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错
——大声回答我,我真的是销量冠军吗?!
……
他就这样一直看一直看,直到翻到最后,也是最早一条微博。那是一张吉他的照片,黄色的木吉他放在出租屋的沙发上,阳光正照在它身上。它琴头旋钮上的弦还没来得及修剪整齐,在空气和光尘中恣意卷曲着。
——我的第一把吉他,祝我生日快乐。
这是唯一一条发布时间在西风期间,却没有被删掉的微博。
这把吉他当初是被他亲手砸掉的。傅错看着这张照片,心想,没有删掉这张照片,是代表他也后悔吗?
还是……他只是有一些怀念呢?
第七十一章
滑稽的模仿表演还印在傅错脑子里,让人极度不适,他点开了视频搜索,想了想,输入了“隋轻驰 星河体育场”几个字。
热度排第一的视频时长只有三十几秒,傅错犹豫了一会儿,点了播放,视频是在看台第一排拍的,离舞台有点远,看不太清舞台中央的隋轻驰,粉丝就将镜头对准了右侧的大屏幕。
隋轻驰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刚刚唱完一首歌,升降台下降到一半时他从上面跳下来,那件黑色T恤袖口开得很低很敞,他往下跳时袖口荡开一点,能瞥见里面真空的身体,样子很性感,所以粉丝的尖叫声也很大。
大屏幕上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汗,连脖子都是湿的,他每呼吸一下,那些流汗的地方就更明显,在那一片潮湿的汗水里,他整个人仿佛是发亮的,皮肤,头发,还有眼睛,都散发着微光。
在现场数万歌迷的声音中,隋轻驰走到舞台前方,最中央两只监听音箱之间的位置,他蹲下来,右手抚摸了舞台的地板,然后说了一句:
“我来过了。”
那声音像上帝拉响的大提琴,琴弓在最粗的4弦上滑过,如悠长雷鸣空谷回音,淹没了数万人的喧嚣。
摄影机捕捉到隋轻驰拿着那支红色麦克风说话的表情,明明是在说Veni,Vidi,Vici,他喉咙却几次颤抖,他没有站起来,而是低头将脸埋进了胳膊,拍视频的女生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个动作只有短短几秒,整个星河体育场却沸腾了。
傅错心里狠狠抽动了一下,虽然只有那几秒,虽然隋轻驰很快便站了起来,下一秒,星河体育场就被他喊出的“I saw!I came!I quered!”震得仿佛地动山摇。
视频戛然终止时,回音都还没散尽,傅错沉浸其中久久回不过神,直到从身后方向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他闻声回头,看到了和保镖助理一起走出来的隋轻驰,他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大衣,样子有些疲惫。
时空转换太快,好似一夜之间,隋轻驰身上的骄傲就被磨灭殆尽,他身上的光都没了。
隋轻驰也看到了他,一下顿住脚步,两名保镖也跟着停了下来。
傅错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看着隋轻驰,不知要怎么开口同这个人说话,隋轻驰也看着他,那脸色看着比他还更难一点,但他还是走了过来,沉着嗓子问:“你怎么在这儿?”
“有点事儿找你。”傅错说。
隋轻驰回头问汪小鸥:“我车你帮我停哪儿的?”
“前面A区,要我开过来吗?”汪小鸥说。
隋轻驰往车库看了看,戴上墨镜说:“不用了,就几步路,走过去吧。”
傅错看着隋轻驰说完和保镖一行往A区走,一个字都没和他说,搞不懂什么意思,迟疑着没动。
隋轻驰走了一段后回了下头,说:“走啊。”
傅错只好跟在后面。
隋轻驰又转过身,边走边和保镖说:“我自己开车回去,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汪小鸥有些懵逼地问:“你刚刚让我订了餐厅啊,不去了吗?”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前面已经看见白色切诺基的身影了,隋轻驰说,“就到这儿吧,不用送了。”
汪小鸥把车钥匙给了隋轻驰,离开时还有些不放心,回头看着隋轻驰和傅错一前一后朝切诺基走去的背影,两个人都走得很慢,好像是永远无法并肩的节奏,看得她难过极了。
隋轻驰开了车锁,没有回头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错心中苦笑,这么多年过去了,隋轻驰还是老样子,在他面前就特别放不下他的骄傲,他说:“刚到。”
隋轻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傅错看着他的背影,心说放心了吧?
隋轻驰拉开车门:“有什么事上车说吧。”
“就在这儿说吧。”傅错说,“几句话的事。”
隋轻驰回头看他一眼,“砰”地合上车门,说:“那说吧。”
“我听说今天下午排练钟岛迟到了……”傅错说。
“行了,”隋轻驰脸色不畅地打断他,“这没什么好说的。”
傅错皱眉:“他不是真的迟到……”
哪知隋轻驰一句话都不同他多说,径直开门上了车。
留给傅错的只有切诺基的尾气,他看着那排红色尾灯渐行渐远,那种无法沟通,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了:
“隋轻驰——”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声喊过他的名字了,为什么无论多少次都是这样,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安静下来好好听我说一次,为什么就是不能和我一起做成一件事?!
