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嫌疑犯
调路口监控录像, 确实是黄灯闪烁时这车冲线, 而老局长正在打电话估计是分心了, 以为变灯了就往外走了两步,惨剧就在瞬间酿成。
谭书记带着刘子跃参加了老局长的葬礼, 听着老局长亲人的哀泣声, 谭书记心情沉重,他努力地安慰着他们, 可却又不敢面对老局长妻子的泪眼。
车祸,谁也想不到,可为什么这么巧?谭书记不敢继续往下想,有些真相并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可他控制不住, 别说是他,一旁早已红了眼眶的刘子跃也神情紧绷着,连说话声都有些走音变调了。
老局长走了, 劳主任说的事就无法考证了,更无法得知老局长究竟是听了谁的话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眼看要撬开的口子就这样重新被封上了。
对于老局长的意外郭局心情也很沉痛,但案子还得继续往下查,他和谭书记商量了下,决定暂时让刘子跃留在海市,等待老局长交通案的最后结果,还有让他调查那家已注销的外资公司的背景,尤其是那辆车的情况,外资公司拥有免税进口车辆的名额,而这些在海关中毒会有记录,如果车牌海:W008不存在,那就可以追查该公司是否涉及走私?如果有,就可以启动追溯程序。
顾聿城突然飞到了云城,他到了机场才联系了顾钧,父子俩在电话里的感觉还真不如网友初次通话,寡淡疏离的如同一个通知对方你手机欠费了的人工录音。
父子俩算起来也有四年没见面了,当初顾钧离家前丢下的那句“我没父亲,你也只有一个儿子”的话让他们之间演了十多年的父慈子孝的戏落幕了,顾聿城给了顾钧一巴掌,第一次动手,顾钧没躲也没反抗,更没有任何委屈,反而是平静地甚至是带着某种轻松看着这位一直以来都稳重温和示人的父亲。
“您也装不下去了,是吗?还要打吗?我不动。”顾钧是笑着说的,他的母亲在一旁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哭着用哀求的眼光看着顾钧,希望他能少说两句。
这是顾钧在顾家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等了数秒见顾聿城没有打第二下,他就离开了顾家,身后熟悉的哭声都没有让他停留迟疑半秒,太多次了,这一次他真的真的想要离开了,否则他就是一个笑话,很蠢的笑话!
任何人出面都比那个顾谦出面合适,为什么偏偏是他?他拼命想证明自己不比这个顾谦差,可最后却是这个顾谦帮他收拾了烂摊子,是啊,所有人眼中顾谦就是个无奈被蠢弟弟拖累的,他顾钧就是个傻逼!
顾钧从来不会承认当初他离开顾家离开京城并不是因为为情所伤,而是他活成了一个证明顾谦就是比他顾钧强的证明!这让顾钧无法接受,太他妈的丢脸了,也太他妈的窝囊了!
顾聿城压根没期待过儿子会来接他,但真的听到电话里这混账说自己忙没空你自己安排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后,心里还是别扭了下,老子都飞到这来了,虽然没明说,但示好看不出来?还有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爹!
被冷落的顾聿城出了机场打了车就直接往混账东西家去了,用了老子的钱买的房,居然还是通过公众号八卦文章才知道儿子家住哪?!儿子不是东西,做老子的也真不怎么样!
顾聿城颇为难得地反省着,这几天他确实想了挺多的,一向温柔顺服的妻子突然强硬起来是一方面原因,更多的却是因为大儿子顾谦在电话里给他说的几句话。
“爸,顾钧除了不喜欢女人,他做过什么让顾家蒙羞的事了?这世上和您是血缘至亲的除了我还有谁?现在这事是我连累了他,您以为他真看不出来?他找您吵过闹过没?爸,顾家究竟是什么?是家还是一个称号?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您不用担心,顾家就算不和,但也不能任由外人折腾看笑话,那些成天搬弄是非的旁支们有谁真在乎了?我希望您能想清楚。”
惟大儿子之命是从的顾聿城静心想了许久,他才发现自己真的错过了许多,小儿子的童年他几乎没有参与,小儿子少年时期他也不了解,小儿子高考填志愿他也没有参与,小儿子有没有早恋他不知道,小儿子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个儿子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兴趣?追过星没有?和人打过架吗?有没有彻夜泡过网吧?
