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息
作者:阿阮有酒
时间:2020-11-02 04:40:08
标签:破镜重圆
粟息抿起嘴唇。
他只不过是在想,当年他与赵潜时那些为数不多的交集里,没有哪一次不是为了面前这个人,又或是因面前这个人而起。然而往事早已过去,站在他面前的人也从未在意过,如今他再说出来,实在是没有太大意义。
他摇了摇头,不欲多说。
聂靖泽紧紧地盯着他,眼中沉如浓墨。
粟息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拨开聂靖泽挡在自己面前的那条手臂。聂靖泽胸膛微微起伏,眼中窜起隐怒,轻而易举地握住他那只抬起的手,朝墙上按过去。
粟息用力挣动起来。短暂的混乱间,他那只稍稍扬起的手撞在身后的烘干机上。
烘干机吵吵嚷嚷地叫了起来,两人俱是动作一顿。
出风口下方,温暖的风瞬时涌出。
粟息在轰轰风声中扭过头去,下颚轻轻紧绷,脖颈扬出漂亮的弧度。
聂靖泽仍维持着握住他手臂的姿势,眼眸一瞬不瞬地望向他。
掌心与手臂相贴的位置,温度叠加升高,渐渐发烫。
连带着,聂靖泽深邃暗沉的目光也变得烫了起来。
男人的喉结轻轻一滚,有点想要吻他。
第三十六章
沈隋久等聂靖泽不来,班上同学又一直追问,只得起身去校篮球队的包间内找人。只是包间内也不见人影,问起旁人时,对方也是神色茫然,思考一秒以后随口道:“大概是去洗手间了。”
他从包间里退出来,想要摸手机给聂靖泽打电话,转而又隐约察觉到些许尿意,索性决定亲自去洗手间里走一趟。走到门口,人尚未进门时,就听见门内传来烘干机的声音。
收起手机,沈隋朝门里跨出一步。
一秒以后,他面色古怪地退了出来。
又过一秒,粟息从里面出来了。
沈隋双手抱胸靠在墙边,目送粟息从视线中离开,没有开口说话。
第三秒时,出来的人成了聂靖泽。
沈隋望向停下脚步的聂靖泽,语气犹疑道:“没打扰到你的好事吧?”
聂靖泽扫他一眼,冷冷淡淡扬起眉来,面色坦然,“我有什么好事?”说完,也不管他,自顾自抬脚离开。
沈隋仍是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只将视线放在聂靖泽离开的背影上,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巴,神色多多少少有些复杂。
同学会过去没两天,沈隋跑上来敲聂靖泽的门。
聂靖泽当时正要睡觉,他站在门外玩了小半天手机,才等到对方来开门。
他握着手机进门换鞋,口中还啧啧感叹道:“不如改天我再去配一把你家的钥匙得了。”
聂靖泽抱着双臂站在旁侧,冷眼看他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家居拖鞋,一副不耐于招待他的神色,“你来干什么?”
沈隋玩到这个点才回来,进入公寓楼里以后,电梯经过楼下家门口时,他却连家门都没入,直接上来敲聂靖泽的家门。他越过对方进入客厅内,先给自己倒一杯水灌下,才直起身体道:“你那辆越野,借我开一开。”
聂靖泽掀起眼皮问他:“你的车呢?”