白色的SUV在尽头拐弯离去,偌大的车库只剩下那三个字的尾音徒劳回荡着,傅错站在那儿,忽然一阵头晕袭来,车库里的灯光好似都集体暗了下去,他转过身,在昏暗的视野里勉强走到一根柱子旁,把全身重量都靠在了上面。
他靠了一会儿就站不住了,乏力地蹲下来。这是低血糖吧,隋轻驰高中时也会低血糖,后来他们在一起后好像就好多了,偶尔一顿没吃他都不会犯晕。坦白说那时候两个人吃得挺差的,最有营养的也就是早餐的水煮蛋和酸奶,这样隋轻驰都能好好的,其实他是很好将就的一个人。中学时会低血糖,可见都没怎么认真吃过饭……
晕眩的感觉很难受,像有个陀螺在脑子里一边旋转一边拽着你下沉。傅错背靠着柱子,闭上眼。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了,起码我们一起完成它吧,在那个有缘人的身上,怎么我们连这一点默契都没有了呢?
车库里有车经过,他在晕眩中听见了车轮压在减速带上的声音,感觉到那辆车经过自己身边,接着又不知去向。
“傅错?”
冷不丁听到熟悉的声音,傅错愣了一下睁开眼,抬头看见白色的切诺基停在他前面,隋轻驰从摇下玻璃的车窗后皱眉端详他:“怎么了?蹲这儿干什么?”
隋轻驰可能真的比什么药都更管用,他感觉脑子里的陀螺瞬间就停摆了,扶着墙站起来,说:“有点低血糖,就蹲了一下。”
隋轻驰看着他:“……你也低血糖了吗?”
傅错苦笑:“是啊,风水轮流转吧。”
隋轻驰低头解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说:“上车,你来开车。”
傅错诧异:“为什么?”
隋轻驰按着车门,说:“我刚刚喝了点酒。”
“刚刚?你不是刚录完节目吗?”
隋轻驰从杯架拿了一罐啤酒出来,“嗒”一声放车顶。
傅错看着那罐拉开的啤酒,懂了,刚买的,可能就喝了一口。
切诺基路过一排餐饮店时,隋轻驰说:“吃点什么吧。”
傅错开着车目不斜视:“不用。”
“我也没吃。”隋轻驰说。
车厢里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车子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傅错慢慢把车靠边停下,说:“吃什么?”
这会儿离餐饮店有点儿远了,隋轻驰看见路边的24小时便利店,说:“炒年糕吧。”
傅错下车进便利店买了两盒炒年糕,加热了以后拿回来,车门一关上,车厢里都是炒年糕的味道。
那感觉有点怀念。
傅错其实不怎么吃得下,隋轻驰看他一眼,说:“你先吃,吃完我听你说。”
他语气很平静,一副给人莫大希望的样子,傅错心想。
一盒炒年糕的分量并不多,傅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吃了这么久,仪表盘右上角的时间显示现在是21:17,以前在出租屋,这样一点分量的炒年糕,他们总是用不了五分钟就搞定。
隋轻驰吃了几口就拿起那罐啤酒,傅错看着他喝了一大口,想说什么,还是没有开口,隋轻驰把易拉罐放下,像是知道他在看自己,头也不抬地说:“要喝随意。”
“我要开车。”
“对,”隋轻驰悻悻笑了笑,“我忘了。”
“你也少喝点儿。”
隋轻驰吃了两块炒年糕,又喝了口啤酒,放下易拉罐时很爽地捏了两下:“我就喜欢你鸡婆的样子。”
傅错没回嘴,心想这才喝了几口就醉,你这蚊子酒量也还是老样子。
吃完年糕,傅错打算下车扔垃圾,隋轻驰伸手说:“给我。”傅错把手里的纸盒拿给他,隋轻驰把两只盒子叠一起捏了两下,手臂伸出车窗,朝着垃圾桶的方向一扔,竟然丢得很准。
垃圾桶那边还有两个来扔麻辣串木签的女生,两个纸盒空投进垃圾桶时,两个姑娘被吓了一跳,朝车子的方向瞪过来,立刻有些惊异地睁大眼。
隋轻驰升上车窗,说:“走。”
傅错很快把车子开了出去。
隋轻驰看着身边人专心开车的样子,这样安静的傅错让他有些烦躁,还是不应该喝酒的,他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喝就醉的隋轻驰,但傅错还是那个掌握着他开关的傅错。他越想平静,越是感到体内蠢蠢欲动的冲动,终于受不了地坐起身,伸手播放了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