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友
封白是不需要安慰的,他有着相比正常人之下更独特的思考方式,更偏执、更病态,与社会所宣扬的价值观背道相驰,如今这样一个高智商的潜在罪犯,却是被一个人束缚住了,薛哲不知是叫好还是悲哀——叫好的是萧厉这条链子存在一天,那个人就不会发疯;悲哀的是他们多年以来的友情,让他的心不得不偏向封白这边,替他悲伤,替他心疼。
人都是双标的,哪有那么多大义灭亲,大部分还是以私情为重,薛哲就是个普通人,他做不出凌驾于事态之上的旁观者清,他只能和大部分人一样,随波逐流。
相对之下,如今的封白至少懂得了“爱”。
哪怕这份爱太扭曲、太病态,那也是暗无天日的地狱中发芽的小花,幼小、稚嫩,却令人珍惜。
最后,他问:“你打算怎么做?”
封白拍了拍布莱克的背,却答非所问:“女主人不喜欢这两只动物,所以还麻烦你帮我养一段时间了。”
女主人这三个字他说的云淡风轻,薛哲却偏偏听出一丝沉重的味道,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封白又留了一会儿便走了,走的时候公爵甩着尾巴跟着他到了门口,口中喵喵的叫着,像是在挽留。
他弯下腰,在黑猫的下巴上轻轻刮了一下:“过不了太久,我会回来接你们的。”
封白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是如风一样,吹得人遍体生寒。
薛哲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待他细想,沉闷的关门声响起,将那单薄的声音隔断在外。
封白慢吞吞的回到萧家时,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他小心翼翼的用事先配来的钥匙开了门,踮着脚走到客厅,准备替自己倒杯水的时候,一个冷硬的声响突兀响在身后。
“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黑暗中,青年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微不可见的一抖,连带着一抹笑弧悄然出现在脸上。
封白背对着他,语气平静:“这么晚了,少爷还不睡吗?”
自从他进到萧家之后,对萧厉的称呼,自然也跟着变了。
萧厉警惕的望着他:“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起回来?”
封白喝了一口水,缓缓道:“路上遇到了朋友,叙了会旧,顺便把猫狗暂交给他托养……周小姐不喜欢宠物,我怕您夹在中间两头难做,就主张着给办了。”
“……你倒是贴心。”
“居人篱下,自是要替主人分担一些。”封白无声笑了笑:“说起来,少爷打算什么时候赶我出去?年底您就要跟她结婚了,谁都明白萧太太看他们家医生不顺眼,要是影响了您与她的关系,多罪过啊。”
萧厉皱了皱眉,讽刺道:“当时硬贴着我的是你,如今倒是想跑了?”
“哪能这么说,我们可是白纸黑字签过合同的,何况……”那份合同签下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呢。
后面那句话封白没说,太示弱,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重起了一个话题:“您若真看不我顺眼,大可付一票违约金就好了,有了那些钱,我这辈子吃喝不愁,也就不在乎这份工作。”
萧厉想也不想得道:“不用想了,我是不会同意的,就你这样的人,若是放在看不见的地方,那还了得?”
封白却是笑得更开心了:“那只能麻烦您多担待了,我生来便是这个样子,遇到我算您倒霉……若真是受不了了,又不想让我跑,少爷您知会一声,或者捅我一刀,我保证做的天衣无缝,就算FBI来了也不会发现是您干的。”
他声音不大,在黑漆漆的环境中却一如恶鬼,听的人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萧厉却仿佛习惯了一般,冷静的打断了他:“周蔓明天想去旅游,点名了要你做陪。”
封白点点头:“那您呢?”
“……等手头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跟过去。”萧厉说:“别惹她生气。”
封白心说对方看着他就生气怎么办?面上却还是顺从的答应下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起点的飞机,封白睡得晚,却还是定了五点半的闹钟,早早起来收拾东西,还顺手做了个早餐。
萧厉吃着煎蛋培根,喝着皮蛋瘦肉粥的时候,周蔓就在对面瞪他,那眼神像是要将人生吃了似的。
对此,封白只是淡定的喝着咖啡,不置一词。
既然是旅游,便不会只有两人去,周蔓叫上了三四个小姐妹,花枝招展的走在最前头,封白和两个保镖跟在后头拎着大包小包。其中有个年轻点的保镖还跟他小声抱怨,说这女人一定是看上少爷的钱了,封白面上没怎么说话,心中暗笑何止是钱,世界上哪有这么多愿意接盘的傻逼啊?
这事也是他查出来挺久了,只是一直不说罢了,一方面是萧厉对他已经彻底不信任了,贸然开口不但不会相信,反倒可能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这是他翻盘的最大底牌,封白不会轻易出手,但一出手,就必须一击必杀!