沈隋解释,“我明天约了人开车去国家森林公园玩,你也知道那地方有多偏路有多烂。我才换的新车,可不想就这么让它给刮坏了。”他说完,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自己的车钥匙,随手搁在面前的矮几上,“你要是没车开,就先用我的车。”
聂靖泽没去拿他的车钥匙,转身从放钥匙的瓷盘里找出越野车的钥匙,丢进他怀里,“车就停在楼下车库里,你自己去找。你的车钥匙也拿走吧,我前段时间从家里开了一辆车出来。”
沈隋一根手指勾着两串车钥匙,一边朝玄关口走,一边冲他摇了摇手中的钥匙,“谢了。”
隔天沈隋就开着聂靖泽的车去城郊与朋友汇合。
然而大抵是早上出门没看黄历,他人还没出帝都城中时,就在城江大桥上与另一辆车追尾了。事情发生时,沈隋车开得好好的,前面那辆车却冷不丁地减速,沈隋忙踩刹车,堪堪避让过一场事故,后面的宝马却对着他的车屁股直挺挺地撞了上来。
事故不大,两辆车却分别受了点损伤。只是相比之下,轿车的损伤要更大一些。
沈隋与那车主将车停在路边,两人纷纷下车来对峙。后头那辆宝马瞧着车漆还很新,车主更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出口便怪是沈隋乱踩刹车,当即向他索要车的修理和保养费用。
沈隋亦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二话不说往车头上一靠,拿出手机直接报警。
两人等交警来的间隙里,沈隋想起来车还不是他自己的,又打了个电话给聂靖泽。
大约半小时以后,聂靖泽开车过来时,交警已经赶来调解,正在询问两人的车里是否开着行车记录仪。
宝马车主闻言连连摇头,面上仍旧难忍义愤填膺之色。目光察觉沈隋一身穿着打扮价值不菲时,甚至意图将他贴上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标签。
虽然,沈隋也的确当得起对方这一句标签就是了。
聂靖泽粗略扫一眼他的车,将与车内行车记录仪二十四小时连接的手机丢给沈隋,“你自己找。”
沈隋抱着手机翻行车记录,聂靖泽等得有些不耐,记起这辆车送去保养以前,车里还放着没有抽完的烟。他拉开越野车的车门,弯腰去车内的小储物箱翻找烟和打火机。两样东西没有找到,却翻出一枚形状老旧的钥匙来。
越野车自上次从保养店里回来以后,一直停在车库里。行车记录视频也十分易于找,沈隋将聂靖泽手机里的视频拿给交警看。
这边,聂靖泽捏着那枚陌生的钥匙,凝眸打量了一眼,却无端端看出几分熟悉的感觉来。
聂靖泽面露诧异。
他住的公寓大门钥匙,早已不是这种老式旧钥匙。这枚钥匙不是他的东西,却出现在他的车内。聂靖泽将沈隋叫过来,皱眉询问:“这是你的钥匙?”
沈隋看一眼,啧啧称奇道:“不是我的,谁家钥匙这样老古董。”
聂靖泽沉默不语。
数秒以后,他终于回想起来,这辆车送去保养的前一天,唯一进过他车内的人只有当时代驾。钥匙大概是汽车保养店的员工放入储物箱中的,聂靖泽拿回自己的手机,翻到月前代驾公司发来的短信,找出代驾的电话号码,用沈隋的手机拨过去。
沈隋拿着聂靖泽的手机去找交警。另一位车主已经被定为主要责任方,对方恳请私下调解。手机内的视频已经不需要,沈隋慢悠悠地往聂靖泽站的位置走,指尖漫不经心地在软件里点来点去,低头翻看一个月前的视频。
拨过去的电话被人接通,年轻小哥的声音响起来:“您好。”
聂靖泽报出那天晚上的酒店名字和车型,“那天晚上你帮我开车,钥匙掉在我车里了。”
代驾小哥亦是一头雾水,低头在身上翻找片刻,手机里传来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他礼貌且困惑地回复:“不好意思先生,您说的钥匙,应该不是我的。”
聂靖泽挂掉电话,目光再度落回手中的钥匙上,神色微微奇怪。
沈隋却不知道在视频里看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神情看上去,比他还要更为古怪一分。
聂靖泽瞥他一眼,“有话就说。”
沈隋眼底缓缓翻起惊浪,片刻以后,缓缓吐出两个字:“粟息……”
聂靖泽闻言轻轻眯眸。数秒以后,倒是回忆起一桩事来。几周前,他曾经跟粟息去菜市场里配过一把钥匙。当时的画面渐渐浮现,他手中的这枚钥匙,轮廓与记忆中粟息手中的钥匙模样逐渐重合。
打消将手中钥匙丢掉的念头,他将钥匙放入口袋里,拧眉不快道:“你怎么知道钥匙是他的?”
