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亮了夜
那位tony老师我却记了一辈子。
毕竟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给楚珩下定义的人。
而且是“男朋友”这样可爱的称呼。
去往医院的路上,我暗自念了很多遍“男朋友”这个称呼。
我本人还好,我的声音却仿佛已开始蠢蠢欲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大声喊出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特别可爱。
好在我的理智还在。
下车时,我还装腔作势地说:“谢谢你送我过来,学长快回去吧。”
说的时候,我就已经很不懂,我何必又多此一举?
他这次都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对我一笑,率先往前走了。
他把我妈妈的病房地址记得一清二楚,若说下车时我那样说有些装腔作势。我先进去看了我妈妈,再出来找护士姐姐,顺便看他的时候,是真的希望他别再留着了。
我总要待一个下午的,难不成他就这样坐在外头?
一时忙着和护士、医生交流,没顾得上催他走。后来医生要和我说些,并不方便我妈听到的事,我和医生一起到门外交流。
楚珩见我们俩出来,立即站起身,到我身边。
医生瞄他一眼:“这是?”
我一时语塞,楚珩笑道:“医生你好,我是他朋友。有什么,您说吧。”
医生再看我,我点头。我们聊的是关于我妈病情的事,按理不该让外人听到。但楚珩一站到我身边,就连听医生说话,我都不那么怕了。从前医生和我讨论病情,我是最怕的,生怕听到一些令我接受不了的话。
不知不觉,我就默认他可以听这些很私人的事。
我点头,医生便放心与我说。幸好这次说的算是好话,我妈得了这样的病,健康到老是不可能的,甚至生命也是有限的。
但若是治疗得好,多活几年,出院,回家过稍微正常的生活,都是有可能的。
医生说我妈这次治疗成效不错,再观察一个月,如果尚可,能暂时出院。
上次我妈再度入院时,医生要我做好最坏的准备,我没料到还能听到这些。
当然高兴,高兴得甚至有些上头,血液似乎瞬间都在往脑袋涌。大脑空白,头还有些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张了张嘴,医生笑看着我,想必早已习惯病人家属的这些举动。
我说不出话!我又看楚珩,有些急,楚珩伸手按住我的肩膀,问医生要注意些什么,又问了些药啊之类的问题,和医生说了大概十分钟。他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跟医生聊得有来有回。
医生笑眯眯走后,他回身看我,我也看他,还是说不出话。
他伸手揉揉我的太阳穴:“疼吗?”
我瞪大眼睛,他连这都知道!
他笑:“你刚刚高兴得脸都红了。”
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着收回手,温声道:“你快进去吧。”
我想请他坐到病房里,病房里有四张床,但其他三个病人都已出院,目前只住了我妈一个人。可是……万一人家不想进病房呢?但是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真的有点孤单。
我一时有些犹豫,还是道:“学长,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待很久的。”
他摇头:“没关系,你快进去。”
“……”
他就是这样的,决定好的事,谁也说不动。
那时我就已知道。
我只好走进病房,我妈妈在浅睡,护工阿姨小声问我门外的是谁,她也瞧见了。
我想到理发店tony老师说的“男朋友”,可能是因为妈妈的事,心情也的确很好,我竟然还朝阿姨笑了笑。
她一愣,也笑。
我说:“我的朋友。”
阿姨没在意,继续忙去。
阿姨哪里知道,不仅仅是“男朋友”三个字,哪怕是“朋友”,于我安思风而言也是仅此一位,且有特殊意义的。
他在医院陪我陪了一下午,去会所,当然也是他陪着。
路上,他问起我妈妈的病。
这次,我坦然多了,把我妈妈何时生病,何时复发等事都和他讲了一遍。
他认认真真听着,到停车场后,他缓缓停车,叫住正准备下车的我:“安思风。”
“嗯?”我回头看他。
他怎么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我有点紧张,是要说什么?他是要走了吗?
所以啊,看看口是心非又死要面子的我吧,明明那样怕他不在身边。
他看我一眼,娓娓说道:“后来我又去找了医生。”
“……”
他又去找了医生,问了后续的一些事。医生说过,如果后续恢复得好,多活几年没问题。他去问的就是如何算是恢复得好,市内有很多专门的疗养院,这我也知道,但费用同样也是高昂的。
这么多的钱,我是绝对拿不出来的,所以我从未想过去这个地方。
楚珩现在说的就是这个,我想也没想,立即要拒绝。
他又轻声道:“你再想一想。”
已不是刚认识时候的我们了,那时候我还能死要面子地高声骂回去。
现在的我知道,他真的只是想要帮我。
我也知道这样,我妈能活更久,也能活得更舒适些。
可是,真的很多很多钱。
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别人的好。
况且,我们又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不过父母家人,或者部分恩爱夫妻。
可是看看满世界的人,看看社会头条新闻上每天上演的那些家庭悲剧,即便亲密如此,又有谁能真正不求回报地帮助任何一个人?
我哪来的脸要这样的帮助,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
他给我的,岂止滴水?
