哏儿
作者:南北逐风
时间:2020-11-02 03:19:29
标签:欢脱
“那肯定比说相声赚钱。”叶菱说。
“还真不是。”谢欢说,“这一年到头忙忙叨叨的也得看天儿挣钱,不如你们说相声的,开一场就是一场的钱。”
叶菱说:“那我们也没票房过亿的时候,不得吓死谁?”
“那你们说相声的还真是怂。”
“人穷志短。”
“大老爷们儿不要总是把短不短的放嘴边儿。”谢欢严肃批评。
叶菱明显慢了半拍,他们对活的时候没怎么对前面的垫话,万没先到谢欢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能公然开车!还好他在台上冷淡习惯了,要不然真得叫谢欢说一个大红脸。
观众:“噫——”
“嗨。”叶菱不做任何反抗,“凑合活着吧。”
“凑合不凑合的,不能叫观众凑合。买得票来是看演出,不是看电影。”谢欢说道,“拍电影的谢欢可能大家很熟悉,说相声的谢欢是头一次听说。之前好些个媒体还采访我,问我怎么说相声。我寻思这能怎么说?不就是站着说么!坐着说的那不评书么?”
叶菱点头:“也有可能是新闻联播。”
“还有可能是捧哏的。”谢欢说。
“……行吧。”
谢霜辰在后台看着,心说大姐真牛逼,他在台上都不敢这么掘叶菱。
“嗨!”谢欢笑了笑,“我父亲是谢方弼先生,大家都很熟悉吧?我打小儿就在这后台熏着……”
叶菱说:“怎么让您说得后台跟厕所一样?”
“嘿!你挤兑完谢霜辰还来挤兑我?”谢欢佯装瞪眼,“接着说啊,我打小儿就听我父亲他们说相声唱太平歌词莲花落什么的,‘霜’字要真论资排辈儿,都得叫我一声大师姐。”
“姐姐!”台下观众无论男女都这么叫。
谢欢看了看叶菱,叶菱淡定说:“这些个都是谢霜辰媳妇儿,你们家亲戚。”
“怎么还有男的?”谢欢问。
“妇男也挺撑起半边天。”叶菱回答。
“那叫大姑的是几个意思?”谢欢问。
叶菱想了想,说:“谢霜辰的女儿粉吧。”
“行吧,你们这儿可真够乱的啊。”谢欢服了,不再追问,“那很多人又问了,谢欢会演戏,那谢欢会说相声么?相声四门功课,底妆眼影口红定妆……”
“等等等等。”叶菱拦住,“您那是美妆博主四门功课吧?”
“不是么?”谢欢说,“上台前来表演,不得化化妆?不化妆怎么表演相声?”
“那您要这么说也行。”叶菱说,“反正别人我不知道,您弟弟倒是每次擦胭脂抹粉总嫌不白。”
谢霜辰大老远躺着都能中箭。
“嗯,指不定哪天就变我妹了,我这身儿衣裳还能淘汰给他。”谢欢说道。
谢霜辰吐血,观众们倒是各种尖叫噫声,捧腹大笑。
砸挂肯定是得拿着关系好的,亲近的人砸。关系不好的,那叫挑事儿。
“相声嘛!四门功课,说学逗唱。”谢欢说道,“我可是样样精通。”
“是么?”
“就拿这唱来说吧,太平歌词莲花落小曲小调,我会得可比你们多。”
“那您给唱一个?”
“我给大家唱唱。”谢欢说罢,掌声雷动。
她稍微清了清嗓子,唱道:“一更鼓里天,三国战中原,曹孟德领兵下了江南,带领着人马八十单三万……”
唱的是《三国五更》,谢霜辰没唱过,他喜欢才子佳人胜过帝王将相。谢欢不同,最喜欢两军阵前大战五百回合斩人于马下的三国戏,虽是小曲,唱得却很有力,另有一番味道。
一曲唱罢,又是掌声一片,谢欢问叶菱:“我唱得怎么样?”
