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板
创业之初的艰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骄傲如关渠也不得不低头,哪怕弯曲了脊梁,却从来没有想过回头,硬是一点点扛了下来。
喜欢过度,便成为一种执念。
最初的一年,虽然有CJ上市的资本撤出,但那还远远不够一家公司的横空出世,关渠亲自下场陪酒,和政府领导吃饭,跟上市公司管理层聊天,去地方考察,短短半年瘦了一圈。
关渠酒量很好,但不代表身体能承受得了长期大量的酒精摄入。
那天晚上,关麟送完客人,在酒店走廊,看到一向最爱干净的弟弟从洗手间出来,脸色苍白,沾了满身的酒气,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
——过去关渠最讨厌这些,他生来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势,不该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关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呢?”
关渠眨了眨眼,还是当年那个回答:“我想和梁北川在一起。”
他们之间有太多阻碍。
关渠顿了顿:“只有不依靠任何人,站到他面前,我们才有可能在一起。”
关麟真的想不明白:“只是有可能而已,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可能你还没爬起来,梁北川就已经结婚生子了。你想想梁北川多大了,说不定等你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人孩子都已经周岁了。”
关渠没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似乎在问,那又怎样。
那一刻,关麟忽然明白了弟弟的态度。
哪怕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一切就已经值得。
虽然关麟不相信,但事实告诉他,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大雨,他撑着伞,站在秦老的屋子外边,想和秦爱茹做最后的告别。
秦老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扬言如果他们结婚,就要和秦爱茹断绝父女关系。
他们的确不是那样适合,每个人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他还是想再见一眼那个艳丽张扬的女孩。
秦爱茹冒着雨跑了出来,没有打伞,像一只落汤的猴子,活蹦乱跳扑到了他怀里。
雨声很大,女孩的声音更大,快要压过那瓢泼大雨。
她说:“关麟,我们私奔吧!”
关麟愣住了,手指一抖,伞落在地上。深秋的大雨中,两个人都淋得湿透,却有一股滚烫而浓烈的感情燃烧过他整个胸腔。
他总是考虑很多,犹豫不决,但此刻只想抱紧眼前这个人。
那是一种义无反顾的爱。
他们手牵着手,冒着大雨,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走进民政局领了证。
关麟看着眼前的弟弟,没由来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骄傲自大,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性格乖张,难以相处,可一旦认定一个人,就会不顾一切,把整颗心都掏出来。
——永远不会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午间消息,插播一则关于全文唯一一对副cp的恋爱史——
第42章 桃花扇1
说实话,刚做完就提出分手这件事,梁北川也是气急攻心、一时头脑发热,话说出口那刻内心还有点歉疚。
下一秒,小关总一拳就把那点愧疚全给打回梁老板肚子里去了。
梁北川看着镜子里,由双眼皮肿成内双的自己,叹了口气。
不光做金融有风险,谈恋爱也有风险。
比起卫小公子一身伤,他情况算是好的,没青没紫没淤血,冷敷两三天就消下去了,手臂上那一口牙印也结了痂。
就是梁老板自从三年前跟徐昭善撕完一场,金盆洗手好些年没撸袖子亲自下场跟人打了,去年一年破了例,先是跟卫小公子打完,年末最后一天,又和小关总打上了。
梁北川脾气是好,但不代表就能忍气吞声。平常能用语言交流就用语言交流,实在交流不了,像三年前和徐昭善抢夺公章那回,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段解决问题。
问题就在于,关渠和卫永嘉、徐昭善之流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如果说小关总是恶龙的话,卫小公子和徐昭善大概就是史莱姆了。
随便换个对象,梁老板不说所向披靡吧,至少不会打的这么狼狈。
梁北川瞟了眼沙发上肿着半张脸的卫永嘉,知道人这幅尊容是跟小关总半夜三更撕出来的之后,心里也挺佩服——柿子都挑软的捏,卫小公子偏生的不信邪,非要去啃那硬骨头,明明每次都被打得很惨,怎么就是不长记性,要凑上去挨揍呢。
可梁老板转念一想,自己也挺威武不屈的,刚同居锻炼身体那会儿,就知道小关总身体素质好,能打的不要不要的,那天晚上凭借一股蛮力,愣是跟人打出了个平分秋色。
卫小公子细皮嫩肉,容貌本是锐利的俊美,顶着那张脸根本出不了门,天天在家宅着,处理日常工作事务全凭一根网线。
梁北川想换件衣服,打开衣柜,一眼望见了那个颜色突兀的黑白斑点睡衣,是他从Z省带回来的。
那天他在和李副局的酒局上喝多了,关渠把他接了回来,以为中老年都喜欢这样的款式,就给他换上了。
梁北川其实不喜欢,不仅不喜欢,还觉得丑。
但他没有告诉关渠。
甚至于在后来,关渠的很多做法,梁北川其实都不喜欢。
