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亮了夜
不过他这样关心我,我自然只有感激。我把大致情况和他说了下,当然为什么要跑圈那段没说,他转而也立即和体育老师致谢。
于是我就觉得更怪了……我们俩好像并没有熟悉到这种需要他代我致谢的地步吧。
他来了之后,又是名人,老师还真的认识他,以为我们俩很熟。
我再劝老师回去,老师同意了。
老师走后,我这瓶葡萄糖也快挂完了。他出去找校医过来帮我拔针,校医建议我再多休息一会儿。
可是我必须得走了,我妈还等着我,再晚我妈要担心的。
校医也只是建议,见我急走,也不勉强,他交代几句便走了。
反倒是楚珩见我要走,立刻焦急地说:“你再躺会儿。”
我不在意:“我没事了啊。”
他更急:“刚挂完水要静躺才能恢复得好。”
我知道他是好心,再道:“我真的没事了,学长。”边说,我边要起身,他见我真要起来了,反又将我按了回去。
我有些生气了,毕竟本性难移。但我在努力改,在努力地不要像从前那样容易生气。我只好再说:“学长,我真的有急事,我要走了。”
“不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坚决。
我一时惊诧,抬头看他。
这个时候,楚珩的语气,跟那天说“一千万”,以及和那些人对话时的语气好像。
他脸上也是坚决。
他突然一点也不可爱了!
我脸色也冷了,用力拍开他的手,起身下床穿鞋。他还要伸手抓我的手腕,我生气地甩开,回头看他:“学长你要干什么?!”
“你要休息的。”
“我休息够了啊!”
“你的脸色还很白。”
“出去晒晒太阳不就好了么!!”
“你——”
我推开他的手,低头去穿鞋。
结果如他所说,果然还不行,头一低,又是一阵眩晕。我差点又栽下去,他赶紧扶住我,不冷静,也不坚决了,他急道:“你看,还要躺躺的。”
我只好靠在他身上缓了片刻,听到他着急的声音,知道他到底有多关心我。我其实已经不生他的气了,但是我真得走了!
六点就得去上班,那里很远,我得提前一个半小时出发。现在都快三点了,学校离医院也不近,也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再不去,我妈不知要怎么担心我!
我回过神来,很认真地对他说:“学长我真的,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真的很急!”
“急着去会所上班?”他问。
他的语气再度变得冷漠,我一愣,定睛看他满脸的不赞同。
我就知道,他还是瞧不起我的!
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我抿着嘴,用力踩进鞋子中,没穿好,就往外走。他还要来拉我,我更用力甩开。不等我走出医务室,他又从身后追了过来,再度拉我的手腕。
我甩不开,回头大声质问:“我们不过见过几面,我感谢你帮我,也感谢你救我。我很尊重学长你,但不代表我就任人侮辱!你放开!”
“对不起。”他道歉,并且有点慌。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帮我好几次!但是你没有权利干涉别人!你松手!”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你闭嘴吧!你装什么呀!!”我也冷静不下去了,尊重个鬼啊!他的脸变来变去!
这个楚珩装得再绅士可亲,本质上不也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有钱少爷吗,就是瞧不起我!是,我很感谢他花那么多钱帮我,可是他不该这样当面嘲讽我。
尤其在学校这样的地方提到“会所”两个字。
我的性格真的很不好,也是因为我对楚珩印象很好,我本质上还是希望他能看得起我的。一有这种苗头,我自然乱解读,也乱想,顺带着恼羞成怒。
我吼完“闭嘴”两个字,楚珩好像还挺受伤。
当时我也不明白,他明明可以那么冷漠平静地说话,为什么又能迅速做出这样受伤的表情来?
反正是个厉害人,我怕了好吧!
我趁他受伤,把他的手狠狠甩开,抬脚要走。想想不解气,我又回头踩了他一脚,再瞪他一眼,我才往楼下跑。
下楼后,我立即往校外公交车站赶。
到底刚栽倒过,还挂了水,我也不敢奔跑,只能疾走。走了一半,我就感觉到又有人跟踪我了,跟那晚在会所一模一样。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楚珩!
我气得又瞪他一眼,这人怎么成天就知道跟踪别人!
也是那时,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我边往站台走,边在心里想,为什么这几天,这个楚珩总是出现在我周围?
别看我现在跟楚珩好似有血海深仇,楚珩恨我恨得恨不得要掐死我的样子。
他当年追我的时候真的挺不要脸的。
反正那时,我还是不知道楚珩对我有念头。
我气冲冲地到了公交站台,他也跟到了站台。
他是名人么,他一出现,站台上站着的几位女同学就很不冷静了,纷纷偷看他。他走到我身边,离我三步远的距离,不时瞄我一眼,却不敢跟我说话。
我依然冷着脸。
他装什么装!
我要等的12路公交本来发车就不多,半个小时来一班。偏偏倒霉事还全让我遇上了,我等了近半个小时,车也不来。站台有电子屏,能够显示下一班车何时到,它明明显示五分钟后就到,可是好几个五分钟过去了,它还没来!
