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友
作者:库查卡拉沃夫斯基
时间:2020-11-02 06:51:34
标签:都市情缘
“啊,我们分手了。”
她慌张了一下,“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
梁椿摇了摇头,“没关系。”
姑娘拷走了一部分照片,说如果选上了杂志会给他来电话,梁椿送走了姑娘,看了一眼还亮着的电脑屏幕。
她拷走的那张也是梁椿最喜欢的那几张,他们抽着烟做完爱之后,顾经鸿站在太阳落山的余晖里留下的那张。
梁椿站在玄关远远的看着那张照片,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像被盖熄又没完全燃尽的煤炭,浓烟从缝隙里四散出来,那个声音是,我还想见他。
“我真的,这辈子,再也不谈恋爱了。”他自言自语道。
兜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梁椿把火调小,赶紧冲了手接电话。
“喂?”
是顾经鸿。
顾经鸿低烧一连烧了许多天,身边人来了又走都惊动不了他,恍恍惚惚中偶尔能听到呼唤他的声音,悲伤又恳切,是他熟悉的人。烧终于退下来之后人才清醒了许多,耳边忽远忽近的声音也变得分明了。他妈攥着他的手和临床的护工说话,顾经鸿叫了好几声嗓子哑的发不出声音,“……妈。”
老太太腾的一下站起来,用手心贴了贴他的额头,“醒了?醒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经鸿试着坐起来,老太太赶紧把他扶起来,摸摸他的脸,眉紧皱着看上去又快哭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经鸿提起一边的嘴角笑了笑,“妈。”
老太太攥着拳站着,背过身擦了擦眼泪。
“你爸一会儿就来了,他去吃饭了,一会儿就来。”
顾经鸿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在公司晕倒了他记得。应该是梁椿给他妈打电话了吧。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血涌进血管带来一阵刺痛,他默默地忍过去,“妈,错手……侧么热。”
非常用力地勾了勾左腿,白床单下隆起的包只微小的移动了一下。顾经鸿心说,啊,原来左边都动不了了。
穿白袍的大夫走进来,检查了一下,跟老太太说,“烧一退,人立马就醒了,这是个好迹象。现在的情况看是,身体的左半边运动有些问题,但有感觉。因为神经系统受损,吞咽和说话暂时可能有些困难,还是要锻炼才有可能康复,年纪轻轻的就瘫了多可惜啊,得多督促他,知道了吧阿姨。”
顾经鸿看着老太太感恩戴德的把大夫送到门口,心里还有点生气,吓唬老太太干什么,说的像他再也起不来了一样。
但现在有比那更重要的事。
“妈,我的戒指呢。”他说的很慢,尽量把每一个字都发音清楚。
老太太心里一紧,“摘了。”
顾经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梁椿呢?”
老太太脸绷的紧紧的,好像下一句话就要咆哮出来,“你现在在B市呢,好好给我养病别想那些没有用的。”
他木呆呆的像是没理解她的话,老太太理了理床单。
“他现在根本顾不上你,听妈的,跟他断了吧。”顾经鸿依然一言不发,到老太太走了再没说过一句话。
老太太穿好衣服,看了他一眼,准备走了。
“妈。我手机呢。”
老太太心里的火又冒出来,他要手机能干什么,肯定是要联系梁椿,深呼了一口气。
“你手机在你床头的抽屉里。”
顾经鸿点了点头,等她走了才把手机拿出来,通讯录里已经没有梁椿的号码了。不用说肯定是他妈给删了。
他打错了两个电话,第三个才终于打给正确的人。
“梁椿。”
他发的音听起来像是杨村,梁椿的泪一下子涌上来,他严重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吗,即使医生早就提醒过他,梁椿还是没想过,一个曾经那么健康的人会连话都说不出。
“你不要我了吗?”
