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九暖阳
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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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光线穿透眼皮,将人从酣眠中拽出来。
陈靖东动了动,举起手臂搭在额头上,慢慢从深睡中醒过来。
窗帘没拉,难怪那么亮堂。
视线从窗户那里滑下。床边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衣服裤子,方坤那件红白相见颜色很跳的厚衬衫被压在陈靖东裤子下面,还有颗白色扣子滚在椅子腿边上。床头柜和大床夹角的地上,扔了一大堆揉成一团团的纸巾,还有一个没能用的起来作废的套套——
冈本太小了,根本弄不上去。
脑子嗡的一下,陈靖东慌的一骨碌坐起身,侧过脸往身边看。
趴着睡的少年还没醒,藏青色的被子盖在他腰上一点的位置,露出肩胛骨下一寸往上的大片皮肤。
方坤瘦却不露骨,唯独那双肩胛骨。大概是因为他趴着又把双手插在枕头下的原因,这会儿凸出的特别明显,像是只鸟儿扑棱着翅膀欲要凌空飞去。
昨夜的疯狂和恣意,此刻在光天化日下化成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陈靖东伸手,想碰又不敢碰。
少年后脖颈那处齿痕见了血,还有肩胛处紫红的吻痕,一串串,香艳却也触目惊心。
回忆一股脑的涌进大脑,如久困却出了笼的野兽,张牙舞爪。
“疼疼……哥,这不行……护手霜……”
陈靖东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有一只被挤光的软管护手霜。盖子不见了,乳白色的霜体挂了一点在木质的台面上,分外醒目。
“陈靖东你别……啊……那里不行……我跪不住了……”
男人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无意识的盯着枕头边上开着口的冈本纸盒子。
简直。操了!
陈靖东嘴角抽抽,一巴掌拍到脑门上。自己这是多饥渴?方坤第一次,自己居然贪得无厌的弄了四次!
“哥你弄死我吧,我不活了……”
哽咽声和呻-吟声紧紧纠缠在一起,泪水和汗水混着,在暗夜里横飞,肆无忌惮。
少年的后脚跟紧勾着他的腰窝,晃荡着,那一小块皮肤疑似蹭起了火,从面上一直烧到内里,把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
那种放纵和极乐,那种彼此拥有融为一体的震撼,那种疼痛中的快意简直能把人逼疯。
喜欢是一回事,臆想是另一回事。
只是这一切在昨晚彻底颠覆了历史,在陈靖东的头脑里刻下了震撼入骨的一笔。
第五十八章
方坤从小就倔。这一点陈靖东体会深刻,从来不怀疑。
“听话,在家好好休息。顶多两个月我就回来了,再也不走。”
“我不。”方坤撑着坐起来,动作不那么流畅,细看胳膊还有点打颤,很轻微的:“我去送你。”
“方坤!”陈靖东又狼狈又无奈:“你不能去机场!”
“为什么不能?”少年满不在乎的表情,单手撑着腰,另一只手去拿衬衫:“我体力好得很,你可别小瞧我!”
“我哪敢小瞧你?”陈靖东坐到床边,几乎低声下气求他了:“昨晚是我混账,不是你体力不好。方坤你都说了,咱俩要好好走一辈子,这样的小分别你犯得着非要去吗?”
抿了抿唇,男人又用拇指蹭了蹭少年的下颌线,耳根子发烫:“我会回来守着你,以后赶都赶不走。一起到老,不离不弃。”
陈靖东下了楼,迎面是深秋初冬阴寒的低温和毛细的小雨,打在脸上冰凉却很舒服。
紧了紧肩上的背包,深吸一口气徐徐呼出,那些空气中的水汽树叶的味道甚至土腥气,都有了清新怡人的新标签。
大步往小区门口走,网约车刚好打电话过来。
说了自己的定位挂电话,陈靖东忍不住回头,目光准确的捕捉到窗口那个几乎探出来的身影。
就像曾经在R市,隐在窗帘后不肯离开的倔强少年,目送着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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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点依依惜别浓情蜜意很快被年底的分别情绪打散了。
对于部队来说,每年的年底无疑是个悲伤的时刻。那些铁骨铮铮的爷们儿,训练场上演习场上救灾现场,个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眼下分别之际,只剩下舍命相敬的干杯和掏心挖肺的嚎啕大哭。
谁的年少不张狂,可是谁的青春又会不散场。
部队每天早晨和傍晚的广播里,轮番播放着依依惜别的送战友等军歌,离愁别绪笼罩在头顶始终雾霭沉沉的天气里,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最后那一天分别的时刻终于来了。
部队的大门口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个个昂扬男儿胸带大红花,在门口拉着红艳艳的“光荣退伍”横幅下,深深拥抱着彼此哭成一团。
雷大胆混不吝的一开始还拿着手机开着摄像头追着陈靖东拍,后来实在拍不下去了,尤其在摘肩章敬礼告别的时候。
男人抹了一把眼睛,直接把手机揣口袋里,呜呜哭着扑过来熊抱住陈靖东,大巴掌啪啪的拍着自家兄弟的后背,眼泪刷的一下子掉了下来,顺着脸颊不遮不掩的流淌而下,率性而为,痛痛快快。
“东子,好好的,以后有机会老子去A市,你得请我好好喝顿酒,不醉不归!”
