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游戏
漂流
沈清尚握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发呆,他无意识地把瓶子里的水颠来倒去,若有所思。
这是谲事先在救身艇上准备好的,当时大家都在四散奔逃的慌乱中,他居然没忘了从游轮上顺几瓶矿泉水。
“你说,如果水喝完了怎么办?”沈清尚问。
谲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给先生讲个故事?”
沈清尚没反对,谲就枕着臂弯望着已经升到中天的日头,用讲故事的语气娓娓道来;“二战的时候有个中国人,在英国的商船上运送物资。船驶到亚马逊河口附近的时候被德国人发现,送了船上人两颗鱼雷。船上的锅炉爆炸,船也沉了,其他船员都死了,这个人却活了下来。他在海上漂流了两个小时,居然让他遇上一艘别人用过的救生筏,他还用帆布给木筏扎了一个顶棚,可以遮阳防雨,就这样在海上漂啊漂。很快,救生筏里原本的物资耗光了,他开始了缺粮断水的日子。他两眼望着茫茫无边的大海,嗓子眼里越来越干涸,头也晕,眼也花,他知道自己就快要不行了……”
沈清尚听得有些揪心,想起了他们目前所处的境况,不由感同身受起来,赶忙问:“那然后呢?他死了么?”
谲却是不急,依然用那种引人入胜的语气继续着他的故事:“这时候也许是神听到了他的祈祷,一只海鸟落在了他的筏上,他用尽力气抓住了最后的希望,拧断了海鸟的脖子饮血止渴。”
沈清尚听着有些心惊,饶是他也算是刀口浪尖滚过来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可是喝生血这种事他也是没有经历过的。
“后来他想到,既然鲨鱼嗜血,就用那只海鸟的尸体做鱼饵,放到水里吊鲨鱼。他从木筏里拔出长钉,弄弯后做成钩子,套上系木筏的缆绳。一个人在求生的时候所爆发出的能量是难以想象的,饶是鲨鱼力气再大,最终也成了他肚子里的美餐。他就这样靠着吃肉喝血,在海上整整漂流了一百三十三天,终于获救了。”
故事结束了,沈清尚却没有说话,他想象他们今后的日子,难道也要像个野蛮人一样吃肉喝血?
“先生,”谲柔声叫他。
沈清尚从想象里回过神来,疑惑地抬起头:“嗯?”
“如果有那么一天,而我们捉不到鲨鱼,”他抬起胳膊伸到沈清尚面前,“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沈清尚光是想想那个可能就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哈哈哈哈,我跟你开玩笑呢,知道刚才为什么我潜下去没多深就捉着鱼了吗?你看这海水的颜色,依我的判断,咱们离陆地不远了。不过……”他又换上了那副没正经的笑容,“先生刚才那么着急,难道是心疼了?不舍得我死?”
沈清尚瞪了他一眼,抬头猛地惯了一口水,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了。
小岛
很快,他们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座小岛,白色的沙滩,岛上的树木郁郁葱葱,看上去很有生气,像是一个未经开发的无人小岛。
在水陆交接的岩石上总是附着许多藻类和软体贝壳类生物,富含营养。上了岛也许还能找到果树,甚至在树林里抓到野兔之类的野生动物,有了丰富的维生素和蛋白质,加之树叶上集聚的雨水和露水,他们的生计就不愁了。
沈清尚的心情不错,他坐在皮筏艇上瞭望,海风轻轻柔柔地吹拂着他的前额发际。平日里他总是维持着高位者的风度,把自己打扮得一丝不苟,头发都要用发胶往后梳上去,此刻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敞着的白衬衫领口露着一截锁骨,显得清秀又纯情。
“先生心情不错?”谲望着他舒展的侧颜。
他看到陆地后确实心情不错,终于肯懒懒地搭理谲了:“嗯。”
“我也是,”谲坏坏地一笑,“一想到先生要跟我困在孤岛上,哪里也去不了,就算这辈子都困在这里了,我也高兴。”
他这话里的调笑意味沈清尚自然听得懂,他立刻正色道:“就凭你也配做这种梦?放心吧,黑羽肯定已经收到消息,现在应该已经在直升机上顺着洋流的方向找我们了。不过么,你要是再管不住那张嘴,我也可以让你下半辈子就留在这里……你干什么!”
