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我叫外卖
“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真学医。”周成弼坐下了又站起来,根本不想说话,可唐双真把自己当主治医生了,他不敢不理,“你别慌,要真是送来的时候还清醒就好办,估计出血量不多。头部受伤6小时之内是最容易发生病情变化的,锁骨骨折简单,可以先用八字绷带固定。你别怕,出血量要真是多我赶紧给他联系医生,我家全是这领域的人,该转院转院,一点儿都耽误不了。”
“真的啊……那就好,那就好。你赶紧给小光找医生,赶紧!”唐双对颅内出血一点儿概念都没有,跟着来也是瞎着急。“二当家去哪儿了啊?”
“他?肯定是回家了呗。”周成弼在心里估算杨光的具体伤情,什么对症止血、脱水降颅压、营养脑细胞,各种知识点全在脑子里打转,靠,早知道真他妈学医了,身边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能亲自下场。
至于杨兴,自己是最清楚杨兴的,这孙子肯定是回家了。天大地大面子最大,但在他弟弟面前,一切都归于无限小。
杨兴是真的回家了,但他没有带钥匙。房子靠近机场路,距离市区最近的高端别墅区,出租车直接开到院子前。
“大兴?”四月底了,陈姨在院里搬花盆,远远看一个人进院便认出来了。怎么会认不出来啊,她可是杨兴上小学起就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人。
“诶呀呀呀……大兴你可回来了!”她高兴极了,连花盆都没顾得上放下,深棕色的围裙抱了满怀土。杨兴的脾气她比他亲妈还摸得清呢,上回吵得天翻地覆能离家出走,不到自己想开是绝对不肯回来的。不管怎么样肯回来就是想通了。
“你可回来了啊,你爸可惦记了!”
“陈姨我拿点儿东西马上就走!”杨兴一步跳上台阶开门,一年半没回来,家里一点儿没变。大厅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地奢侈品包装袋,不用想肯定是自己亲妈的日常消遣。
可杨兴这回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往三楼跑。三层整整一层全是自己的,他大步流星推门而入,去找书房里的保险柜。
不是他多心,他在这个家里始终找不到安全感,从高中起所有贵重物品都要存保险柜才睡得着。里头是一些现金,不多,他几辆车的车钥匙,给小光存的房本和金条,爷爷家的钥匙,还有他最爱的几块表。这时候顾不上了,杨兴随意抄了几块,拿起车钥匙就要走。
却不想他最不希望见到的男人正巧在家,以他最不希望见面的方式,撞上了。
任开成听见陈姨的喊声,正好从二楼出来看看,不想一下撞个正着。一个穿着灰土的棉睡衣,一个穿着送外卖的冬服,一个端着杯枸杞山楂茶,一个手里全是表。
“回回回、回来了啊。”任开成是开心的,甚至比陈姨还要开心。他很矮,从来都是仰视的角度去看人。
自从上回和母亲大吵一架,杨兴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继父了。这个男人一点儿都不像父亲,比自己矮了一头多,年长母亲许多岁。他没什么文化,也不太喜欢看书,却总相信微信圈里乱七八糟的科普,学了一堆所谓养生的常识,天天上微商的当。
他很丑,杨兴自诩自己不以貌取人,可也觉得他不好看。他还很笨,笨到杨兴怀疑母亲要是出个轨他都不会知道。
“您在家啊……我回来拿一趟东西就走。”杨兴说的一点儿底气都没有。这是他第一回在继父面前不敢说话。
卞鹤轩记住的那个拍卖会的瓶子,就是杨兴跟家里吵翻的导火索。他觉得自己对继父是有恨的,在他还没真正接受这个男人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叨叨他为自己花过多少钱。
钱,小时候的杨兴彻底迷茫了,他恨继父,恨他用钱拆散了自己的家,哪怕他明明知道自己想恨的人不是他,而是母亲。这场无端的拉扯让杨兴陷入一种软烂的胶着状态,一方面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丝毫关系,一方面又不得不花着他的钱。
而在父亲去世之后,花这个男人的钱就像与背叛父亲划了等号。哪怕他上了大学开始学习投资,仍旧摆脱不开这个噩梦,因为他的本金全是继父给的。好像再如何折腾,他都是要靠着这个男人才能站稳脚跟,直到他一时抽风拍了个瓶子,狠狠地捐出一大笔,彻底惹急了母亲。
你花的钱哪一分不是你任叔叔给的,杨兴被母亲这句话彻底扎穿了心。他从小听到大,终于,听得他自尊骄傲全被钱这个字碾成了渣渣。
可现在,他真的需要钱了,需要这个又矮又丑又没文化、小时候起外号叫大土豆的男人的钱了。他没脸抬头,更没脸说话。
“回回回、回来了,就别、别走了!”因为结巴,任开成有时说话念不出来,着起急来会挤眼睛,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必须咬得特别用力,“大大兴,你去、去哪儿啊?”
他说话的样子,从前杨兴只觉得滑稽,再配上他永远不变的灰睡衣,永远不知道捯饬自己。“我……我得去医院,小光他……”他想说我有个朋友,但他没法把自己的弟弟说成毫无关系的朋友,“小光出事儿了,我得赶紧走。”
继父肯定是不知道小光的存在,因为这个弟弟是杨兴最大的秘密。小时候担心母亲生气,一直是战战兢兢养着他,直到杨兴发觉母亲压根儿不在意自己的无故消失,只要不拦着她全球购就行。再后来的隐瞒便反过来了,他不敢叫小光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这么好,只是定时定量地给足生活费和零花钱。
很累,杨兴两头都要瞒,弟弟什么都没有,自己什么都唾手可得,很怕小光一个歪念就误入什么嫉妒的错路。
可任开成的反应明显告诉他不是。他没有一点点怀疑,或者去问杨兴,小光是谁?和咱们家,和你有什么关系,而是催促他:“那那、那快、快去医院!”
