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暴自弃。

第二天林一言出发去工作室。因为新电影的工作很多，他不仅租了新工作室还雇了一个小助理，准备好好完成这个够吃一年的大项目。

路上林一言还在想着昨天和边尘的谈话，脑瓜子里一团稀乱。好像有点进展，又仿佛没有什么改变呢……

“我说不要他陪我回家，他怎么真的不陪啊……”林一言委屈地自言自语，忽然发现工作室门口热闹得要命，好多好多人。

有过之前的经历，林一言不由得有点警惕。凑近了看才知道，是小熊饼干公司的运货车在派送小熊饼干，收货人就是他!

他的工作室已经堆满了一箱一箱的小熊饼干，快递员们还在不停地从车上搬运。车边有一个戴着毛茸茸熊头套穿着熊衣服的工作人员挥舞着小旗子指挥快递员。

“哇!老板你总算来了!这个阵仗好惊人啊!”小助理兴奋地问林一言，“寄货人是匿名呢，老板你知道是谁送的吧?”

林一言简直不敢确信，小声说：“我哪知道啊。”

他问挥着小旗子的大毛熊：“你知道这是谁送的吗？”

熊熊摊手，表示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呀。”林一言说，“那我也不知道了。”

心里有个名字一闪一闪地发着光，林一言当然知道是谁送的。

边尘。

林一言默念这个名字，既难为情又高兴，害羞又傻气地红了脸，抑制不住地微笑起来。他幸福的模样，简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熊熊头套下的边尘也红了脸。



林一言被小熊饼干淹没了，工作室被小熊饼干堆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太浪费了，太胡来了。”林一言小声抱怨着，心里却总是高兴。

十多年了，小熊饼干还和记忆中一样又甜又脆。同样的牌子和口味，一模一样的包装，边尘倒也还记得这个。

这饼干吃不完也是浪费，林一言虽然喜欢，却也不知道怎么处置好。还是小助理想了个法子，正好圣诞节将至，饼干留一箱子在办公室，其余都捐给本市的儿童福利机构。

于是今年的圣诞节，本市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吃上了林一言的小熊饼干。

这位小熊饼干捐赠人引起了媒体的注意，于是有本地电视台民生频道的记者逮到了他。

因为是民生频道，问的又是积极正面的事，林一言便没有拒绝采访，说了一些关心儿童福祉给孩子们一个幸福的圣诞节之类的话。

记者问他为什么想到送小熊饼干这样别出心裁的礼物，林一言对着镜头慢慢的遏制不住地脸红了。

他这人天生不会撒谎，虽然想随便说个理由，一时也胡诌不出来。

“是……是别人送的呀。这个饼干很好吃的，我觉得孩子们都应该尝尝。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个了。”林一言说。

“是谁送的呢?是林先生特别的人吗？”记者凭借敏锐的职业素养察觉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林一言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十分害羞地点了点头：“老公。”

他的脸都红透了，样子看上去十分可爱，连记者都忍不住投来一个善意的笑容。

原本只是在民生频道本地新闻播放一分钟的采访，却被粉丝无意间挖了出来。林一言如今是半个名人，送他饼干的老公则是大名鼎鼎的边尘。前些时候全网黑的暴力夫夫又出新料，闲来无事的吃瓜群众莫名其妙吃了一嘴狗粮，于是纷纷转发试图荼毒别人。

……还怪好吃的。

边尘自然也看到了这段视频。

当晚，久久没发新微博的边尘忽然转发视频，带图评论了一个表情包。图是一个站在运货车边挥舞小旗子的熊，配图文字：熊熊很高兴。

这次没有@作曲人一言。边尘也不知道他自个怎么的，做事的时候不觉得害臊，事后倒觉得有点害臊。

可是他不@林一言，林一言也是会去看他的微博的。

林一言看到这条微博，忽然觉得手中的手机有点发烫。

迟钝如他也明白了，那天的熊熊就是边尘本尊。

啊啊啊!好丢人啊!林一言想到自己那天还问熊熊饼干是谁送的，这些天第101次地害羞到无法呼吸。

边尘把视频存在手机里，没事儿就循环播放。他还把林一言那句“老公”截了出来，用作来电提醒。

还有另一个男人也格外关注这段视频，只是他的心情并不像边尘这样愉悦。

辰远洲阴晴不定地看着手机屏幕，视频定格在林一言害羞的垂着眼睛的模样。

林一言这个样子，他最熟悉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见过林一言这样的笑容。那时候的他，青春洋溢的面孔上没有惶恐，疏离和冷漠。

“怎么?你还记着那个惹祸精?你和他交往的时候没少让我给你俩善后，我可再不想经历一遍了。而且，他现在已经结婚了。”经纪人道，“大影帝，下一个通告快开始了，你还没开始准备。我可是许久不见你这么不敬业。”

“没有。”辰远洲把手机塞回兜里，满不在乎道，“多久的事了，他算什么。”

“那当然，我相信你。你现在是什么地位和眼界。”经纪人笑着催促辰远洲，“快去吧。”

辰远洲背过经纪人，俊美的面孔又阴沉了起来。

他和林一言分手的时候没有动摇。

他知道林一言和边尘结婚的时候没有难过。

甚至他看到林一言和边尘手挽手在酒会上出双入对，他的心里也只是在看笑话。

可是现在他笑不出来了。这个把一切掌握在手里的男人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并且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出于某些难为情的理由，边尘没有主动见林一言，也没有联系他。林一言单纯的性格不会怀疑边尘那边又有什么弯弯绕，他只觉得边尘应该是忙于电影的事情。

他也要为电影主题曲好好努力，林一言想。

他拿起笔，闭上眼，旋律先于构思到达笔尖。

奇异地，林一言心底那扇紧闭了一年多的阀门慢慢打开了。那些久违的音符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像咕嘟咕嘟的泉水。

林一言欢喜于这样的灵感爆发，欢喜于见到曾经的自己，他废寝忘食，他不眠不休。一曲又一曲，仿佛不会枯竭。

凌晨四点，他轻轻哼唱着新写的调子，不由得热泪盈眶。

它真好!