陈靖东十八岁高中毕业当兵,野战兵,特种兵,机关兵,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野战兵。至此十五年,落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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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陈靖东回了A市,去建委报了到,等着手续流程什么的,不愠不火的节奏跟部队上截然不同,颇有点让人无所适从。
建委的一把手魏主任是个乐呵呵的胖子,五十岁出头,看过去特别和气的样子。
“欢迎小陈,欢迎。我们建委就欢迎你这样年轻能干的新鲜血液,一定会为咱们市的城建工作添砖加瓦更上层楼。”
年底,适逢机关部门做调整,手上有事的自然忙的团团转,陈靖东也插不进去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看着办公室找给他的文史资料,百无聊赖朝九晚五。
他想起转业前赵全打给他的电话,想起曾经因为赵全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袁杨、现任省公安厅厅长那个简洁直接的电话。
“为什么不来公安局?赵全推荐你,我也认为无论是飞鹰还是野战部队下来的人,到公安局更能发挥你的能力。”
为什么?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陈靖东看资料看的烦躁,点根烟就会去想。
冠冕堂皇的话说多了,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在什么岗位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可是私心里,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偏倚,就像心脏一样,不是生在胸膛的正中间。
褪下那身军装的失落感并没完全消逝,只是陈靖东瞒的好,他不想自家小孩担心。何况以方坤的年纪和经历,他也不懂。
如果说有那么一份职业,可以让陈靖东爱的毫无保留,那么这一定就是他在心里上永远脱不下的橄榄绿了。赤胆忠诚,义无反顾。
可是,就像他曾经跟他哥陈靖西说的,一旦他决定要跟方坤在一起了,他一定会先割舍掉这身戎装。这是单选题,疼痛难忍却没有转圜余地。
公安局也是同样说不出口的原因。
陈卫国当时给了他好几个单位选择。无论是公安局消防大队税务还是海关,陈靖东选择任何一个都不会奇怪,可是他偏偏匪夷所思的选了最不起眼的建委。陈卫国说,他越来越看不懂他这个小儿子了。
舍得舍得。什么事情都是有舍才有得。陈靖东深知自己选了什么,就不会妄念两全其美。
军营是他的筋骨血肉,剔除了会带来巨疼。可是方坤是他的心脏,摘掉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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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不忙的好处就是,陈靖东可以多陪陪自家小孩。
比如买菜回家烧饭,比如开车去接方坤放学。
周五上午,陈靖东被安排着去市里开个很鸡肋的年终会议。原本说是一天,结果大半天就结束了。
陈靖东也懒得再回去,方向盘一转,直接去了A大。
A大不比振兴中学,下了楼两步一迈就到。
A大是百年老校,主城区里的校园容不下因为扩招带来的庞大学生队伍,早在几年前就在城东的大学城圈了地,建了占地极广的新校区。如此一来,除了文史学院和研究生,还有部分大四毕业生做论文需求而留在老校区,其他统统一股脑赶去了大学城。
大学城远,好在通地铁,方坤共享单车+地铁+步行的方式,单趟从学校到家大约要花费四十分钟。
陈靖东没回地方之前,方坤有时候犯懒,就在学校宿舍住,他也有铺位。等到陈靖东调了回来,小孩算是坚决彻底的抛弃了宿舍,不管刮风下雨天气恶劣,每天往往返返跑的欢实。陈靖东心疼他路上折腾,劝了两回没用,心底就开始琢磨是不是给小孩买辆车,让他去学个驾照,也能缓解些路上的奔波之苦。
车子开到大学城,路上就开始荒无人烟。八车道的大马路笔直坦荡,一眼看过去不知通向遥远的哪里。
陈靖东摸到A大门口,靠边停了车就给方坤发了条微信。
小孩秒回:“接我回家过周末啊?再有半小时就下课!”
普通的文字因为对方是恋人而变得生动。陈靖东笑笑,回消息:“好好听课,别玩手机。”
方坤回了个眼冒桃心的表情:“不想上课想上你。”
陈靖东被他这种赤果果的调戏弄的头皮发麻,回了个问号感叹号:“?!”皮子紧了?
少年很快发了一个哈哈大笑的动图,跟着补了一句:“说错了,是被你上行了吧?”
一头磕在方向盘上,陈靖东揉了揉发烫的脸,发觉自己对这小孩的肆无忌惮简直又爱又恨毫无抵抗力。
身体里烧了一把火,熊熊燎着赤焰,跳着古灵精怪又欢快异常的舞蹈。
二十出头的小家伙啊,情-欲初开不懂节制。如同好奇又精力旺盛的小兽,怯怯的伸着爪子去够那个嘴馋的东西,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念。
自打生日那天两人破了戒,方坤就惦记上了。
转业前会电话微信各种撩骚,转业后更是不得了,小孩简直就是专职勾人一百年。
陈靖东想的有点恍神,没回消息。方坤那边不依不饶欢快的跟进着。手机微微一震,陈靖东划开屏幕,一张熟悉的图片映入眼帘——
被拢成一堆的纸巾团上摆着一个抻平没用成的套套,P图软件用红笔画了个大圈,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三个大字:“纪念日。”
陈靖东觉得自己这张老脸快要烧着了。
关于没羞没臊这件事,他实在甘拜下风。
“嘿嘿,”方坤飞快的发消息过来:“眼熟吗?其实我当时都想找个中空那种相框给装裱起来了哈哈哈,是不是很疯狂?”
何止是疯狂。陈靖东腹诽,这简直就是——
“好像有点变态。”小话痨看来彻底没心思上课了,一条跟着一条,像是把那颗鲜活热烫的心脏都拱手捧了过来:“想想自己也挺牛逼的呵,头一次就一夜四次郎,我他么居然还能扶着腰去厨房给自己下一碗快餐面吃。就是动作有点像孕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