。
很快他停在离路荣行不远的地方,隔着那位期期艾艾地朝关捷发出了邀请,他问道:“关捷,去不去地里玩?”
田野里比街道上好玩的多,这几天每天都在到处放火,可以烤很多东西吃。
这要是在平时,关捷肯定屁颠屁颠地就答应了,但是今天放学的时候吴亦旻“辜负”过他,他暂时不想跟这人一起玩,便拒绝道:“我没有车,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吴亦旻失落地“哦”了一声,顿在原地表情纠结了半分钟,又才开口说:“刚刚放学的时候,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是真的没有看见。我觉得……撒谎不好,你不会怪我吧?”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关捷就感觉有火气。
他觉得自己对吴亦旻还挺好的,结果对方连话都不帮他说一句,以后他再给吴亦旻吃好丽友他就是猪。
关捷在心里发誓,嘴上也很想骂人,但当着长辈的面他不敢那么放肆,只好憋着闷气装大方:“不会的,我没那么小气。”
吴亦旻却能感受到他的不满,半垂着眼帘讪笑了一下:“好,那我先走了,吃了晚饭再来找你玩。”
关捷点着头,下巴左摇右晃,路荣行细看才发现他其实是在摇头,于是就将想说的话给收了回去。
说心里话,他并不了解吴亦旻,但因为一件事情对这小孩产生了偏见。
那件事其实很小,小到都没法拿来说事,就是有一回他路过吴亦旻家,看见这小孩站在自家的墙角里吃一种批发部刚进回来的薯片,他吃的速度非常快,吃完还认真地抹了抹嘴,这才从墙角里走出来。
过了会儿路荣行回到家里,发现吴亦旻在关捷那儿。
关捷是个有点嘚瑟的人,抱着那种薯片问吴亦旻吃过没有,吴亦旻居然说从来没有吃过,关捷就说一起吃。
然后路荣行站在窗户外面,看见吴亦旻吃的比关捷还多,之后又总看见他吃关捷的零食,但好像从来没跟对方分享过,对他的印象自此就好不起来了。
其实人都是会变的,路荣行明显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但可能是他这个人比较狭隘,总觉得关捷太傻,最省事的方式就是不要和这种有心机的人一起玩了。
这话他老想说,但是每次都没能说成,因为他们家没有背后议论人的传统。
每次他妈妈提起十里八乡的八卦,想要靠臆测渐入狗血的佳境时,他爸都会来一句特别扫兴的“不说这个了”把话题转开。
路荣行受这种话风的影响,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种事,久而久之就只能寄望于傻人有傻福了。
吴亦旻离开之后,关捷将从家里搬出来的家伙什一样样转移了回去。
这时路荣行差不多也混够了一个小时的练习时间,将琵琶收进琴盒里,回卧室开了电视。
没几分钟关捷也过来了,然而电视上没什么好看的,两人无聊地看了会儿广告,最后还是抬出自行车往田野里去了。
关捷还挺吃一点长一智的,这个建议原本是他提的,提完之后他卡了一下,接着有点生疏地补了一句:“……不过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他就自己去。
有些时候路荣行不是腾不出那点时间,他只是不喜欢关捷那种不由分说的态度。
人作为能思考的独立个体,除非是主动请求,否则没人会喜欢别人替自己做决定。
眼下关捷能征求他的意见,路荣行自然也没产生对抗心理,他从容地想起了地里的火炬,还算愉快地答应了。
他有个傻瓜相机,平时有点随便拍拍的小兴致,关捷就很不高级了,纯粹是想去地里捯饬东西吃。
由于两人只有一辆车,腿长的路荣行就成了司机,关捷将傻瓜机的带子挂在脖子上,背对背着路荣行坐在后座上,将卖力骑车的邻居的后背当沙发靠垫,仰躺在人身上,晃着腿哼歌看风景。
道旁的白桦不断倒退,关捷学着路荣行的样子,举着没开的傻瓜机,“瞎”着一只眼到处瞄准。
路荣行骑了会儿想起自行车的故事还没说完,挑起话题道:“你的自行车是怎么丢的?”
关捷这会儿没从他语气里听出揶揄或取笑的成分,还算愿意分享这事,他沧桑地说:“我去一中给我姐送菜,那天他们刚开完一个什么会,校门没关,我送完菜之后就到他们操场上骑了几圈。”
“一中的操场不是特别大嘛,跑道上铺了那种红色的皮,还画了线,骑起来爽飞了,我就忘记时间了。”
骑了不知道多少圈。
“然后全校都上课了,就我还在操场上,有个老师以为我是一中的学生,就把我逮到办公室去了,问我哪个班的,为什么不遵守校规,还要给我记过啥的。”
“我跟他解释半天,回头去操场上一看,我草我车不见了!我让那个老师赔我,他说丢车是因为我没上锁,老子……”
关捷像是世界观都碎了似的说:“老子哪儿知道学校里还有小偷啊。”
要很多年以后他们才会知道,学校也是个五花八门的世界,里面除了小偷,还会有杀人犯。
但这时因为经历单薄,路荣行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暗自将学校和关捷各打了五十大板,他说:“后来学校帮你找车了吗?”
“找了,”关捷气归气,倒是不至于扭曲事实,他说,“当时就把大门关了,那个老师带着我在学校里放车的地方的找,没找到,偷车的人估计偷完就出去了。”
关捷的家里并不宽裕,前些年给患癌的爷爷治病借了不少钱,到现在都还没还清,那辆自行车是他的十岁生日礼物,外债清空之前怕是没法再拥有一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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