他潜伏了这么长时间,一次次退步,一次次妥协,不过为了给萧厉一点缓冲和习惯的时间,至于周蔓,他从没放进眼里过。
充其量,也只是个稍微有些硌脚的石子,他愿意踩着,至于什么时候踢开、碾碎,还不是得他说了算?
第50章
等坐上飞机,封白的位置被刻意买在最靠近末端的地方,起飞时气压明显,震得耳膜生疼,他提前吃了相对的药,此时还算好受些,倒是身边的保镖伸手推了推他,“你流鼻血了。”
“……嗯。”封白摘下眼镜,用纸巾简单擦拭了一下,起飞过程中洗手间是关闭状态,他没法用,只好取出事先准备的清凉湿巾敷在额头和后颈。
等过了一会儿,血止住了,飞机也逐渐平稳,他将用过的东西丢进座椅后面的环保袋里,准备继续休息的时候,空姐推着餐车走过来,整依次分发水和饮料。
封白的作为最靠近走道,等轮到他们这边的时候,突然有人硬是要从旁边挤着要去洗手间,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她的手挥过半空,将整杯咖啡洒在了封白身上,滚烫的液体渗透布料,后者面无表情的垂下头,用围巾擦拭着湿掉的地方,一语不发。
倒是空姐不停地道歉,还说可以帮他用吹风机弄干,封白淡淡看她一眼,突然就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狭长地眼睛弯起,露出一口白白的牙。
“一杯水,谢谢。”他顿了顿,又补充,“凉的。”
喝完了水,封白将空掉的塑料杯摆在小餐桌上,插上耳机打算继续休息,保镖见他这副淡定的样子,有些佩服的叹了口气,“刚才那个撞人的似乎是那女人的姐妹……”
“嗯。”
“你也真是能忍,那女人自打进了门后就变着花样折磨你,也不见你生过气……”保镖碰了碰他,“喂,难不成你真跟我们少爷有一腿?”
封白没理会他,动了动手指,将音乐的音量调的更大了些。
下飞机后,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专车来到景点附近,封白有些晕车,便顺手将行李交给了导游,一个人慢吞吞地跟在队伍地末端。他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眯起眼,眺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峰,轻轻抽了口气。
周蔓说是要爬山,实际上她怀有身孕,不适合做激烈运动,主要的交通工具还是缆车,所以也不存在体能消耗过大的可能性,毕竟她肚子里那个种是她目前最好的依靠——哪怕,那是个杂种。
何况封白不觉得那个女人有胆子借此杀掉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些小儿科的把戏,幼稚到封白都懒得还手,只是在心里头暗暗记下一笔。
终于到了酒店,封白和保镖小刘分在一个房间,进了屋他放下行李倒头就睡,小刘叫他吃饭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封白昏昏沉沉地醒来,出发前他连续吃了几天抗高原反应地药,但似乎没什么效用,用凉水抹了把脸,还是觉得头晕。
这个景点在晚上没什么看头,也就是吃吃野味,然后在山脚的度假村里闲逛,周蔓带着姐妹去酒吧了,封白没办法缺席,只得跟着过去。
耳边音乐喧闹刺耳,封白面无表情地带上耳塞,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窝着。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此时深深低着头,微长地碎发垂下,像是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小刘端着酒杯过来,说周小姐叫你过去。
封白嗯了一声,起身见对方表情犹豫,打了个哈欠,“有话直说。”
“他、他们叫了挺多人的……”小刘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你撑不住了叫我一声啊。”
封白揉着眼,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他的酒量相当可以,但也没到无底洞地程度,直接过去挨灌是件很蠢得事情,于是封白就很自然的挑起玩游戏的话头。从最开始的投骰子、比大小,他有节奏的控制输赢,几杯下去脸有些红了,实际上清醒得很,又偏偏装出一副不行要倒地样子,脑袋耷拉在小刘肩上,摇摇晃晃。
周蔓毕竟是孕妇,几轮下来就累了,要回去休息,估计也是跟同伴说了些什么,封白被按在凳子上不让走,他倒是淡定,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带着胜利的笑容离开酒吧,漂亮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往桌上轻轻一磕。
小刘叹了口气,找吧台要了杯果汁递给他,“你喝点这个吧。”
封白伸手去接,可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他手一抖,将那杯果汁洒在了地上。
“啊,很抱歉。”松了松领口,封白笑了一下,醉醺醺的眼角泛着水光,“我重新点个果盘吧。”
这样的态度让小刘无话可说,只好点点头。
那晚一直HIGH到凌晨,封白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小刘回到酒店,将对方丢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