“好!”叶菱鼓掌,“向我们这种走街串巷卖艺的江湖人士,都得会点这个。”
“你说你是什么?”
“走街串巷卖艺的江湖人。”
“江湖人?”谢欢笑笑,“那你可比不了!”
《八扇屏》由此进入正活。
谢欢在台上洋洋洒洒大段的贯口,分别说了江湖人、莽撞人、不是人。口齿伶俐字字清晰,语调阴阳顿挫,观众的呼声也节节攀高。
“我靠大姐这么牛逼?”史湘澄惊呼,后台里的演员也大眼瞪小眼。
“啊……”谢霜辰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的记忆中,谢欢倒是跟他们师兄弟几个当是背故事一样学过此类贯口,但大多都是他们背诵时,谢欢跟着念叨念叨。谢欢纵然想学,谢方弼也未教授于她。
这不是属于女人的世界,不好听也不好看,谢方弼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走上这条路。然而谢欢不服,她只当自己不是个男人,只当谢方弼一颗心全偏向徒弟们,父女隔阂越来越深,最终成了永远无法解开的死扣。
今日到得台前,谢欢心中也难免感慨万千。
“大姐如果是个男人,恐怕也就没有我们后来这些人的事儿了。”谢霜辰默默说道,“即便不是个男人,在舞台上的技艺,表演方式和控场能力也足见功底,不落下风。不知道如果师父看了会作何感想。”
“是男是女真的那么重要么?”史湘澄问。
谢霜辰摇了摇头:“我觉得不重要,但是这个舞台太苛刻,女人比男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和代价,都未必能留下一个名字。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史湘澄叹气。外面掌声又想起,吓了她一跳,原来是表演结束了。
台上二人把陆旬瀚蔡旬商换了上去,谢霜辰张开双臂迎了一下谢欢,谢欢与他拥抱。
“大姐,退休了来我们这儿演出啊?”谢霜辰开玩笑说。
“退休?早着呢。”谢欢说道,“怎么着,你们这儿是老年活动中心啊?”
大家都笑了。
陆旬瀚和蔡旬商表演的节目也是新写的,名叫《戏曲新唱》,讲的是用流行歌曲的方式唱戏,用唱戏的方式唱流行歌曲,运用差异来制造笑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柳活节目。值得注意的是,这是谢霜辰压着姚笙在咏评社给他们改出来的,一字一句的唱腔都是姚笙亲自调教。
“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凤飞鸾在姚笙耳侧问道。
“是。”姚笙咬牙切齿地说,“谢霜辰这个王八蛋!我出去讲一次课多少钱?他还真是会占便宜。”
“我听他们唱得不错。”凤飞鸾笑道,“自然是名师出高徒。”
姚笙鼻孔里出气:“那是!”
“过去唱戏,要么是拜师,要么是入科。”陆旬瀚说道,“入科就是指进科班啊,像北京很有名的富连成,很厉害的。”
“是。”蔡旬商说道,“出过很多好角儿。”
“这就跟咱们现在的音乐学校一样,还有校训,以前叫学规。”
“那你给说说?”
“是这么说的。传于我辈门人,诸生当需敬听……我悲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工……此刻不务正业,将来老无大成……”陆旬瀚越说越快,将这一段用贯口的方式说了出来,“并有忠言几句,门人务必遵行,说破其中利害,望尔蒸蒸日上!”
这是姚笙写给他们的,现在已无科班,全都在戏曲学校里接受专业的培养。但是这一段学规,是他们打小启蒙就要学习的内容。纵然时代变迁,学规中的字句仍旧是金石之言。里面不光是学艺做艺的道理,更有做人的道理,代代相传,薪火不息。
“现在学校不说这么长的,小孩儿也不背不过。”陆旬瀚说道,“现在校训就几个字,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你等等。”蔡旬商说,“清华不教唱戏。”
陆旬瀚看了一眼后台,说道:“那得教说相声吧?”