这是很久没有过的好音乐，比《夜语》还要好，好到林一言怀疑自己是否还有能力驾驭它。

可是这音乐已经存在了，先于所有顾虑，无名无姓，自在而烂漫。

……想要给边尘听。

这是林一言的第一个念头。这个冲动比任何其他的愿望都要更强烈，强烈到几乎难以思考。可这是凌晨四点，林一言知道不能这个时候打扰边尘。他坐立难安到早上七点，给钢琴调准了音，然后打电话催促刚起床的边尘赶紧起床过来听主题曲。

他在楼下伸长了脖子等到边尘，话也没说几句就拉着边尘让他听曲子。

边尘看着林一言急吼吼的模样失笑，可是当林一言在钢琴边坐定，第一个音符从他指尖流淌时，边尘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一曲终了，鸦雀无声。半晌，林一言仿佛从梦中醒来。

“怎么样?”林一言，“我觉得它挺好的，但是我是作曲，可能不够客观，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好。你说句话嘛，到底好不好?”

“好。”边尘说，深邃的眼睛定定看着林一言，“特别好，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曲子。”

“真的吗？不要随便敷衍呀……”林一言被夸了以后很高兴，还有点羞涩。

“告诉我，”边尘问，“你在谱曲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林一言吃了一惊。

他看边尘，边尘也看他。

边尘脸上很难说清楚是什么表情，古怪，惊奇，像感动，是怜惜，是胜券在握。这个男人不使坏，不笑的时候，脸孔就像雕塑一样深刻精致，美貌得难以逼视。

林一言挪开眼睛，慢慢地脸红了，烫得像刚煮熟的虾。

边尘明白了。

林一言也知道边尘明白了。

他在想他。

求你别说出来……林一言整个人都要冒烟。

边尘很善解人意地没有说。

边尘的快乐是一点点涌上来的，一丝丝一缕缕，越来越快乐。一开始像是被巨款砸晕了头脑，后来是阳光下微醺的酒意。

他弯起唇角，几乎遏制不住越来越扩大的笑意。接着他伸手挽住林一言的手，开口抱怨道：“一大早把我叫过来，早饭都没吃呢。工作等会再谈，走，咱们吃饭去。”

林一言一晚上通宵，比他更饿。先前不觉得，此时听边尘一说，肚子咕嘟咕嘟叫起来。

“吃什么啊?”林一言就坡下驴。

“你喜欢的那家翡翠小笼包好不好?或者吃甜的，焦糖松饼，司康，水果派?”

“松饼好，我要配酸奶……”林一言仔细考虑着，“拌上蓝莓和草莓，坚果……”

边尘极其自然地亲了亲林一言的额头，亲热地拉着人家手去吃饭。林一言不觉得这种状态需要改变，一切都很自然而然。


林一言写了这样美的曲子，那是意义非凡的事。那自然要请第一流的团队制作，请最浪漫的词人填词，请最动听的歌手演唱。

边尘原本预备请天王天后级的歌手，多出的预算他自己掏，却被林一言拒绝了。林一言觉得这歌一定要真诚朴素，天王天后的技巧过于完美，可能效果反而不如投入感情的新人。听取了林一言的意见，最终定下来的版本是表演歌唱都很出众的新人周子南唱的。周子南在这部片里演一个重要配角——辰远洲所扮演的黑道老大男主的学弟，一个真诚正直的实习医生，与主演有非常多的对手戏。

而且，他很便宜……花费不到有名歌手的十分之一。

录好曲子的那天，听着周子南的演唱，林一言的眼里忍不住涌出了泪水。所有听到它的内部人员都断言，这首定名叫《日渐沉沦》的情歌必定大火!

“都说自古烂片出神曲，咱们先有了神曲……”边尘感动之余忍不住嘀咕，却被林一言紧张地捂住了嘴。

“胡说什么呢？电影还没开机呢。”林一言责怪边尘，“哪有自己说自己投的电影的。”

边尘微微一笑：“怎么会真的拍烂片? 团队是最好的，制作也是最好的，绝不会浪费你的歌。”

林一言这才安心了。

不想，边尘的无心之语一语成谶。

一切准备就绪，主演辰远洲忽然宣告罢演，选择参演一部好莱坞名导演的国际大片!

全员震惊!他们甚至不知道辰远洲是何时得了好莱坞的青睐，又是为什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才宣布。对于整个电影来说，辰远洲那点违约费不值一提，眼看着数月辛劳就要付诸流水!

雪上加霜的是，力保辰远洲参演的马导因为遭受背叛，气急攻心心肌梗塞住进了医院。现在连导演都没有了，电影眼看就要彻底黄了。这部声势浩大，有神曲加持的大制作电影，几乎成了圈内最大的笑话。不是不可以随便找人导，找人演，但是只要不如辰远洲，电影的预估口碑就要大打折扣，几个其他的投资商已经在考虑撤资了。

“你最近瘦了好多，要注意身体呀。”林一言心疼地看着焦头烂额的边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