我低头不说话,他小心靠近我,用更轻的声音说:“医生说,阿姨还要再观察一个月的,我们到时候再说,好吗?一切都来得及的。”
我又无端委屈,并点头:“好。”
他再道:“快上去吧。”
我当时也是脑抽,又道:“我真的很讨厌这里。”
说完,我立刻就后悔了,并赶紧抬头看他。
我能猜到他下一句话大约要说什么了,立即道:“但是我会把剩下的两个月都撑下去的!”
他点头,我急急解了安全带转身下车。
我边骂自己,边急匆匆换了工作服。
我说这样的话,是等着人家再替我花更多钱吗?
太恶心了!
我有点讨厌自己。
可是他每次和我说话都那样轻和,似乎我无论如何都是有理的,委屈之下,些许真心话不由便吐露出来。
我换好衣服,皱眉出来。
我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的,没再去阳台那处找金哥聊天。
休息室内的同事们久不见我,况且楚珩也很久没来了,这样的地方每天都有无数八卦发生,我的事情不流行了,他们早已对我没了兴趣。
我听他们讲八卦,他们这会儿热议的便是店里一个头牌被人赎身出去养起来的事。
同事们羡慕坏了,话中全是酸味。
我本来听得很随心,听到“赎身”两个字,突然想到那天痛哭的金哥。
不会吧?
我到底起身,金哥不在阳台,我到他办公室找他。
他果然在,坐在办公桌后抽烟。满屋子的烟,我进去后,捂住鼻子,他抬眼看我,笑:“你家少爷今天不是来了?你还来我这儿?”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来。”
“嘁,楼下停车场的人见到他的车了。他可是重要客户,车牌号和车之类的,我们可记得清清楚楚。”
我冷笑一声,不过我找他另有他事,没有纠结这些。
我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喜欢谁?”
果然,本还吊儿郎当笑的金哥,脸色立刻变了。
他将烟掐灭,转了办公椅,背对我。
“果然啊。”
他回头恶凶凶地瞪我,我再冷笑:“你瞪我有什么用?人家都走了。”
他立马起身,高壮的身躯平添压力。
“还想打我?”
他双手握拳,又坐回去,也冷笑嘲讽我:“我可不敢打你,你身后可也有个少爷。”
难得的,我也没生气。
我对他的事更好奇,好奇不是因为我这人多八卦,而是因为我和金哥好歹有了些交情。这些日子也多亏他照顾,先前若不是与他喝酒,我和楚珩也不会这般,我更不会知道那些事。
我也没把话说得太明朗,只是道:“世界上那么多人,来来又去去。还是多在意自己吧。”
“话说得轻巧,你呢?”他挑衅。
我一愣,是啊,我呢。
我也看他,直面他挑衅的眼神。
他问我:“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我摇头。
“我为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我的这条命。”
“这叫喜欢?”
他嗤笑:“人家少爷大手一挥,大把钱洒下,带出去风流快活。这才叫喜欢,在如今的世道。”
外头有人敲门,问我在不在。
我得走了。
金哥叫我:“安思风。”
我回头看他,金哥脸上难得认真:“喜欢早已不值钱,唯有钱才是真的。你的那位少爷,你也小心些吧。”
“?”
“于我们而言的天价,有时只不过是人家的一顿晚餐。你小子,被尝尝也就算了,千万别真给吃了。到时候你在人家暗无天日的肚子里,哭都没地方哭。”
我也难得认真:“他不一样。”
金哥露出怪异的笑:“你果然喜欢上他了。”
“……”
门外的人再敲门,我推门离去。
我走到有楚珩的包间外,伸手推门时,又想到金哥那个怪异的笑容。
金哥长久待在这样的地方,看到的都是真的吧?
可是楚珩的笑容与对我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那么我自己呢?
我的喜欢?
那叫喜欢?
我双手一齐推开有些笨重的门,沙发上的楚珩立即起身,对我笑。
其实不过半小时未见。
秒却全部化作时,化作天,甚至化作岁岁年年。
人的感官怎会如此夸张?
这样的情感,就叫喜欢吗?
我站在门边,有些迷茫,脑中却又清晰地想着这些事。
“是嫌暗吗?我再开些灯。”楚珩的声音打算我的遐思。
我回神,瞬间,响起开关声。
包间内更亮了,灯下的楚珩,也更亮了。
他的笑容——
唔,我往他走去。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
那就是吧。
我很喜欢。
第34章 三十四
我有这样的家庭,甚至亲眼见过别人是如何打上门来揭穿我妈的真面目。
喜欢上一个同性,在这一年遇到的诸多风波面前,当真已不算什么。
况且,在“我喜欢楚珩”这件事中。
楚珩本人大过喜欢,喜欢更是大过其余的一切或零碎或完整的细节。
我想每天见到他,我喜欢他,其余的事,都已不是事。
我有些小脾气,我有些作,我爱发神经,我爱生气。
但这些情感,全部只给一个叫作楚珩的人。
本质上,我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我很平静地接受并明白我已喜欢上他这件事。
那天算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了吧,但其实过得当真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