话筒那边依旧安安静静的,从电话打通的那一刻梁椿就没说过话。
“梁椿,给我听听你的声音吧。”
电话那头传来小小的喘气声。梁椿哭了。他想。
“别哭了。”
报复似的,那头依然无声无息。顾经鸿对着沉默的听筒打了二十分钟的电话。
梁椿最后挂断了电话。
顾经鸿再也没打来过。
住满一年的房租之后,梁椿收拾了行李离开了S市。贺祈隔着十个小时的时差、隔着听筒陪他离开了这个城市。又在在H市短暂了呆了半年之后,梁椿办了签证,去了新的国家。打工、画画、读书、旅游。
他没有家人要赡养,他只用对自己负责,有钱就富裕点过,没钱就凑活一下,如果哪天死了,就算了。
他骨过折,丢了钱包,因为没钱在家躺了一个多月,后来有段日子和室友学会了喝酒,喝酒喝到和康州的姑娘结了婚。他们的婚姻维持了三个月,姑娘和别人好上了。
日子过的比意识到的快得多了,好像和顾经鸿在一起的日子还是不久之前的事,一转眼已经两年了。两年里他一次都没回过国。
B市干燥的风吹在他脸上,触目所及都是汉字的时候,梁椿有一种不真实感,打了车去酒店,司机和他搭话,另一种语言在他的舌尖蠢蠢欲动。
贺祈过两天来。贺祈去年就搬回国工作了,梁椿来的这天,她还在外地出差。
所有的东西都让他感觉好陌生,梁椿在大街上四处乱走,街上的树长的扭扭曲曲垃圾桶散发着食物腐烂的酸臭。
北方的天黑的早,公园里已经有出来遛弯消食儿的大爷了。梁椿七拐八拐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去了,往人多的地儿走了走想问下路,有个穿灰连帽衫的男人走过去,身边还有个人两个人并排走。
他快走两步,想叫住他们,声还没发出来就被掐死在嗓子眼里。B城几千万的人口,他竟然就在这个不算亮堂的小公园里,偶遇了顾经鸿。
他根本没怎么变,头发留长了,穿了一身他以前不会穿的运动服。他完全没注意到路过的人,专注地牵着身边人,就这么和梁椿擦肩而过了。
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正常人,一点没受那场疾病的影响。
梁椿放弃了问路的想法,试图在手机上找地图。
“梁椿?”
他一激灵,抬头看见明明刚才走过去了的顾经鸿。
“还真是你。”顾经鸿的表情比他的话看上去还要高兴,他身边的女孩子落在他身后一点,手插兜看着他们。
梁椿看了一眼,顾经鸿也立马注意到,“我女朋友。”
他笑了笑,没有很刻意的感觉,也没表示任何关心,“哦。你怎么在这?”
“我家在附近。你呢。”
这时梁椿才想起来他原本要问路的事,“贺祈在B市,我来看看她。你知道这儿怎么走吗。”
顾经鸿凑过去看了一眼,“够远的。”
他在心里叹口气,早知道就不跑这么远了。
“你沿大路走,直走到红绿灯。左拐。看见。”顾经鸿顿了一下,梁椿看他一眼。
“你说话怎么了?”
“从那时候之后,就,不太行。”梁椿心里一疼,“不过,还行。影响不大。”
“你左拐看见kfc之后。在那再问怎么走。”短句子还行,长句子说的就不怎么标准。梁椿又重复了一遍,想告辞时,顾经鸿说。
“留个电话,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梁椿弯起眼睛又笑了笑,“好吗,你女朋友还在呢。”
“留一个。”
梁椿留了他的电话,别了顾经鸿急匆匆地回到酒店给贺祈打电话。
“我遇见顾经鸿了。”
“你俩也太有缘了吧,老天都帮你们复合。”
“他有女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啊。”
“我碰见他的时候,他女朋友在旁边。”
顾经鸿的电话很快就来了,“喂?……哎,阿姨好。”
“梁椿啊,明天来家里一起吃火锅吧。阿姨顿了高汤,明天晚上来吃饭吧。”
梁椿没想到顾经鸿的请他吃饭,怎么就变成了他妈请他吃饭,还去他们家请他吃饭。
“好,阿姨身体还行吧?”
