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九暖阳
从那以后,楚荣再看邵海鹏的眼神就变了。
有点瞧不上,还有点说不出的窝火。
就因为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窝火,楚荣再没给过邵海鹏好脸色,一见面就是挖苦和讽刺。虽然没点明原因,可邵海鹏不呆,慢慢的见着楚荣越来越客气,那种客气挑不出半点毛病,只是陌生人邦交的感觉浓重,楚荣更生气了。
直到后来王越那小子说漏嘴,说楚荣跟云飞贸易邵经理八字不合,李处长哈哈一笑,直接把云飞的对接关系拨到了陈靖东手里。
后来,楚荣跟邵海鹏接触的就少了,关系也慢慢淡了,仿佛两条曾经相交的直线,过了最亲近的点,又渐渐走远了,永远不会再重逢。
兜兜转转再度有交集的“转机”简直就是老天故意的恶作剧。
楚荣坐在自己的路虎里,蒸腾的烟气快把车厢变成了一个大烟囱。
他的固执不值一提却异常可笑——
邵海鹏连大门都不给他进,而那个曾经跟邵海鹏并肩走出厂门面目庸常的家伙不仅跟男人有说有笑,还状极亲密的搂过邵海鹏的腰。
我-操!
楚荣烦躁的抓头发。
他看的出来,邵海鹏不是故意做给他看气他的。楚总纵横情场十几年泡妞无数,什么是欲擒故纵什么是演戏他明察秋毫。
可就是这点让楚荣特别不舒服。
楚荣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跟邵海鹏恢复正常来往,就像过去在后勤部刚认识时候一样,像朋友一样开玩笑说说话,或许那样就会治愈他楚荣眼下莫名其妙的病症。
但邵海鹏建了道无形的“陌生人勿进”的篱笆,把他隔在了门外。
是的,陌生人。
邵海鹏是原谅他了,可是也仅止于此,从此做陌路生人,再不来往。
停车的位置在路边,是楚荣能够找到的,眺望邵海鹏住处的最佳位置。
他们那个巷子太小而路虎开不进去,停在大马路这里,以楚荣能瞄准苍蝇腿的好视力及邵海鹏那间直通通简陋的屋子,如果开了门或是窗,简直就是毫无遮拦一清二楚。
问题就是,天冷,邵海鹏不开门窗。
橘黄的光芒从窗子倾泻入夜色,明明什么都看不到,楚荣却能脑补出一万种画面,令他焦虑。
那两人在说笑着聊天,邵海鹏切西红柿,那个家伙烧热油锅炒鸡蛋;
吃完饭邵海鹏要洗碗,结果被那个家伙献殷勤的抢着去洗碗,邵海鹏帮他卷袖子;
洗完碗两人坐在椅子上聊天,哦不对,那间屋子里只有一张椅子,势必有个人坐在床上;
聊着聊着,说不定就亲一块儿去了,然后就滚到单人床上去了……
打住打住!
楚荣捶了下自己脑袋。心情很不爽的摸香烟。
楚荣你他妈的想什么呢?就算邵海鹏跟那家伙滚床单,又怎么了?邵海鹏本来就喜欢男人!再说了,这跟你楚荣有半毛钱关系?
手指摸了个空。来之前没拆封的一整盒软中华,眼下抽没了。
想了想过来路上最近的超市都得开车十分钟,再想想眼前那间始终关着门的屋子。
楚荣捶了一下方向盘:“这都他妈几点了还不走?到别人家做客一点自觉都没有?”
夜色浓重而楚总肚子饿的咕噜噜作响,心情更加恶劣。
忍不住就会胡思乱想。
那家伙知不知道邵海鹏不能勃-起?他们那么间鸽子笼,连卫生间都在楼下院子里单独的一个屋子,真要做了,不清洗的吗?还有,邵海鹏怎么就能看上这么个貌不惊人又没什么地位的普通男人呢?还说他清高挑人,这简直就是饥不择食!