观众大笑。
“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姚笙默默念道。
“你已经名扬四海了。”凤飞鸾说道。
姚笙笑了笑。
只是笑里春秋,个中心酸冷暖,无人知晓。
陆旬瀚和蔡旬商十八般武艺表演完了,累得够呛,但效果惊人,把气氛推到了高潮。
凤飞霏上台来,播报最后一个节目:“下面请欣赏相声《不为谁而说的相声》,表演者谢霜辰,叶菱。”
第八十七章
两人上台,观众们很惊愕,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因为谢霜辰与叶菱穿的不是大家熟悉的长袍大褂,两个人都穿得便装,看上去好像要收工回家一样。
谢霜辰一跟大家打招呼,送礼物的人轰隆隆往上跑,其他观众才缓过神儿来,原来不是收工了。
那这是干嘛呢?
送礼物得送了个几分钟,两个人在台前弯腰道谢,后台来人全都收走,谢霜辰劝说了好半天,大家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我觉得我哪天要是过不下去了,就开小卖部吧。”谢霜辰让人把舞台都清干净了,自己返回话筒处,随便跟大家聊几句,“反正大富大贵指不上,也能过个衣食无忧。”
“反正得卖会儿。”叶菱说,“也是二手古着。”
“谢谢大家吧,承蒙大家抬爱。”谢霜辰和叶菱齐齐给观众鞠躬,起身之后,谢霜辰继续说,“大家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攒底节目了,我俩没穿大褂,改换了平时的便装上台。是不是不尊重观众啊?是不是有点不严肃啊?其实的不是,是真的没钱做大褂了。”
叶菱说:“穷死你算了。”
底下一群观众喊道:“我们也没钱!”
“那怎么着?”谢霜辰说,“我给你打点?”
“好——”大家还喊,并且有好多人开始掏手机。
“你们有手机啊?”谢霜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
叶菱说:“那你上后台拿去啊。”
眼见凤飞霏就拿着谢霜辰的手机从后台跑了出来,这段儿排练里没有,谢霜辰一见着还得了?立刻威胁说:“你给我滚!”然后佯装顿拳打脚踢把凤飞霏给轰走了。
“吓死我。”谢霜辰说,“差点再背一笔债。”
叶菱笑道:“反正债多了不愁。”
谢霜辰对着观众说:“其实啊穿什么不重要,并不是说穿着大褂说相声就能说好,不是这样的。相声说得好不好跟穿什么,有没有这桌子扇子手帕,后面背景,没有关系。我们吃开口饭的,全靠一张嘴,怎么着都能说。哪怕是什么都不穿……”
观众喊道:“脱!”
“寒冬腊月什么都不穿有点冷。”谢霜辰笑了笑,“反正就说这么个意思。各位应当被节目内容所吸引,当然如果被我的颜值所吸引,那是也是应该的。”
“那你也够不要脸的。”叶菱说。
“那就是被我的才华吸引。”
“……也没好到哪儿去。”
二人不穿大褂上台,是谢霜辰提议的。他胡搞瞎搞并不令人意外,叶菱问他为什么,他说不想拘泥于形式。
现今留存的曲艺种类大多是清末民初出现发展起来的,表演也好卖艺也好穿着大褂旗袍都是当时的寻常服饰。只不过是发展至今成为了一种追求传统的风尚,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他们二人经过突击创作打磨出来的这个攒底节目,名为《不为谁而说的相声》,实际上就是谢霜辰自己从业这么久以来,从不是很喜欢说相声,终日里吃喝玩乐,再到认识叶菱,以说相声为活计,逐渐也在从艺的过程中摸索到了一些经验感悟。
谢霜辰顿了顿,说道: “其实仔细想想吧,学相声说相声,现如今大概得有个十来年了吧。”
“比我岁数都大。”叶菱说。
“那您可真是越活越回去。”谢霜辰说,“其实您甭看我岁数小,确实是工龄比较长,混得年头也比较长,所以总结出了好多别人四五十岁才总结出来的道理。想着想着吧,有一个问题一直盘踞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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