杨兴很少和继父有肢体接触,说不上来为什么,很排斥。自己是父亲阵营里的人,怎么可以与继父友好相处呢?可他头一回被这个男人推着走,一直推到下台阶的地方。陈姨还拿着花洒,站在楼梯下往上面看,看大兴突然间回家来,是不是要留下吃个晚饭。
回家的场景杨兴一直在设想,他想在一个夏天的晚上,挑吃晚饭的那个时间回来,带着纪雨石一起。那时候家里人应该都在吧,他要大大方方地介绍小石头,很有勇气、有底气的,和任开成与母亲,包括陈姨说这是我男朋友。
再告诉财迷精纪雨石,以后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也不用定闹钟抢什么淘宝优惠券,师兄什么都有,脑子抽筋的人就是我。
但这样的场景是他从没预料到的,还有任开成听到小光的反应。
小时候他叫他任叔叔,后来省去这个称谓,直接用您来代替。可现在杨兴才发觉这个您字有多么的伤人,割了自己,也割了别人的心。自己总笑话纪雨石没长大,自己未尝不是呢,有些事情该想明白了。
“……小光是我弟弟,他叫车撞了现在脑出血,爸,我得用钱。”杨兴的指尖是抖的。他觉得自己很傻,像个幼稚的、出门打酱油的孩子,回家时候看到门撞上了就赌气不再回头,却没想过亲手推过一把,原来家的大门一直都是虚掩。
“我现在需要钱,用了多少,等年底我三倍还你。”杨兴猜自己大错特错了,他不傻,他真的不傻。
任开成确实早就知道小光了,早到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他一直希望听杨兴叫自己一声爸,要是再拍拍儿子的肩,那就真别无所求了。
“你快、快去吧,你不叫叫叫、叫我爸,我也给、给你钱。”任开成笑着说,还是没敢拍他。
作者有话要说: 问题来了,白皮石头两家到底谁更有钱……
小光:在我受伤的那天,突然发现我哥和我嫂子都那么有钱……
石头:谁特么是你嫂子!你哥是我媳妇儿!
第 80 章、爸我真急用钱
纪雨石一边开车一边瞟后视镜, 出国好几年, 去年刚回来就和家里吵翻了天,好久没静静看过老爸的样子了。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时间这把刀的无情, 曾经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男人开始老了。上高中的时候老爸从来不叫人看出白头发来, 有几根都立马染黑, 怎么短短几年就开始服老了呢?两鬓的白头发都出来了,老妈怎么没提醒他啊。
纪成礼在后座闭目养神, 但他知道儿子在看自己脸色。这个儿子呐, 有多宠就有多叫人生气,都说养儿防老, 他是活生生被亲生儿子气老的。
“老爸……”纪雨石往左打方向盘, 诶呦还是家里的轿跑开着稳当, 配置好,比跑车舒服。
纪成礼没睁眼:“干嘛?”
纪雨石看看他的脸色,还行,没到怒火爆发的地步呢。“你没染头发。”
“头发?我还有心情染头发?啊?我还能有心情染头发!”纪成礼爆发了, 车里就两个人, 要不是考虑安全问题真想一脚踹过去, “你从小到大能不能让家里人省省心?能不能了!上个高中出那么大事儿,回来不老老实实工作找什么小明星!你能耐了你纪雨石!”
要不然说纪雨石聪明呢,自己开车,老爸肯定不会动真格的。“那小明星不是也叫你给拆了嘛,把我扒得跟穷光蛋似的,是吧?往屋子里一扔, 你儿子一睁眼都成傻逼了,您可真舍得。”
“我没把你真扔大街上去就是给你妈妈面子了,找什么小明星,啊?找什么小明星?你真当家里钱是大风刮的?”纪成礼开始挽袖子,“回家一张口就是要钱,我到看看你要钱是真为了救人还是养小白脸,气死我了。”
纪雨石真不怕他爸,毕竟自己在家的靠山是爷爷和姥爷,中国人隔辈亲的传统放他身上就是金钟罩,从小他爸打他一下,两位老爷子就能把他爸揍得没脸回家。“老爸你这样儿说就没意思了,我妈哪儿有那么大面子,你是怕我爷爷教训你。你看,我妈多疼我啊,还知道叫梁忞柔柔送东西去,你可真够狠心,连问都不带问的。”
“问你什么?开车好好看着路!”纪成礼眼里头都是火,儿子还穿着高中校服呢,谁知道外头认识些什么玩意儿,神叨叨的。
“诶,我好好看路,老爸你看我开车稳吧?我现在特稳,我和我师兄……”纪雨石怕他爸误会杨兴,现在可不是他养着别人,是自己叫小白脸师兄养了,“我师兄他是景山高两届的校友,特牛逼,他特牛逼,我现在跟着他干外卖呢,外卖你知道吧?”
纪成礼在后座憋火:“我是你爸,我能不知道吗?”
“嗯,知道就成。”纪雨石刚赚几个月的钱可硬气了,“我师兄他叫杨兴,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他,那可是全国数学冠军,你懂吗?和你这种只会赚钱的商人不一样,他是学霸,大学直接保送的北航,牛逼吧?就是……家里条件可能差点儿,但他现在也把自己的小买卖干起来了,有个快餐店,还和我合伙开了炸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