他就知道儿子叫什么,什么时候生的,读书成绩不错,不怎么让人操心,他也没被学校老师叫过去谈过话,也许是叫过他忙忘了,又或许儿子从来就没指望过他能出现在家长会上。他已记不清这小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黏着他了,见到自己会躲到他妈妈身后了,他甚至在这个儿子离开顾家之前都没有好好和他聊聊,儿子你喜欢那个男生什么?儿子你难道就没有心仪过女孩子吗?儿子,你能和爸爸说说,你这是天生的还是别的原因造成的吗?
没有,他只是冲着儿子怒吼,吼他丢尽了顾家的脸!吼他不长脑子!吼他一点都不像顾家人!吼他如果不改就滚出去!
结果儿子滚出去了,滚得远远的,看热闹的人散了,他们没有任何损失。
云城这地方……顾聿城轻轻啧了一声,不是不好,但和京城比确实小家子气,天气也是,热就热了,还黏黏糊糊的一点都不爽利,小谦那儿起码还有海风,通气多了。
早就习惯出入要么自己开车要么司机接送的顾聿城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出租车了,尤其是车里总飘着股陈年的烟味,顾聿城自己也吸烟,可闻不了这种已经变异过的烟臭味。
顾钧还真没电话里听着那么淡定不在乎,他刚才差点就要冲着电话吼“你来干嘛?”
他的第一直觉是顾聿城是来找他麻烦的!肯定又是为了顾谦!操!怎么什么时候都是他?!一个破江州市长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概有愣了一分钟吧,顾钧忽然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吓得办公室里的人还以为顾队有新发现了呢?都睁大眼睛看着、看着他们的顾队如一阵风般地从他们身边刮过,然后就听到走廊上‘咚咚咚’的奔跑声。
顾队这是去抓人了?还是尿急?年纪轻轻就肾虚了?哎呀……不能想不能想,太伤风化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的顾钧一边跑向他那辆大凤凰(他还是和凤凰有感情,辉腾留给胡斐了),一边拨通了胡斐的电话,这老头估计是冲着林泽来的!
正在云城土特产市场瞎晃的胡斐接到电话吓一跳,电话里听着都破音了,“什么?你爸来了?你们不是几年没联系了吗?”
“废什么话?我怎么知道他来干什么?”顾钧急出一脑门的汗,“你没事买什么土特产?”
“我这不是没事闲着吗!”胡斐匆忙将手中一大包还没问明白是什么的东西放下,“林泽说他今天不想出门,他是你媳妇,我总不能成天拉着他吧?我现在就赶过去把人接走?”
顾钧已经蹬上大凤凰出了公安局,单手把着方向盘和胡斐说话,“估计来不及了,老头应该快到了,算了,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你一会过来也行,到时能拦着我点。”
“哎,我说兄弟,你还想和你爸动手不成?”胡斐脸色都变了,疾步往停车场赶,“钧子,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别冲动啊!”
“操!这老头究竟想干什么?诚心来添乱的!”顾钧把电话给挂了,猛踩了几脚,从局里到云水观澜一路繁华,这个时间点打车估计也是一路红灯堵过去,算过,还是两个轱辘的自行车快。
顾聿城和儿子顾钧是前后脚到达的云水观澜,机场出发一路高架下来并不远,顾聿城是前脚,顾钧是后脚到,前后就差了几分钟的时间。
顾聿城没有急着上楼,而是站在下面先仔细观察了下小区的环境,还大致走了走,虽说是比不上京城的一些大楼盘,但凭良心讲云水观澜的开发商也是用心和花血本的,小区绿化用的绿植都是价值不菲的品种,而且养护的极好,小区环境卫生也很干净,路上没有宠物的遗留物。
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这架势是这小子认真了?他买这房不是一时兴起?顾聿城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把一些事情想简单了?