可能是半路抛锚,公交公司要另外派车过来。
后来,楚珩告诉我,他一直记得那天那一幕。
他说我站在公交站台边沿上,脸色煞白,满脸不高兴,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令我不开心。斜阳照在我身上,我穿着一件偏大的外套,不时起风,摇摇欲坠。他说,他甚至怕那风要把我给卷走了,更怕离得很近的一辆辆公交车瞬间就能带走我。
总之,他觉得我可怜极了,也心疼极了。
他想让我高兴一点。
我听到他这个形容的时候,已经和他在一起了。
当时觉得有点恶心,被形容得这么柔弱真是太恶心了吧。可是也有点开心,因为他是那样爱我。爱我,才会将我看得如此弱小,才会极力想要保护我。
我没等到公交车来,也没钱打车,转身往学校旁边的小路走。
那边有电动三轮车,虽然比公交车贵一些,但好歹比打车便宜吧。我走了几步,他又跟了过来,渐渐走到我身边,小声叫我:“安思风。”
我没理他,继续走。
他再叫我:“安思风……”
我吸了吸口气,还是回头看他,生气道:“你又要干什么啊?!”
“不是,你别生气。”
我气炸了好吗!是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又装得这样可怜!
楚珩赶紧又说:“我送你去吧,我开车送你去。”
“呵呵!”我“呵呵”完,继续大步向前走。
“你身体不好,不能走这么快。”他着急。
“你有完没完!”我受不了了,转身朝他怒视。
他差点撞上我,又赶紧退回去:“我先送你去吧,不然来不及了。我刚刚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你听我解释。”
我真是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我都骂他了,对他态度那样不好,他也非要跟着我!
“我送你。”他又说。
我还想拒绝,手机响了,是我妈妈那边的护工给我打电话,说我妈妈在找我。
我看了看空旷的道路,再看楚珩莫名沾染上期待的眼神,暗自叹气。
学校门口有个大的停车场,就在附近。楚珩很快把车开来,我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后,他将车开上马路。
去会所是直行,去医院是右拐。
我适时说:“前面右拐,去市第一医院。”
他摆在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回身看我,我闭眼没看他。
到医院后,我赶紧去病房看我妈,陪她说话。
妈妈如今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却还记得我每天下午都要过来。见我到了,再疼也立刻露出笑容。楚珩没有跟我进去,在病房外等我。
亲眼看妈妈吃了东西,又和医生护士以及护工都交流过,我才走出病房,再去下一个地方。
楚珩见我出来了,立刻也起身,他还是没说话,静悄悄跟在我身后。
我真觉得他这个人怪透了,之前在学校里不是挺凶的么,那么凶地说什么“不行”。这会儿倒又乖又可爱了,我暗地里“哼”了声,已经暗暗认定他其实不是好人了。
他就是个两面派!
从住院部出来,我本要去大门口了,楚珩再小声道:“要不你也去做个检查吧?”
我虽然不想理他,也刚刚发现他其实不是好人。但是同时,他也帮我好几次,还送我过来,和邓经理一样,也不是坏人。
我摇头:“我没事的。”
他没再坚持,继续跟在我身后。
其实如果当时他再坚持一下,再拿出在学校里那副他说话我就必须听的样子来,我去检查一下,没准就能早点知道我身上的病。
可惜真是没有如果啊。
他沉默了一两秒,再道:“接下来是要去会所吗?”
“哼!”我毫不客气地“哼”了声。
“对不起,我下午听人说你在操场上晕倒,很担心,跑到医务室发现你脸色煞白,躺在那里,不仅担心,还有些吓到。所以我才想要你多休息一会儿,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你太瘦了,很容易吃不消。”
我听他说,没说话。
他又道:“我,我不是对你凶。我说那句话,是因为——”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也停下脚步,与我对视片刻,到底道:“是因为你妈妈生病,所以你才——”
我这次没有掩盖,我点头:“是,所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摇头。
“没有就闭嘴!没有就走!”我转身继续走,他没跟上来,因为我没听到脚步声。
我走出医院,站在门口的公交站台等公交车。
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迷惘。我的现实生活中,有人知道我家的窘迫了,还是这样的一个人。
迷惘中我继续吹着晚风,直到有车停在面前。
摇下车窗,楚珩看我。
我回过神,立刻瞪他。
他只是静静看我,一点想走的念头都没有。
可这里是公交站台旁边啊!一直停着是违章的!不仅如此,还要惹人骂。果然不一会儿,有公交车司机与乘客都发表不满,我等的车还没来。楚珩镇定极了,只是坐在车里看我。
我真是怕了他了!
我只好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没再多话,一踩油门,半个小时后便到了那家会所外。
他的车很贵,一到门口就有门童来殷勤招待,他自己将车开进停车场。
来太早的缘故,还有近一个小时才上班,我只好在车里坐着。他小声问我:“听歌吗?”
我摇头。
他再小声:“真不听?”声音中满是讨好。
我回头看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了。
说白了,我虽然发现他本质上就是个少爷,并且不是只有可爱的一面。但我不也仗着他对我态度很好,才朝他发脾气吗。
如果他跟那些恶心老男人一样,真要整我,我早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