沈隋轻声喃喃,“我不知道啊。”他将手机递给聂靖泽,屏幕上的画面进度已经被拉退回最初看的位置,面色仍有些惊惑。
聂靖泽不置可否,接过手机扫一眼。
夜视画面中,他看见自己坐在车内和粟息接吻。
聂靖泽神色剧变。
第三十七章
聂靖泽第一时间锁掉手机,并未对沈隋做出任何解释,只丢下一句:“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很快就离开了。
他开车回到公司,一路脚下生风,面容紧绷,大步从公司走廊上穿过,进入独立的办公室内。办公桌上还放着不久前秘书送进来的热咖啡,聂靖泽一口未喝,拉开桌后的办公椅坐下来,脑海中再度浮现出视频里的内容来。
他心中的惊惑程度丝毫不亚于沈隋。
假如不是这天偶然看见录下来的视频,他大概不会发现自己曾和粟息在车内接吻这件事。他曾经将他在洗手间内对粟息浮起的念头付诸于实践,而他却对此毫无记忆。他的呼吸极为短暂地乱了一瞬,却不由自主地将手机从口袋中拿出来。
视频画面弹入眼底的瞬间,他从软件中退了出来。沈隋打来电话前,摊开在桌面上的资料文件仍是一页未动,聂靖泽却再无阅看的心思。
他再度找出代驾的电话号码,一天之中第二次拨通了对方的电话。他回国这些天以来,唯独记忆出现断层的日子,只有他代替聂明荣出席酒宴的那天晚上。
代驾小哥接起电话来,“先生您好,请问还有事吗?”
聂靖泽嗓音微沉,咬字清晰:“那天晚上,送我回家以前,你把车开到哪里去了?”
代驾小哥微微一愣。
他每天工作接单无数,去过的高级小区和别墅也是数不胜数。若是按以往情况来看,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必定是早已记不清楚当时的具体细节。
然而,聂靖泽是他在这两个月中,遇到过的情况最为特殊的客人。他谨慎地想了片刻,如实开口陈述:“那天晚上,送您回家以前,您还让我开车送您去一家火锅店。名字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当时您报了店名,却没有说地址。我在地图上查了一下,就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当时火锅店已经打烊,您却不愿意离开,我只好先将车停在路边。”
出于心虚和侥幸,代驾小哥并没有将当时他收到女朋友的短信,临时下车离开去便利店中买东西的事说出来。他简短说完,心中忐忑地等着聂靖泽接话。
视频中明显能够看得出来,车内当时只有他和粟息两人。聂靖泽并未追究他中途下车的事情,很快就挂掉了电话。他听得出来对方并未撒谎,挂掉电话以后,聂靖泽模模糊糊地记起来,车停在火锅店外的路边时,自己不愿意离开,代驾抓着手机下车离开了几分钟。
他坐在副驾驶上,透过车窗看见从路边经过的粟息。
然后,他叫住了对方。并且亲手打开车门,握住粟息的手腕,将对方从车外拽了进来。
时间果然是他出席酒宴的那天晚上,聂靖泽不愿意细看,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停留在粟息身上,一寸一寸地从粟息露出的耳根和后脖颈上缓缓挪过,滑过粟息抵在他胸膛前的双手,跪坐在他怀里时弯曲的膝盖,和对方始终挺直的背脊。
聂靖泽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根据他歪头的弧度,以及轻轻抖动的肩膀,来判断他呼吸的频率,以及他被吻时的情绪变化。
从始至终,他都是这场意外的主动方,粟息是完完全全的被动方。
他曾经和粟息接过很多次吻,多数时候是在床上,少数时候则是在下床以后。粟息从来最擅长主动出击,他的吻永远都是热烈而充满爱意的。
粟息的双手偶尔喜欢搂在他的脖子上,偶尔会紧紧攀住他的肩头,偶尔又会用力环抱住他的后腰。
从来都不知道“安分”二字如何写。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粟息在和他接吻时,双手被紧攥在他的掌心中无处安放的模样。
聂靖泽轻闭了闭眼眸,心中似有什么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冲破牢笼而出,张开大口冲着他嘶声吼叫起来。那吼声犹如贴着耳廓,振聋发聩。
恍惚之间,蒙盖在心脏上的那张网终于一点一点地断裂,躲在时光背后的真相抽丝剥茧而出。
曾经以为埋入尘土间的回忆汹涌而至,与粟息在一起的两年清晰地摆在眼前,保留完整的画面和细节仍是恍如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