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趴在方向盘上打了个盹,楚荣是被车窗叩击的响声惊醒的。
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一抬头,刚好看到车子外面邵海鹏那张脸。
连忙降下车窗,楚荣还没想出来说什么好,邵海鹏不耐的话语已经兜头砸了过来:“你在这儿干嘛?这都快十点了,守灵吗?”
“……”楚荣抽抽嘴角,暗中揉了揉自己发麻的手腕:“没事,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帮你找的专家,朋友给我回消息了……”
“早说过不用你多管闲事。”邵海鹏往后退一步,不客气的哼了声:“该给你的东西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楚荣眼尖的越过邵海鹏肩膀看到那个家伙就站在几步开外,看着这边。
一时的好心情又被冲走了,丁点不剩:“有必要这么绝吗邵海鹏?我也是为了帮你,你明知道我晚上过来连饭都没吃,可你连门都不让我进。”
“有必要。”邵海鹏点头,面色极冷:“我不用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吃不吃饭也跟我没关系。严工你先回去吧,没事。”
那个被称作严工的点点头,语气温和:“没关系我陪你一会儿。”
楚荣身体里那股傲气又钻了出来。男人咬牙发动车子:“行!算我自己犯贱!我走!不碍着你们的眼!操!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负气开出一百多米,滚沸的脑子冷静下来,楚荣又后悔。
减了车速,从后视镜去看那两人。
严工想去拽邵海鹏的手的,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邵海鹏也没让他得逞,摆了摆手,自己一个人转身回了二层小楼宿舍。
看了这一幕,楚荣莫名其妙又乐了。
想想邵海鹏这家伙也挺嘴毒,居然不逊色于自己:“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有病还是要治病,算我欠你的。”
第89章 番外
楚荣没想到会在儿童福利院见到邵海鹏。
年底了,众所周知的面子工程,区供电分局要去儿童福利院和养老院送温暖。
粮米油盐冬衣文具,随行的必不可少的市电视台晚间新闻记者带摄像。
楚荣很反感这种作秀,可是分局王局长非要带着他一起去,甭管是老奸巨猾瞄准了楚荣只是太子爷临时受委屈还是怎的,起码闲了一个月快长毛的楚科长不能拒绝。
周六上午,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阳光儿童福利院,笑容可掬的王局长热情的跟福利院的老院长握手,嘘寒问暖,还特别友好的蹲下来,跟孩子们交谈发糖,集体合照。
楚荣站在摄像机拍不到的死角抽烟,百无聊赖。
邵海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闯进他视野的。
那人只露了个背影,还一闪而过,可是眼尖的某人瞬间站直身体,稍一思索,悄悄绕过闹哄哄的人群,跟着去了后院。
后院是个不大的小花园,冬天没什么可看的,树叶凋零花草枯萎,唯有小池塘边上一株腊梅,艳黄鲜嫩的色泽,给寒冷的冬天添了生动的亮色。
邵海鹏穿了件七成新的棕色棉衣,戴了个玳瑁黑框眼镜,看过去带了点书生气息。他怀里抱着个孩子,四五岁的女孩,病恹恹的,很依赖的靠在男人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楚荣走过去,刚好听到邵海鹏在低声跟小女孩讲着话,男人声音是他没听过的温柔和耐心。
“……花瓣迎着阳光,是不是透明的?阳阳能告诉叔叔,为什么喜欢腊梅吗?”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细细的:“腊梅花不怕寒冷,身体健康……”
楚荣听的忍俊不禁。什么叫腊梅身体健康?
邵海鹏伸手摸了摸女孩细软的小辫子:“阳阳会好的,会像腊梅一样健健康康的。”
“邵海鹏。”楚荣站定在几步开外,出声喊人。
邵海鹏抱着小女孩一回头,刚好刮过一阵风,枝头有嫩黄的花瓣被吹落,沾在男人的肩膀上,疑有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邵海鹏见到是楚荣,有点诧异:“你来这里做什么?”
