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狂
“搜查这事我来处理。”明恕道:“我现在怀疑祈月山上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嗯?”方远航累得够呛,脑子转得没有平时快,“那山上还能有什么秘密?”
“我们上次在祈月山上,注意力全都在两具尸体上,痕检只针对命案本身在周围进行了搜索。”明恕说:“这很可能遗漏了关键信息。”
方远航问:“要再次搜索吗?”
明恕反问:“你后来去查海镜寺的时候,还到过吕晨赵思雁遇害的地方吗?”
方远航摇头,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肖满说上面能查的都已经查过了,我就……”
“没事。”明恕说:“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突然多了个想法。”
方远航说:“那我们上去是要找什么?应该有个目的吧?”
明恕走到窗边,半眯起眼。
凶手害怕暴露的是什么?
一个手段凶残,身手了得,此前一定杀过人的凶手,在无人的密林里,害怕暴露的是什么?
尸体?
命案现场?
明恕舔了下嘴唇,“你说,在吕晨和赵思雁遇害处的附近,或者更远的地方,会不会还有一具,甚至多具尸体?”
南城区,隆成路三段。
还未到晚餐高峰,“虾宝宝”大门敞开,里面只开了一半的灯。
服务员有的在做清洁,有的在点刚送到的食材。
资格最老的秦大姐脸色难看,站在店门口一边抻长脖子张望一边打电话。
手机已经在她耳边放了许久,从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机械音。
“秦大姐!”小西从店里跑出来,“老板他们还联系不上啊?”
秦大姐放下手机,用土话道:“怪了,这一家子都死到哪里去了?”
第90章 为善(10)
“虾宝宝”虽然早就不是什么小餐馆了,但黄汇秦雄两口子仍旧保持着当年刚做这一行时的习惯——每天轮流到店里面守着,不管有什么事,其中一人也一定会待在店里,警惕地盯着每一笔账。
“虾宝宝”做的是晚上的生意,黄汇一般到得比员工还早,送来的菜全部都得从她眼下过。
但今天,食材已经到齐,黄汇和秦雄一个人都没来,家里座机打不通,两个人的手机也是关机状态。
秦大姐只得打给黄、秦二人的大女儿秦可,结果秦可的手机也关机了。
“你问问秦绪呢?”老刘说:“总不会一家人都不接电话吧?”
“秦绪的号码我哪晓得,那怪里怪气的小子,连他爹妈都怕他!”秦大姐说完往隔壁看了看。
同样是准备营业阶段,“程江湖”摆在外面的凳子已经有客人坐着了,那个三十来岁的老板端着瓜子花生出来,笑容可掬地散给客人们,还和客人们说了会儿话。
秦大姐重重叹了口气,抱怨道:“这两口子也不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生意!”
老刘问:“那今天咋办呢?菜都堆在里面了,还做生意吗?”
秦大姐将围裙一解,塞进老刘怀里,“做!怎么不做?现在客人都被隔壁抢走了,我们这时候关门,别人肯定以为我们倒闭了!”
老刘说:“你去哪儿?”
“那两口子家啊!”秦大姐说:“肯定是在家里打架,打出问题就麻烦了,我去看看!”
老刘抖了抖围裙,自言自语道:“你去看有什么用?小心连你一起打。”
靠着这十多年的积累,黄汇和秦雄已经买了两套房子、一辆保时捷,但平时开得多的是桑塔纳,两套房子一套给女儿一套准备给儿子,他俩自个儿还是住在隆成路的老房子里。
秦大姐去过无数回,找得到路,一刻钟就走到了。
老房子间隔近,一些晚饭吃得早的老人家已经开始炒菜。秦大姐在弯七扭八的巷道里穿梭,被油烟味熏得接连打喷嚏。
黄汇两口子住在五楼,没个电梯,走廊是那种回型的,爬上一层楼,得转一圈才能继续往上面爬。这种结构很有时代特征,现在看上去极不方便,但在过去,每家每户都有七八口人,这种结构能塞尽可能多的人。
秦大姐爬得气喘吁吁,连声骂道:“狗日的!你俩打架,苦了老子!”
5-8的铁栏门和里面的木门紧闭,秦大姐挨在门上听了会儿,没听到动静。
“怪了。”她说:“不在家?”
已经来了,秦大姐不打算就这么回去。她先是喊了声“雄子”,然后开始“哐哐哐”地敲门。
敲了十多分钟,都没有人来开门,倒是同一楼的其他两户开了,一个中年男人骂道:“死婆娘,你他妈叫丧呢!”
秦大姐当即骂回去:“我给你妈叫丧!”