沈清尚话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脚下一轻,他居然被谲拦腰扛了起来放在了肩头。谲把筏子往靠近沙滩的海里一丢,赤着脚扛着沈清尚,就一路踩着水花呼啦呼啦地往小岛的方向飞奔,一边跑嘴里一边疯了似的快乐得直喊。沈清尚撅着屁股在他肩头颠簸,浑圆挺翘的屁股被颠得得一耸一耸的,他直扭直拍打谲宽阔的脊背,可是自然是反抗无用。
谲扛着他在浪花四溅里跑了好久,边跑还边时不时打着圈,直跑到沈清尚从拍闹反抗到伏在他身上,心里跟着他一块儿乐。
蓝天白云,劫后余生,沧海白沙,岁月静好。有什么理由不能开心一会儿呢?
就一会儿,沈清尚在心里默默地这样对自己说。他闭起眼睛,感受着谲有力的臂膀,听海浪拍打沙滩的声响。
终于,谲尽了兴致,也着实跑累了,沈清尚再轻盈,他毕竟也是一个接近一米八的修长男人。他轻轻地把沈清尚放在柔软的沙滩上,跪坐着把他早就沾湿了的高档皮鞋脱下来放到一边,握着他白嫩细腻的脚踝轻轻脱下潮湿冰凉的袜子,握着他两只秀气漂亮的脚丫子拢在掌心里搓了搓,然后轻轻地放到沙地上,掬了一捧傻子帮他盖在脚背上。
“冻了一晚上,都凉了,沙子被太阳晒得热,你坐在这里暖一暖,我去绑好皮筏,再给你找点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沙子真的很暖,从脚心里起暖得沈清尚很舒服,他难得对谲的温柔没有表示出不屑和厌恶,只是静静坐着不说话,看着他站起身来走远。
南太平洋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这个男人身上,看着他一会儿在浪里跳来跳去抓鱼,一会儿蹲下身子揉搓一根木棍取火,一会儿从树林深处扛着一捆木头出来,一会儿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沈清尚觉得,过去他生活的那个花花世界都是那么的不切实际,仿佛梦幻泡影一样,一戳就碎了;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枪口的日子,人人拼尽了全力想要踩到别人头上去,可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这世界上最好的风景,他以前从没有看过,比如远方的雪山和落日,比如南太平洋某个不知名小岛上白色的沙滩和蓝白的浪花,比如……眼前的这个人。
谲举着两条烤得油光鲜亮、滋滋冒着油的烤鱼,粲笑着站在沈清尚面前,邀功似的说:“一条大的,一条小的,你要哪一条?”
烤鱼香气逼人,勾得一天一夜没吃到熟食的沈清尚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但他还是要忍着,故作嫌弃地讽刺道:“哪一条上面没飞到你的口水?”
谲知道沈清尚是馋极了在假装镇定,他忽然张嘴把两条鱼都咬了一口,然后无赖地一摊手说:“本来没有,现在两条都有了。”
“你!”沈清尚简直气极,薄薄的嫩颈子上都能隐隐看到淡蓝色的血管。他只能忍着馋,背过身去就走。就算他心里不介意吃那被咬了一口的鱼,可面子上总是挂不住的。这人,怎么总有办法把他气得要命。
忽然一个红彤彤漂亮的果子从他臂弯底下伸了出来,谲几乎单手半抱着他把果子送到了他的面前。
“先吃这个吧,你渴了。鱼那边火上有的是,比我手里的两条还大,还肥。”
要说沈清尚心里没一点动容肯定是假的,但他依然保持着背对着谲的姿势,抬手抓起果子就走,看都不看谲一眼。
“小孩子脾气。”谲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篝火
夜晚,天完全黑了下来。黑暗中点起的一堆篝火,照亮了谲此刻安静祥和的容颜。他在打坐,在篝火前,在夜色中,在天地间,在他的神识世界里。
沈清尚用研究的表情注视了他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还是开口打破了宁静:“你在干嘛呢?”