抓了抓脑袋,邵海鹏讪讪的笑:“作秀。”
邵海鹏很聪明,一点就通:“前面那么大阵仗,一年一次,你们公司搞的?我刚才瞄了一眼,好像是供电局。”
这里面自己历经离婚下放的弯弯绕楚荣不想说,何况三两句话也说不明白。干脆一句话带过:“嗯,供电局,我现在这边挂职。你来……是做义工?”
邵海鹏不置之否。或许是当着孩子的面,他不想对楚荣恶语相向:“挺好。”
阳阳突然指着楚荣的胸襟,细声细气的:“那是阳阳画的。”
两个男人齐刷刷看过去。
楚荣胸口别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是刚刚在前院做活动,院里的孩子们亲手画的花朵,一朵朵剪了下来,贴到小夹子上,给他们这些目的不纯的善心人士别上去的。
是电视台要求的,播放出来煽情效果极好。
孩子们应该是前一天晚上花了不少时间做的,虽然笔触稚拙,却是一片赤诚之心。反衬的楚荣他们越发的自愧羞惭。
“阳阳画的真好。”邵海鹏的夸赞发自肺腑,他亲了亲女孩的脸蛋:“外面有点冷,叔叔抱你回去好不好?别冻感冒了。”
小女孩乖巧的点头:“好。”
楚荣一直跟着,看着邵海鹏把小女孩送回活动室,又跟一个三十多岁老师样的女人聊了半天,这才转身要离开。
“要回去了?”楚荣跟上去,没话找话:“那个阳阳,生病了吗?看过去病歪歪的。”
“先心。”邵海鹏淡淡的:“比较严重那种,医生估计活不过十岁。”
楚荣一下子哑了,讷讷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没有办法吗?手术?”
邵海鹏微哂,不再多说,朝着那堆喧闹的人群抬抬下巴:“不过去吗?”
“没劲。”楚荣厚着脸皮:“早想溜了,我跟你一起走。”
“你跟着我干嘛?”邵海鹏皱眉,伸手摘掉眼镜揣到口袋里:“我回厂里了。”
“我开车送你。”楚科长自告奋勇。
“不用。”邵海鹏想都不想的拒绝:“有直达公交车,不劳费心。”
“这么冷的天,郊区公交很长时间都不来一辆。”楚荣抓抓耳朵,没忍住好奇:“邵海鹏你也工作几年了,干嘛这么委屈自己,连车都不买?吃住也那么简陋?”
“跟你有关吗?”男人自我防护的刺又竖起来了:“像楚总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然没法理解我们小老百姓的辛苦。”
“邵海鹏。”楚荣脸上挂不住,低低的:“你不是都说和解了吗?干嘛还这样夹枪带棍的,我拿你当朋友——”
“不敢当。”邵海鹏想都不想的打断他的话:“朋友不敢高攀,咱俩天生八字犯冲,还是相忘于江湖比较好。”
“你。”楚荣气结,嘴角直抽:“我是真心想帮你。你说你就为了跟我赌气,我帮你找的医生也不看,到最后害谁啊?就算你跟那个什么长得很不咋地的严工在一起,一个男人,不能一辈子不举吧。”
这两人说不了几句话,甭管原来多好的氛围,马上变得火星四溅。
邵海鹏也给他气的不轻,冷笑连连:“楚荣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坏毛病就不能改改吗?我跟你说话你听不懂?我用你操心吗?甭管是我一辈子不举,还是我跟严工怎么样。”
“你真跟那个男人,”楚荣问的都有点羞于启齿:“过日子了?”
邵海鹏原地转了个圈,很小声的嘀咕了几句像是不生气之类的话,然后才抬起头看着楚荣:“我的私生活,就没必要跟楚总汇报了吧?”
“你不是,”楚荣眼珠一转,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不是喜欢陈靖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