中年男人边骂边冲过来,作势要打人。
秦大姐也不是个敢骂不敢动手的,年轻时在乡下抄起扁担就往人头上砸,现在手上没东西,就一肩膀给男人撞过去。
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楼上的年轻人探个脑袋看了看,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报了警。
派出所民警赶到时,秦大姐披头散发,在地上又哭又闹,那中年男人脸都被抓烂了,也非要民警评理。
民警一个头两个大,正打算把两人带回派出所再说,秦大姐却道:“我不走,你们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个门打开!”
民警说:“我们不负责开锁。”
秦大姐说:“我不管,你们来了,就得把门打开,我找人!我们店的老板老板娘,还有他们家闺女全都不见了,儿子也不知道在哪里。我实在是没办法,才上他们家来!”
中年男人骂道:“找不到,死求了呗!”
“你全家都死了!”秦大姐恶狠狠地骂回去。
见二人又要动手,民警赶忙制止,并将情况反映给队长,没多久,就来了别的警察。
秦大姐这下冷静下来了,老实说明情况,而赶来的警察认识秦雄,也给秦雄打了个电话,确实打不通。
这时又有人从屋里出来,说昨天夜里听见5-8在打架,今天没瞧见那两口子出来。
秦大姐慌了,“别是打出人命来了吧?不然怎么一个人都联系不上呢?他们家姑娘也……”
“队长。”一位小个子民警在门口嗅了嗅,“这里面好像有味儿。”
“什么味儿?”
“我觉得是血!”
“啊!”刚才还嚣张得不行的中年男人吓了一跳,“真死人了?”
傍晚,在完成一系列手续之后,5-8的房门被打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涌了出来。
进门处是一个狭窄的走廊,从门外向里看,视野并不开阔。
民警谨慎地向里走去,看到了一屋惨状——
沙发上坐了两个“血人”,暴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已经被血覆盖,堪称体无完肤,双眼与嘴巴构成三个“血窟窿”,地上散落着大量人体碎片;
卧室,一个男人赤身裸体仰躺在床上,床单被血浸透,和沙发上的‘血人’一样,他的眼睛和嘴也被捣烂;
书房,穿戴整齐的女人坐在飘窗上,从脖颈上那个巨大豁口涌出的血让她浅色的裙子失去了本色。
房间里鸦雀无声,三位民警都陷入了懵怔中。
秦大姐不知何时摸了进来,在看到沙发上的“血人”时爆发出一声刺耳又渗人的尖叫。
“这,这是灭,灭门?”年纪最小的民警声音都发抖了,“四,四个人,这一家好像也就四个人。一下子全被杀了?”
“灭门案”绝非一个街道派出所能够处理,案子被迅速移交到南城分局刑侦支队,随后又被上报给刑侦局。
不管在哪个城市,“灭门案”都是属于重案,但重案组现在主要精力都扑在“1013案”上,萧遇安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将明恕叫了过来。
“这是……”明恕一看分局传来的案情报告,眉心一蹙,“被害人是‘虾宝宝’老板一家?”
“四名被害人,其中有三人面部被严重毁坏,身份现在还在鉴定中。”萧遇安说:“不过第一现场就在他们家里,没有被毁容的死者已确定是秦家的大女儿秦可。不出意外的话,四名死者应该就是老板一家。”
秦家四口,秦雄,黄汇,秦可,秦绪,明恕一共见过其中两人——侦查沙春案时跟秦雄了解过民乐部在“虾宝宝”的聚会情况,不久前在祈月山又见过行为诡异的秦绪。
他们已经遇害了?
为什么?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杀掉一个家庭的所有人?
明恕一时没有说话,低头在萧遇安面前走动。
就在前不久,他还分析过邱岷失踪案与“虾宝宝”的关系。
假设邱岷的失踪并非主动离开,而是被人所害,那么最可能对邱岷动手的是谁?
邱岷利用自己在网络上的影响力,帮了许多不知名的餐馆,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他善良慷慨,没有做任何匪事,粉丝在他的视频里发现了从未吃过的美食,从未去过的小众景点,被他相中的餐馆人气暴涨,从门可罗雀变成宾朋满座,而他本人也收获了新一波关注,对三方来说,他每次“卖安利”,都是一件好事。但那些未被他青睐的店——比如“虾宝宝”——是否会对他怀恨在心?
明恕甚至想过,邱岷的失踪会不会与“虾宝宝”有关。
但现在,秦雄一家很可能已经遭人杀害。
明恕忽然低声道:“秦绪……”
萧遇安说:“秦家的小儿子。”
“对,秦家的小儿子,我在祈月山见过他。”明恕将当时的情形粗略讲了一遍,又道:“我刚有了个推翻之前所有分析的想法,吕晨和赵思雁是在祈月山上撞见了什么,才被人灭口。我们后来看到的,并不是凶手作案时真正心理的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