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水为湛
作者:边想
时间:2020-11-02 01:42:50
标签:都市情缘
唐湛看了眼碗里:“怪不得有点稀……”
郁吉吉白了他一眼,敲敲桌子:“哥,粥我自己煮没事儿,但你可不能犯懒啊,不要把大好光阴浪费在睡觉这种无聊的事上!”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得唐湛肃然起敬。可以啊,几个月没见,小孩儿觉悟都这么高了?
郁泞川慢条斯理吃着粥,一针见血道:“我又不跟你似的,还有成吨的寒假作业。我就算起晚一些,也不用怕作业做不完。况且整个寒假,我就今天一天起晚了一个小时,你对我是不是有些太严苛了?”
这一个小时,还是因为在思考该怎样在不惊醒唐湛的情况下起床才晚的。
郁吉吉摆摆手,严肃道:“由小见大,平时也不能马虎啊。”
唐湛好笑地问郁泞川:“他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热爱学习。”
郁泞川唇角啜着抹笑,说:“他说他以后想学医,所以要加倍努力学习。”
唐湛是真的没想到,对郁吉吉很有些刮目相看。他端起碗与郁吉吉的相碰,敬酒似的:“不错哦,祝你心想事成!”
郁吉吉双手捧着碗:“谢谢谢谢!”
吃完早饭,唐湛帮着洗碗。他发现他还挺享受这种生活,或者说很享受跟郁泞川一起过日子。
“以前我看电视的时候,特别羡慕人家爸妈一起洗碗。”唐湛接过郁泞川手里沾着洗洁精的碗,冲过水放到一边,“就觉得在水槽前一边说着话一边洗碗,两个人看起来特别和谐。”
倒不是说他真的觉得洗碗这件事很有趣,只是对于家庭的缺失,让他向往一切看起来美好的夫妻行为。
郁泞川明白他的心理,深知这种向往,所以越发心疼他。
“那你以后每天都陪我一起洗碗呗。”
“行啊。”唐湛冲他笑道,“这个活儿我乐意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对了。”唐湛突然想到什么事,手上动作一顿,问对方:“你上次说你有个创意,是什么来着?你这人,我不问你也不说。你都和秦逍说了,就是不和我提。”说到最后,他声音渐小。
碗都洗好了,郁泞川擦了擦手,靠在水槽边,忽然凑近了在唐湛脖子而耳后嗅闻起来。
“什么味儿啊?”
唐湛被他闻的莫名其妙,不是很放心地抬起自己胳膊闻了闻:“没味儿啊。”
“不可能。”郁泞川斩钉截铁,“我明明闻到好大的醋味。”
“操!”唐湛一张老脸差点挂不住,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憋得万分难受。
郁泞川看了眼灶间门口,只有几只小母鸡悠闲地啄食着地方的谷物。他快速而轻柔地在唐湛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别吃醋了,只是个初步设想而已,影都没呢,秦逍那人就是借着这个跟我搭话而已。等我想好了,想仔细了,做一份商业计划书给你过目行不?唐总。”
唐湛心里甜滋滋的,被对方亲到的地方仿佛冰淇淋一样慢慢融化了,只留下芬芳甜美的气息。
他还想和郁泞川多温存片刻,尝尝这朵栀子花的花蜜。刚凑过去,院子里响起郁吉吉的怒斥声:“你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唐湛脚下一趔趄,差点吓得腿软。
郁泞川扶住他的肩,看向门外:“出去看看。”
苏米亚有着一头浓黑发亮的长发,这是她身上唯一还称得上“青春”的地方。因为常年的劳作,她的肌肤显得黝黑粗糙,才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已经布满风霜,身形也十分干瘪。
作为少数民族,她的五官有别于汉人,显得深邃立体。山根很高,嘴唇很薄。
郁家两兄弟继承了她的所有优点,并将之发扬光大。特别是郁泞川,美貌呈几何递增。
她早年嫁到温泉村,本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苦就苦一些,再穷也没有她老家穷。可在生完第二孩子没两年,她丈夫因为修房子,从屋顶摔下,竟然就这样丢下他们母子走了。
她没有勇气接过这个家的重担,也自觉养不活一家老小,于是她逃了。抛下幼子和残疾的大伯,在温镇附近的宁远镇,找了户三十多了还没讨着老婆的单身汉,匆匆二嫁。
那之后的十年,她再也没回来过,只是不时会托人送个几百块钱给郁泞川,还是偷偷瞒着丈夫的。
近两年,孩子大了,她也老了,她和现在的丈夫没有孩子,就又想起了被自己抛弃的这两个孩子。
“吉吉,妈妈就是想来看看你们,给你们送点年货。”苏米亚举了举手里的腊肉和腌鱼。
郁吉吉拦住了门,不让她进:“你少假惺惺了,这里不欢迎你,赶紧麻溜的滚!”
苏米亚满是难堪,垮着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吉吉!”这时,郁泞川出来了,两步走到他身边,一见门外的苏米亚,什么都明白了。
他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低头道:“你先进去,我和她说。”
郁吉吉一脸义愤填膺:“你可别心软。”
郁泞川心里一声叹息,推了他一把:“去吧。”
郁吉吉气鼓鼓走了,半道被没摸清状况的唐湛一把拉住。
“怎么啦?门外谁来了?”
郁吉吉挠了挠脖子,不是很想在唐湛面前说这些糟心事。
“我妈。”
“你妈?”
那不就是他丈母娘吗?
