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面对
    “我之前已经跟乔唯说过了，我会去看他的。”暮沉有些头疼，他只是想等暮正宏情况稳定了再去的，没想到，他们已经等不住了。人才回来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找上了门。
    “乔唯和阿渊都跟我说过了，只是你父亲他……”文慧哽咽道：“情况本来就很不稳定，时好时坏，昨天下飞机后就到处寻找你的影子，到了医院后一直盯着病房门口看，就盼望你出现，今天一大早，还跟乔唯说，他要出院，要亲自来看你，是我说要来接你过去，他才肯听话留在病房。”
    文慧显得很无奈，明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想到丈夫或许在不久后就会与她天人永隔，心里还是很难受，“他现在这情况哪有稳定的时候，倒是医生说如果心态好对他的病情还有些好处，说不定你去看看他，他心情好了，病情能稳定一些。”
    暮沉也算明白了，他们这是在逼着他和暮正宏见面。
    见他犹豫，文慧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他当年丢下你，对你不管不顾的事而心有芥蒂，这事不仅仅是你，换成任何人都不会那么容易释怀。我也知道凭我们一面之词很难让你相信，但是你不相信，我也要说。”
    说着文慧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张照片交给暮沉。
    照片的质地很新，可是照片里的内容却很久远，那大概是暮沉三岁时拍的照片，那时候暮沉的妈妈刚去世不久，但是爸爸说过，会好好照顾他，那段时间年幼的他并不知道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反正有爸爸在，每天同样过得很开心。所以照片里的小暮沉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笑的无比的灿烂。
    这照片暮沉有差不多的，一样的地点、背景，一样开心的笑容，不同的只是动作上的差异而已。
    “当初他离开的时候，不能把你带在身边，只带走了这张照片，原来的照片一直被他放在上衣的口袋里，旧了破了就拿去翻印。这些年你做了艺人，名气渐渐大了，他偶尔也能在杂志上，网络上看到你的消息，和照片，父子亲情血浓于水，当他把关于你的新闻报道和照片给我看的时候，我还说可能只是同名，他却很肯定的说那就是他的儿子。这几个月我让乔唯回来寻找你的下落，结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暮沉将照片看了一眼后，就将照片放在了茶几上，“这么多年，一张照片就能代替他儿子吗？既然没有忘记我这个儿子，为什么不回来？当年要走为什么不带上我？怕我成为累赘？”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文慧觉得自己因为一张照片把话题扯远了，赶紧解释，“你爸当年的公司，因为周转不灵借了高利贷，原以为只要几个月公司情况稳定了就可以还上了，但公司的情况却是一直在走下坡路，结果撑不下去倒闭了，这钱也没能还上，利滚利，那笔债便成为了天文数字，他还不上放贷的人便威胁他，要砍他双手，卖他儿子。他不得已才把你托付给了别人，一个人逃到了美国。他不是不想带着你，更不是把你当成累赘，而是害怕连累了你。至于这些年他为什么没有回来，我想乔唯已经告诉了你，我们并没有欺骗你，那确实是我家的真实情况。”
    文慧担心暮沉会改变主意，不去医院看暮正宏，忙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给暮沉看，“这是我们离开医院前给他拍的，他知道我要拿照片给你看，所以特意下了病床，站在墙边，他说要给儿子看他最好的状态。”
    暮沉接过手机，照片里的人，和暮沉从老照片里记住的父亲的样子相差很远，只有五官还有一丝熟悉感，照片里的人很消瘦，颧骨高耸，脸颊凹陷，肤色蜡黄，尽管刻意挺直腰板，身型还有些佝偻。暮沉的父亲应该是五十多岁，而现在因为被病痛折磨苍老不少。
    “原本，我让乔唯回来寻找你，还搬到了你家隔壁，是为了让他接近你，找个机会把关于你父亲的事告诉你，然后带你去美国。可是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和乔唯通电话的时候，不小心让他听到了你拍戏受伤的事，所以他才要急着回来看你。”文慧为了让暮沉放下戒备，解除误会，甚至把乔唯搬来跟他做邻居的事都解释了一遍。
    “求求你，去看看他吧，哪怕让他看上一眼也好，别让他留下遗憾。”
    “你不用再说了，我现在就跟你们去。”暮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原本就已经决定去看暮正宏了，只是想要等对方稳定以后再去，可是文慧现在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再拖下去，这人他迟早要见。
    “你们等我一下。”暮沉身上还穿着睡衣系着围裙，他转身回了卧室去换衣服，路泽也跟了进去。
    “妈，你为什么要求他，这人心肠太硬了，爸都病成那样了，没有别的所求，只想看他一眼，他却一脸的不情愿。”文渊看到刚才母亲低声下气的求暮沉，心里就很不爽，在他的记忆里母亲还没这样求过别人。
    “你不能体会他的感受，怎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还有他是你哥哥，说话尊重点。”在文慧看来，暮沉的心地已经够善良的了，如果换成别人，面对一个二十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大概是不会想要见面的。
    被母亲教训，文渊立刻没了脾气，只从鼻子里不情愿的哼哼了一句，“是他不愿意认我这个弟弟的。”
    文慧瞪了他一眼后，他才闭了嘴。
    卧室内，暮沉解下身上的围裙，睡衣还没来得及脱下来，路泽就已经从衣柜里拿出了干净的衣服给他放在床上。
    “路泽，你陪我去。”暮沉还不知道待会儿见到二十年没见的父亲，该如何面对，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他需要路泽的陪伴。
    “好。”其实暮沉不说，路泽也会陪他，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让心爱的人一个人去面对。
    第一百七十七章亏欠