梁北川知道关渠是为了自己好,就像那件睡衣,关渠以为符合他的喜好,而他也在努力接受这一切,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梁北川也想做一个让人满意的人,自然界的生存法则也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只有符合环境,让这个社会满意,才能存活下去。
像过去四十多年的做法一样,他一如既往地妥协。
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学会忍耐,做一个让别人满意的人,对梁北川来说太正常了,他有自己的愿望,但达到这个愿望的路径如此曲折,不得不弯腰低头。
关渠来的突兀,意料之外,强行插入了他的生活。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梁北川是个不折不扣的俗人,却还保留着那一点初衷,喜欢和人谈情怀,聊梦想——江衫也好,徐昭善也好,梁北川真正欣赏的只有和他志同道合的人。
但情怀不能当饭吃。
十四年前,梁北川不愿落井下石,陷入宋老案,江衫愤而离去;三年前,梁北川不愿公司上市后被恶意控股,和徐昭善矛盾爆发,最后被赶出董事会,公司也并入了百纳联合。
意气相投,最后却都分道扬镳。
但梁北川不死心,还是想跟人聊一聊情怀,所以有了今天的嘉华乐游。
就连他真正对关渠有了不一样感觉的时候,也是因为那天晚上,关渠和他说梦想。
一直以来,都是梁北川凑上去跟人聊梦想,突然被情怀了一回,有点猝不及防。
接踵而至的是一种复杂而温暖的感情。
两个人怎么才能在一起?梁北川也想不明白,关渠是唯一一个让他有了可以继续相处下去想法的对象。
但他们之间有太多阻碍。
家庭背景,生活经历,性格特点决定了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矛盾。
是让琐事消磨掉热情,还是因为一个不可调和的分歧,像现在这样打一架分手,其实于最终结果没有太大差别。
夫妻关系,有一个小红本,有家庭和外界的压力,哪怕存在矛盾,也可以逐渐磨合,因为分开需要更大的成本。但对于他们,分开不存在任何成本,甚至对大家都好,因为这份感情本来就是不被社会纲常伦理接受的。
梁北川有自己的梦想,这个梦想已经占用了他太多精力,不愿意费力气去经营其他。
他看到了关渠的执着,也为此触动,但他本身却是一个不合适的人。
梁北川可以和任何人浮于表面的交往,但无法敞开心扉,没有人能走到他的世界里,比起和一个不投缘的人结婚,他宁愿一个人打拼下去。
一直说关渠是个极度自我的人,他梁北川又何尝不是?
他把那件斑点睡衣取下来,折了折,摆到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梁北川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客厅里,卫小公子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吃薯片,右脸还肿着呢,鼓着腮帮的模样活像只偷香油的耗子。
自打搬来梁老板家之后,卫永嘉每天最爱的就是坐在沙发上吃东西,一张嘴永远闲不下来。
茶几下面抽屉里有各种零食,梁北川不太吃这些,关渠更是碰都不碰,保姆每个星期都会换,可自打卫小公子来了,成了每天早晚都得添。
卫小公子抬头看到梁北川,朝他掂了掂薯片袋,嘴里还塞着东西,口齿不清地问他:“你吃唔?”
梁老板:“我不吃,你吃吧。”
卫小公子似乎没碰过零食,连松露巧克力都不知道,很多奇奇奇怪的吃的都是第一次见,打住进来之后,像个开了荤的和尚,一天到晚暴饮暴食。
梁北川看着眼前埋头苦吃的卫总疑惑了,卫书记当年到底是怎么把他养大的?
卫永嘉看梁北川站原地不动,往边上挪了挪,给梁老板空出一个位置,自告奋勇从果盘里挑了个苹果给他削。
梁老板眼睁睁看着卫总拿起刀,颤颤巍巍削出一个苹果芯,好歹没把手给削了。
中途好几次,梁老板都替卫小公子捏了一把汗。
梁北川端详着手里的苹果核,对比医院里小关总手下连成一条不曾断过的苹果皮,心道,这才是不学无术富二代的正确打开方式,像关渠那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才是头一无二的例外,比建国以来的熊猫还稀少。
又过了两天,林博特做的手表寄到了,却已经没必要送了。梁北川拆开包裹,看到那个黑色的盒子,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就搁在了一边。
梁北川在家呆了没两天,又要出门了,这次是去参加在S市召开的B大校友会。
临走之前,梁老板想起家里还住着一个,嘱咐道:“你小心着点,会有人给你做饭,不要碰煤气灶,不要玩火,不要往窗户外边爬。”
末了不放心又嘱咐了句:“……也别把手指头往电源插座里塞。”
卫永嘉听完这么一串,也没表示不耐烦,等梁老板马上出门了,忽然道:“梁北川,我10号过生日,赶得回来吗?”
梁北川算了下时间,有点紧张,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不一定。”
卫永嘉定定看着他:“十号晚上八点,在君和酒店办。二十七岁生日,我想找个人陪我过,所以,梁北川,你一定要回来。”
明明是命令的语气,那一瞬间,梁北川却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祈求。
梁北川忽然想起来,关欣早早就去世了,卫光烈忙于政务,从小到大没有父母陪卫小公子过生日。卫永嘉还跟他说过,自己十四岁生日,卫光烈带他上山看星星,却因为一个贫困县诈骗事件,把他忘在了山上,从此落下了心理阴影。
生日对于卫永嘉从来都算不上什么美好的记忆。
梁北川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只道:“我尽量。”
梁北川赶得下午的飞机。
飞机上,梁老板插着耳机听昆曲,正唱道《桃花扇》一折——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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