本以为谲气息匀静得跟睡着了似的,没想到他的神识依然很清醒,立刻回答说:“我在和天地沟通。”
沈清尚觉得这种装神弄鬼的说法有些好笑,但又被他提起了兴趣,于是半讥讽半试探道:“这样跟石头似的坐着就算是跟天地沟通?那我睡着的时候还接通了上帝的热线呢。”
谲没有急着解释,只是耐心地说道:“不是石头,跟石头不一样,石头是死物,而我们身体的静止,是为了给神识打开更多的能量。你说的热线,虽说不准确,其实原理也差不多。是频道。据说,好的瑜伽士可以修炼到开通‘真眼’……”
“什么眼?”沈清尚更好奇了。
谲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额前:“在这个位置,是‘真正的眼睛’,能感知万物的神识。‘真眼’被打开了以后,就像频道一样,热线接通了,宇宙间的信息便会透过这里进到自己的神识中来。瑜伽士们用神识辨清心流应该前往的方向,感知万物,增建智慧。”
沈清尚觉得太玄乎了:“你那什么‘真眼’可以看到搜寻我们的飞机现在飞到哪儿了不?”
谲笑着摇摇头:“我不行,我的修行才刚刚开始,还差得远呢,我是没有练出真眼的。不过……有一个人,可能可以。”
“谁?”沈清尚不敢置信这世上还有这种神人。
“想知道么?”谲指了指自己额头,“你亲我这里一下,说不定我真眼就开了,我就告诉你。”
沈清尚从火堆里抽出一根一端还燃着火的木棍要抽他,谲赶紧站起来闪身躲开。
“你是不是以为现在我身边没有人就治不了你?我警告过你,你再敢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一定弄死你你信不信?”沈清尚边骂边举着“火炬”追打。
“是是是先生威武……这几天先生没叫您手底下的人抽我我都快忘记先生的威风了先生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何等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谲围着篝火跑得求饶都没了标点符号。
沈清尚虽然习惯了耍威风,凡事都命令手底下人去做,可真要认真起来,他的身手也绝对是不差的。此刻他一把揪住了谲的汗衫衣襟,那“火炬”烧得热腾腾的眼瞅着就要往他身上招呼。谲矫健得一闪身抵住沈清尚的腰,一个转身躲过了凶器就跑。
“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吧?想看吗,保证精彩。”
沈清尚停下来,气也出够了,他好奇谲要表演什么。
只见谲捡起一段从皮划艇上带下来的绳子,一头绑在那根燃烧的树枝上,又从篝火里抽出一根一样的树枝绑在另一端上,很快,一个两头着火的表演道具做好了。
起先谲是站直了身体变转着圈边挥舞着那根绳子,绳子一转动起来在惯性的作用下绷直了犹如一根硬棍,谲的双手就握在中间交替旋转着,将绳子转成了一个风火轮。很快谲不止满足于这种难度的动作,他一边舞动一边上下前后左右360°无死角地,把原先在空中是一个圈的轨迹转成了一个圆,他时而下蹲时而跃空时而做出一个花哨的瑜伽舞姿势,看得沈清尚眼睛一眨不眨,在心里头始终提着一根弦。
黑暗中那舞动的光亮,犹如热烈燃烧的生命之火,让人看到希望,让人感觉到活着。在火光忽明忽暗的掩映下,那张散发着生气的脸,是那么的阳刚那么的好看,沈清尚觉得这一刻似乎无比漫长。
篝火噼噼啪啪地响,谲又往篝火里添了一些柴火。此时他们已经静了下来,刚才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两个人都不说话,默默享受着这一刻来自生命意识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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