50
唐湛和郁吉吉坐在堂屋中,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里播放的新春特辑。谢天谢地那台老旧的电视机终于下岗了,接替它的是郁韦家淘汰下来的32寸电视机,虽然也不新,但比之前雪花状态可要好多了。
“你妈经常来看你们吗?”唐湛不时偷瞄着院门口郁泞川的情形。
他看不见郁泞川的表情,只能看到门外的中年女人一脸尴尬,口唇嚅动着不住说着什么。
“不经常。”郁吉吉满脸不屑,“谁要她来看,我早当她死了。”
唐湛弹了记他额头:“小孩子别乱说话。”
郁吉吉吃痛捂头,嘟囔道:“我是不会认她的,我的家人只有我哥和大伯,她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当初走的时候可干脆了,什么都没留,现在想让我们认她?做梦呢!”
唐湛经他这样一说,发现自己的遭遇其实和这兄弟俩还挺像的。只是他要幸运些,投在了唐家,就算没有父母疼爱也照样吃穿不愁。换位思考下,要是唐家一贫如洗,他妈将他丢回给唐山海,任他自生自灭,他或许也不会有如今这样大的执念,还想与她恢复母子关系。
他俩嗑着瓜子,突然门口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唐湛一下站起来就往门口冲,跑出去一看,郁大磊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见到苏米亚抄起地上一根枯树枝就往对方身上抽。
郁泞川拦他都来不及,苏米亚被他狠准快地在胳膊上抽了两下,拎着的年货也掉到了地上。
“不、不要脸!抢孩子!不要脸!”郁大磊不会骂人,“不要脸”可能是他会说的最恶毒的话了。
苏米亚不知是委屈还是气愤,哭了起来,抹着脸道:“他们是我的孩子,我凭啥不能来看!当年要不是你拦着不让我带走吉吉,他现在会不认我吗?”
说着她也要冲上去,被唐湛一把拦住了。
“阿姨,阿姨!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郁吉吉张开双臂挡在郁泞川和郁大磊身前,一副谁也别想伤害他们的架势,防备地盯视着苏米亚。
“我凭什么跟你走?我一辈子都姓郁,你少做梦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苏米亚哭得更大声了:“你好歹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
唐湛最看不得女人哭,简直头都大了:“阿姨,你先别哭,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苏米亚根本不听他的,眼泪不要钱般的掉。
“不要脸!”身后郁大磊大喝一声,唐湛忽地后脊一痛,什么东西砸了他之后又掉到地上,他低头看了眼,发现是截树枝。
“唐湛!”郁泞川也被郁大磊这手吓得不轻。
“没事没事。”唐湛呲着牙道。
苏米亚的哭闹引来了不少村人围观,不少老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的,都在说她脸皮厚,怎么还能回来。
唐湛见她哭声渐小,劝她:“您回去吧,今天就算了,再待下去只会让小川和吉吉更排斥您。”
苏米亚抹了抹眼角,透过唐湛的肩,留恋地再看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最终还是不甘地离去。
看她走了,周围人也渐渐散了。
有几个老妇人走前还对郁大磊说:“大磊啊,你消消气,别激动,刚病好嘛当心点。”
郁大磊点点头:“她,她走了,我就不生气了。”
郁泞川叹口气按住他的肩膀,推着他进了屋。郁吉吉跟在他们后面也进去了,唐湛落在最后。他看到门口地上躺着一条腊肉和腌鱼,秉持着解约粮食的传统美德,弯腰捡起了,抖了抖上面的灰,打算让郁泞川晚上加个菜。
人可以不接受,菜是无辜的嘛。
郁大磊见到苏米亚后气得不行,郁吉吉也气得不行,两个生气的人可劲儿数落着共同的敌人,嘴上不停。郁泞川与唐湛对视一眼,两人非常有默契地退出堂屋,跑院子角落抽烟解闷起来。
唐湛要递自己的烟,郁泞川推开了,把红梅塞给他:“天这么冷你还抽爆珠,不嫌透心凉吗?”
也是。
唐湛点燃了红梅,深深吸了口,再徐徐吐出,身周顷刻间都染上了郁泞川的气息。
他盯着手里的烟看了两秒,以后郁泞川不在身边,又实在想他的紧,倒是可以买包红梅抽抽。这样,就像他就在身边一样。
郁泞川不知道他想什么,吐出口烟道:“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唐湛抬眼看他,纠正道:“外人才叫笑话,内人这叫家事。”
郁泞川笑起来:“行,你是我内人。”
唐湛见他终于笑了,心里松了口气。
“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我最失意最沮丧的样子你都见过了,还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郁泞川脸上笑意渐敛:“我八岁,吉吉两岁的时候,我爸死了,之后我妈很快改嫁。我们俩是靠着大伯,靠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之后的四年,我再也没见过她。到了吉吉六岁那年,她突然回来说要带吉吉去她夫家,还说她老公一定会把吉吉当亲身儿子看待。”
时隔四年,突然回来就说要带走小儿子,换谁谁都不干。凭什么你当初说走就走,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大伯不肯,把她打出去了。其实如果她真的能好好待吉吉,我是不会阻止她带吉吉走的。可后来我让村里人打听了下,发现她和她老公这些年都没孩子,他老公脾气不好,一直怪她生不出,结果去医院一看,才知道自己死精。”郁泞川薄唇勾出讽刺的弧度,“不知道是她的主意还是她老公的主意,觉得吉吉年纪小,又是有血缘关系的,就想把他带过去养,让他改名换姓,彻底成为‘他们俩’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