抬头看了看儿子住的这幢楼,顾聿城迟疑了,他没把握一打开门如果看到儿子和那个男生在一起或者就是那个男生在,他究竟会不会像来之前想好的那样好好坐下来谈谈,还是一怒之下再次不欢而散?!
顾聿城打算在花园里再想想,或许他这样直接过来并不合适,或许他应该先和儿子见过面沟通过再来这里,也是冲动了,四年没见也确实想了,不过也不排除他还是习惯了大家长的感觉,和你这小子就没得商量!
小区是自带游泳池的,不过现在还不到热闹的时间,西晒的太阳还很猛,泳池里就两三个估计是不用朝九晚五上班的人在划水,泳池边上有两个凉亭,一个凉亭里已经开了一桌麻将,几位上了年纪的人不舍得在家开空调就在这纳凉会友,另一个凉亭里则只坐了一个年轻小伙子,靠着凉亭的栏杆微低着头,一手撑着额头,脖子上挂着一副耳机,一只塞在耳朵里,另一只则垂在身前,腿上放着IPAD。
顾聿城想还是再给儿子打个电话,毕竟他从来就不会这样直接闯到顾谦的家门口,两个儿子还是尽量公平些吧,顾聿城走进了凉亭,然后脚步就顿在了最后一阶台阶上。
凉亭里的年轻人听到有人走了进来,抬起了头。
顾钧一头汗地冲进家门,家里没人,打林泽电话,发现手机在沙发上,到阳台上一看,时常用来听书的IPAD不在摇椅上,顾钧回身又出了家门进了电梯下楼,同时拨通了顾聿城的电话。
电话被挂断了……顾钧在电梯里瞪着电话,这老头就是来找麻烦的!
再拨!
对方接起来了,还没给顾钧说话的机会,“我现在有点事,一会再联系。”
顾聿城又把电话给挂了,他想和这位年轻人先聊聊,如果顾钧在,估计不出三句就能爆出火星子。
林泽听到走进来的人是京城口音,心里划过一丝诧异。
顾钧这混蛋就是为了这年轻人才搅进浑水里的?!顾聿城仔细打量了起来,这年轻人看不出有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啊?不仅没有,反而还挺干净俊秀的。
“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林泽突然开口,倒让顾聿城意外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看得见?”
此话一出,凉亭里一阵尴尬,顾聿城什么时候犯过这样的低级错误?还真是关心则乱。
“看不见不等于没感觉,您说是吧?先生。”林泽淡淡地笑了笑,伸手将挂在一侧耳朵里的耳机也取了下来,“请问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是来找人的,他现在不在家,我就随便转转,”顾聿城看了眼已合上的IPAD,“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搅你听书了?”
“刚才就听完了,”林泽朝着顾聿城所站的方向点了点头,“那您慢慢等。”
“听的什么?”顾聿城的话让正站起身准备离去的林泽顿了顿,唇角隐蔽地咬了咬。
“《目送》,先生听说过吗?”林泽索性站定在那里,他不清楚眼前这人是谁,但他隐约觉得这人似乎是冲他来的。
“哦?台湾作家龙应台的文章?她的文章有些不错,有些则太悲凉了,”这年轻人个子倒是不矮就是太瘦了些,顾聿城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用什么心态观察这年轻人了。
“悲凉?也许吧,”林泽摩挲了下手中的IPAD,“其实如果人一生都不能欢喜地去接受死亡,那什么样的人生是不悲凉的?”
顾聿城一怔,颇意外地看着这年轻人,“你这么想?”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同样别人怎么想对我也没影响,”林泽已听到了不远处传了熟悉的脚步声,顾钧提早下班了?“人活着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谁又真的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了,注定的结局,区别无非是过程的复杂和简单,您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