“以前就那么把你送走了,阿姨心里也不好受,你是个好孩子,阿姨也挺喜欢你的。这次回B市,一起吃顿饭吧。”
他和顾经鸿分开已经两年了,当初的事如果翻篇已经够翻一百次篇了,他也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特意打来电话再提起这件事。
“嗯,我知道阿姨。明天见。”梁椿不怨任何人了,甚至连他自己他也不怨了,如果他还怨着谁他也就不会答应再见顾经鸿了。他和顾经鸿,只是命中不该在一起,要怪也只能怪天。
第二天梁椿谢绝了顾经鸿来接他,打车去了他家。顾经鸿的女朋友给他开了门,顾经鸿站在后边,梁椿打了招呼,女孩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经鸿的朋友吧,我叫张叶丹。”
张叶丹帮他挂了大衣,又去给他倒了杯水,梁椿看了一眼顾经鸿心想他女朋友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老爷子在客厅看电视,看见梁椿进来站了起来,梁椿弯弯腰,“顾叔叔好。”
老爷子头发白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几年操的心太多了,看上去一下子老了。梁椿进厨房和老太太打了招呼,张叶丹端着锅出来,张罗开饭。
梁椿拿出带来的酒,“这个,是我在机场买的,不知道叔叔喜不喜欢。”
老爷子接过去开了,“费心了。”给每个人斟了小半杯。
老太太下了羊肉和蔬菜,“梁椿现在在哪里上班啊?”
梁椿呃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和朋友一起开了个工作室。”老太太哦了一下,还没问出下一句话。
顾经鸿说,“你现在住在B市吗?”
“不是,这次就回来见个朋友。”他明明知道他住在酒店,顾经鸿其实是想问他现在还住在S市吗。“我现在住在美国。”
顾经鸿拿起筷子搅了搅锅里的东西,“哦,我之前给你打过电话,没打通。”
老爷子发话了,“这两年一直在美国吗?”
他就是那锅里浮上浮下的羊肉片,一家子人围着他,随意用筷子翻开打量他。
“呆了不少地方,最近才定居下来。”
“没有回国的想法吗?”老爷子问的话问的很奇怪,像是个条件句,他回国就有下文一样。
“确实想过,我想回H市看看,我和我妈一起住过的房子在那。”
张叶丹说,“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
顾经鸿本来看着盘子里的菜,悄悄瞟了一眼说话的梁椿。
“姐姐不在家里啊?”梁椿赶紧转移话题。
“睿睿去挪威了,她快到产期了。”
“姐姐怀孕了?”
张叶丹说,“嗯,姐是下个月的预产期吧。我上次跟她打电话她说是16号还是17号的。”
顾经鸿舀了一勺底汤,“妈,这里边有花生,叶丹吃不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日历,“16号,是个星期天。”
老爷子发了一个表示不同意的音,“是19号,上次她打电话说了。”
顾经鸿又说了一遍,“妈,这里边有花生。”
老太太也舀了一勺,“哎呦叶丹不好意思,妈给忘了。我现在就舀出来。”老太太推开椅子,去厨房拿了个空碗。老爷子也不争是16号还是19号了,看着老太太,撂了筷子,“这都能忘?”
张叶丹有点不好意思,把老太太手里的碗接过去,“妈我来吧。”
老太太冲梁椿一笑,“老了就是不行,你看我这脑袋,叶丹花生过敏我给忘了,她平时连花生油都不吃的。”
梁椿也笑笑,顾经鸿多爱吃花生的人,找了一个花生过敏的女朋友,真是讽刺。
老爷子摸索着酒瓶,要给梁椿再倒一杯,“小子挺能喝啊。”梁椿赶紧站起来,端着酒杯,接完了又给老爷子倒一杯。
顾经鸿看了梁椿一眼,梁椿以前不太喝酒,顶多也就喝喝啤酒,洋酒他已经喝了两盏了,还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