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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关总眼神一下没了温度,脸色难看的厉害,但这一回,他没有发脾气,甚至连句重话都没说,因为梁老板真的太脆弱了。
关渠稳定了下情绪,反倒来安慰梁北川:“你不用感到抱歉,把它丢到哪了?我去找回来。”
梁北川以手扶额,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立刻被护士推去手术室,总好过在这里面对小关总:“……不用找了,我把它送给卫总了。”
玻璃杯应声而碎。
小关总生气的时候喜欢砸东西,特别是带响的。
快被愧疚感淹没的梁北川还没道歉,小关总先低头跟他道歉了,语气透着股慌张:“梁北川,对不起,是不是吵着你了,我不该砸东西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跟你发脾气了。礼物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感到愧疚,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梁北川哎了声:“礼物的事情,真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小关总握着他的手,眼神温柔,声音却像是结了层冰,一字一顿:“不是你的错,是卫永嘉的。”
梁北川没料想,这个问题上,小关总比他还不愿意认清现实。
护士前来通知病人准备进手术室,手术台上不让带戒指,梁北川把戒指取了下来,放回了那个盒子里,仔细算来,在手上只戴了不到五分钟。
天鹅绒的盒子里只剩下孤零零一枚戒指。
小关总垂着眼,临走前,俯身亲了亲他嘴唇。
***
顾柏霖来到B市第一附属医院住院部,下了车直奔七楼,按着房间号找到704,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
顾柏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他推开门,看见屋里的全貌,卫小公子一个人孤零零靠在床头,目光投向窗外,侧脸消瘦得厉害。
顾柏霖原是M市市委书记,今年年初调回B市,等这一纸调令不知盼了多少年,能有今日,还是亏了眼前这位卫总从中周旋。
卫永嘉虽然不进体制,却不代表不接触这些,况且上头有祖父庇荫,这一回就是动用了卫书存的关系,拉了顾书记一把,对顾柏霖可以说有天大的恩情。
顾柏霖到了B市,安顿完毕正要登门道谢,突然之间得到卫小公子自杀的消息。卫永嘉自寻短见来的突然,据说是割腕,还是当天晚上被家里菲佣发现的,浴缸里全是血,紧急送往医院,才堪堪抢救回来。
比起半年前在M市的短暂会面,卫永嘉削瘦了许多,被子盖在身上,却只隆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瘦得仿佛只剩下骨头。
顾柏霖叹了口气:“卫总,您这是何必呢,有什么事一时半会儿想不开,也不至于伤害自己。”
卫永嘉转过脸来,挑了下嘴角,苍白的面上浮出一个笑来:“我没事,倒是要恭喜顾叔叔如愿以偿。”
卫小公子别的没学会,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倒是跟卫光烈学了个十成。
顾柏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多少能揣测出卫永嘉此刻不大想搭理他,也就不兜圈子,直言道:“之前您来N省查的东西已经写成申诉材料递了上去,一块送上去的还有当年存疑的证据,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总而言之,卫书记的案子已经有了起色,大概不久之后会宣布重审。”
卫永嘉嗯了声:“辛苦顾叔叔了,我代家父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
顾柏霖叹了口气:“当年卫书记的政绩,我们都是有目共睹,他是Z省的父母官,事必躬亲,也是当之无愧的好官。”
卫永嘉没说话,得知自己的父亲或有可能翻案,也没有太多开心的情绪,睁着眼,直直盯着虚空一点。
短暂的交谈之后,顾柏霖察觉到,卫总精神似乎不太正常,他目光下移,看到卫永嘉手腕上包裹着的厚厚一层纱布——不过倒也能够理解,什么人闹到自杀,短时间内精神状态都不会太稳定。
卫书存逝者已去,卫光烈翻案之前,一切都还要靠卫永嘉撑着,顾柏霖不由多嘴了句:“不论如何,过去的都过去了,身体最重要,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
“顾叔叔,你知道么,以前的我很怕黑,遇到一个人之后,渐渐不怕黑了。他对我很重要,我甚至觉得,他就是我的未来。”卫永嘉顿了顿,那点伪装出来的笑容退却,变得面无表情,“我活着一直没什么目标,只是做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我以为我们已经走的够近,他却突然不要我了。”
顾柏霖一直觉得大丈夫何患无妻,在事业上倾注了太多心血,对卫小公子无法感同身受,也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万事万物皆有定律,每个人总想要获得自己所没有的东西,顾柏霖想要的一切,对卫永嘉来说,得到的太容易,反倒是那种虚无缥缈的感情,是卫永嘉二十多年的求不得。
顾柏霖劝道:“叔叔作为过来人,真的要劝你两句,感情这种事情不要太当真,女孩子多追追就好,追不到只能说明有缘无分,伤害自己实在不值得。”
卫小公子略一颔首:“顾叔叔,您放心,我已经想开了。”