    半个多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了医院。
    暮正宏入住的是一家私立医院，医疗设施在本市来说算是比较好的，最重要的是好的环境是别的地方没法比的。
    当文慧领着暮沉来到病房的时候，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暮正宏已经睡着了，病床边守着个三十岁上下的外国女人，大概是文家的佣人，正打着盹。
    察觉到有人进门后，忙站了起来。
    “你先回酒店休息去吧。”文慧将那女人打发走。
    暮沉一进门就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人，比照片上看到的还要憔悴瘦弱。
    文慧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把他给惊醒了，他先是试着抬了抬眼皮，可是病入膏肓的人，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才睁开，双眼有些无神。
    “小……小沉。”还没看清病房内站了些什么人，虚弱的声音就开始呼唤着暮沉。
    这个称呼，暮沉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从小养父母只会连名带姓的叫他，粉丝倒是给他起了不少的昵称，但是小沉却没人这么叫过。
    一个称呼，瞬间唤起了暮沉已经模糊的记忆。
    暮正宏动了动身子，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来。
    文慧忙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孩子已经来了，你别乱动，我来帮你。”
    一听到这话，乔唯也走了上去，帮忙把病床摇起，让暮正宏半卧在床上。
    等到文慧和乔唯从身边离开，暮正宏终于看到了二十年没见的儿子。
    “小沉。”虚弱的声音，颤抖着，继续叫着暮沉的名字，“小沉，你肯来看爸爸了。”
    暮沉站在原地，双腿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他不是不愿意上前。
    憎恨了二十年的人，现在就如同枯木上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再也经不起任何摧残，见他这个样子暮沉居然恨不起来了。但是当初离开他时还鲜活的人，再见已是这副模样，他有些难以接受。
    “沉哥。”站在暮沉身侧的路泽，轻轻的握了握他的肩头，让他回过神来，“过去吧。”
    路泽看得出来，比起恨，暮沉心里现在更多的是痛苦吧，尤其是从文慧那里知道了父亲这些年的事后，知道了父亲不是不愿意回来看他，而是不能回来，过去的二十年父亲也没有忘记他，把他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现在父子二人终于能见上一面了，但见面的次数怕是不多了。
    暮沉终于是迈开了步子走到病床前。
    他才刚刚靠近，暮正宏就伸出手，要去拉住他，可是离暮沉终究还有那么几厘米的距离，让他触碰不到。
    见儿子没有给出回应，暮正宏又将手收了回去，原本就因为重病而变得无神的双眼，也沉了下去。
    他并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见到久违谋面的儿子会情绪激动，反而显得很平静，他早就料到见面后儿子对他的态度不会太好。
    毕竟，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走就是二十年。
    离开时暮正宏告诉暮沉，他只是去办事几天，很快就回来接他。可几天后，叔叔婶婶却告诉暮沉，他们以后就是他的父母了，让当时年纪还小的暮沉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和无助。
    病床上的人无奈的笑了，一脸病容加上这一抹带着苦涩的笑容，让人鼻子发酸。
    “爸爸知道，离开了你二十年，让你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你一定很痛恨我，所以爸爸从没想过要得到你的原谅。但是你今天能来看我，能让我在临死之前再看到二十年没见的儿子，我已经很开心了。我这最后的心愿也了了，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了。”暮正宏眼角泛泪，他的心里怎能没有遗憾，盼了二十年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他怎么舍得这么快又分开，他不仅想要弥补，还想在暮沉身边多陪陪，他知道这一切只是奢望，暮沉能来见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不管你原不原谅爸爸，爸爸还是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你……”二十年没有过交谈，没有过联系，没见过面的父亲就在眼前，暮沉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指责？看到暮正宏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根本就恨不起来了。
    暮正宏红着眼，眼巴巴的看着暮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好好保重身体，配合医生治疗。”说出这话时暮沉的语调都有些不稳。
    暮正宏看着儿子，眼中带着惊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这是关心他。
    “你……”暮正宏心情大起大落，突然变的激动起来，胸口浮动，连呼吸都变的困难。
    “正宏。”
    “爸。”
    文慧和文渊母子二人来到床前，不仅他们，就连暮沉都忍不住向前多走了一步，离暮正宏更近了。
    文慧要去按呼叫器，却被暮正宏拦住了。
    “不……不用。”暮正宏老泪纵横，“我，我这是高兴啊。”
    回国前，他已经做好了儿子不会来看他的准备，他甚至做好了打算，如果暮沉不来看他，他就住到乔唯那里去，每天能从门缝里悄悄看上儿子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