说着,卫永嘉指了指床头,顾柏霖顺着望过去,只见上面赫然摆着一把水果刀,刀鞘被丢在地下,尖锐的刀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卫永嘉不紧不慢开了口,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这个房间没有监控,我要是真的想不开,您现在也见不到我。顾叔叔,我今天躺在这里,只是个意外。五年前,父亲入狱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顾柏霖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关于卫光烈案的近况,快傍晚的时候才离开。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黑了。
卫永嘉打开床边的抽屉,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手表,银色的表盘镂空,折射着日光灯的光晕。他用右手拿起表链,对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比划了下,如果计算没错的话,表带宽窄正好遮住那道伤疤。
——当年他咬了梁北川小臂一口,如今自己手腕多了一道疤,不知道算不算扯平了。
敲门声响了三下,小护士推开门,进来送来晚餐。
小护士将晚餐摆在了桌上,又交给卫永嘉一封信和一个黑色的皮质小盒子:“楼下一位先生给您送来的。”
卫永嘉接过两样东西,小护士离开后,首先打开那个黑盒子,里面摆着一对绿宝石的袖扣,中央那颗祖母绿的宝石色泽温润。
——是他送给梁北川的礼物,今天又原模原样送了回来。
卫永嘉心脏闷得厉害,捂着胸口不住干呕,额头出了一层汗,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卫小公子有一种无比强烈的直觉,那份信里会有更让他不舒服的内容,但还是咬着牙拆了开来。
信件内容不长,只有短短几行字。
卫永嘉读完,身体一歪,从床上直直栽了下去。
他左手撑着地,跪在地上,好不容易直起上半身,手腕过于用力崩裂了伤口,纱布渗出血来。他拿起床头那只表,将表面翻转过来——
背面两支交叠的玫瑰簇拥着一排英文字母“My Love”。
那短短两个单词,曾让他欢欣鼓舞,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
如今看来,更像是无声的嘲讽。
卫小公子忽然放声笑了起来,笑得撕心裂肺,不堪重负弯了腰,泪水爬了满脸。他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赤着脚跌跌撞撞走到窗户边上,把手里攥着的那只表狠狠扔了出去。
第57章 我心永恒
搭桥手术十分成功,在ICU观察数日后,梁老板转入了普通病房。
关渠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头,眼睛下面一片青黑,看起来甚至比床上的梁老板更加憔悴一些,他垂了眼,捏了捏梁北川手心。
梁北川精神已经好了不少,对上小关总目光,刚想说些什么,一个高个子的棕发男人突破重围挤了过来。
林博特不知何时跑了过来,蹲在地上,抓着梁老板的手,人还没去呢就开始哭丧:“北川,我再也不逼你找女朋友了呜呜呜呜……你一定要好好的。”
Everli集团在佛罗里达州设有分部,林博特出现在这里不很奇怪,就是他说的话让梁北川听得一头雾水。
这厢事情还未结束,梁老板的爸妈走了过来,周宛萍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奄奄一息的梁北川,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子啊,是爸妈错了,这几天下来,我们也想明白了,以后爸妈再也不会干预你感情上的问题了,你开心最重要。”
梁毅博同样一脸愧疚:“爸妈的做法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都是一家人,说出来,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梁北川是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剧情。
最后还是夏海昌叫了护士过来,嘱咐各位亲属不要打扰病人休息,才把一大帮人弄了出去。
后来听小关总解释,梁老板才明白过来,大家一致认为那天他突然心梗昏厥,是因为爸妈不赞同他和关渠的婚事,气急攻心才送去的重症监护。
彼时梁北川吃完药,正躺在床上看书,休养期间,他被小关总强制隔离了一切电子设备,只有一本《时间简史》聊作慰藉——梁老板不知道自己跑医院是几进几出了,可一本书至今没翻完倒是真的。
快到中午了,太阳有些刺眼,关渠转身去拉窗帘。
梁北川抬头的时候,关渠又坐回了他边上,目光毫不避讳直直盯着自己,想到什么一般,忽然伸了手,在梁老板侧脸摸了吧。
小关总脸上表情要是再夸张一点,配上这动作,梁北川活脱脱就是个被调戏的黄花大闺女。
小关总语气平静,连带着刚才那一下,没有丝毫冒昧的意思:“胡子长出来了。”
梁老板伸手摸了摸,这几天躺在医院都没空刮胡子,下巴冒出一层胡茬,摸起来还有点扎人。
梁老板刚想说下午叫个特护来刮一下就好,小关总已经端着盆子过来了,烫了一条热毛巾,拧干后折了三折,敷梁北川脸上了。
小关总手里还拿着剃须刀,看这架势是要亲自上手。
早知道小关总是个高材生,上得厅堂下的厨房,会办企业能打架、会削苹果能做饭,梁北川都能理解,但连替人刮胡子都会,这就有点过分了。
梁北川表示适当的怀疑:“你没问题吗?”
关渠把剃须膏摆在了边上:“放心,我心里有数。”
十分钟后,病房里多了一位英俊帅气的梁老板。
梁北川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冲着镜子露出一口标准的笑来,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不愧是小关总,简直无所不能。”
关渠背对着他把毛巾搁盆里了,闻言勾了下唇角。
梁北川扭过头,看见小关总腕上缀着的表。
——那只手表表盘镂空,样式有种奇特的熟悉感。
梁北川:“…你手上戴着的那只表?”
小关总收拾完东西,走了过来,闻言把手腕上的表解了下来,食指勾着表带,将表面反转过来,露出背面两个花体的英文单词。
关渠挑了下嘴角,似乎是笑:“梁北川,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