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错
原来只隔了一条街啊,傅错心想,害我担心死了,那一刻感觉自己好像面临了一场生离死别,鼻子都酸了。
隋轻驰蹲那儿挠着猫下巴,回头看他,说:“那边在装修,又吵又脏的。”
傅错问:“是你带它过来的吗?”
隋轻驰摇头:“它自己来的,我跟在它后面而已。”
“不愧是深渊大王呢……”傅错笑着打量着黑猫道。
隋轻驰抬头,看到傅错眼睛里好像蓄着一层水,因为被路灯照着,那双眼睛也变得特别明亮干净,好像那些感动又庆幸的情绪都变成了眼睛里颤动的光,他不自觉有些在意,想说“你是不是以为它死了”,又觉得这话太残忍,没准说出来十八岁的大哥哥真能掉下泪来,蠢蠢欲动又纠结挣扎地闭了嘴。
傅错走到隋轻驰旁边蹲下,抓了一把猫粮放手心里喂给深渊大王,抬头打量这个新住处,对猫咪说:“你眼光挺好的,这儿像个城堡。”
隋轻驰也回头看去,有高耸的尖顶,有草坪和树丛,还有潋滟的灯光,还真像个迷你版的天鹅堡。
傅错低头问深渊大王:“你是要住在城堡里还是跟我回家呢?”
猫咪只顾吃食没搭理他,反而隋轻驰看着他,问:“你那房子是租的吧,能养猫吗?”他猜是不能的,要是能养,估计早就抱回去了。
隋轻驰猜得没错,房东三令五申不能在屋子里养宠物,荷兰猪都不行,更何况是一只猫,但傅错很害怕下次再找不到深渊大王,就是真的找不到了。他真的很想养它。
隋轻驰低头看着傅错的手,这是弹吉他的手,又帅气又性感,对着猫却如此温柔……“要不然我养吧。”他说。
傅错愣了一下:“……可以吗?”
“我试试,”隋轻驰说,“和他们说一声,看行不行。”
他们是指谁呢?傅错想,不说家人,不说父母,只是“他们”……虽然隋轻驰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他听得出这背后恐怕一点都不轻松:“不行不要勉强,我来想办法。”
“就试试呗。”隋轻驰说。
傅错看着他,但隋轻驰没有看他,他说话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没有底气。
隋轻驰回到家,推开的门后是黑沉沉的客厅,手里提着的背包垂在小腿边,他松了口气,按开了门边的灯,低头慢吞吞换了鞋,走进客厅把背包扔在了沙发上。
据说是回国了,但这都过去一周了,人也没回来,他每天回家都提心吊胆,生怕开了门看见屋里亮着灯。
因为那泡面只吃了两口,保姆阿姨又请假了,回来的路上他买了片吐司,从冰箱里取出一罐老干妈,拿刀片涂在吐司上,就这么吃了。
趴在厨房的料理台上,咬着那片吐司发着呆,小时候他养过一只荷兰猪,结局是被从窗户丢了下去,那时他除了难受无计可施,可现在他十六岁了,要是连自己的宠物都还保护不了,那真的很没意思了……
更何况这房子几乎是他一个人住,他妈一年到头天南地北地玩,这次回国大概待不了多久又会飞走,应该不会再管他养什么了吧,只要保姆阿姨不告状的话。
明天就要面临直升考,他却为了这种事情分心了,临走前傅错还问他明天的考试准备得怎样,他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不用你操心”,其实是因为压根就没准备。
他的人生从来就是一团乱,准备得再多也无用,只有当乱麻缠身时,再认命地一个结一个结解开。
第二十二章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隋轻驰摘下眼镜,起身交了卷,试卷交到讲台时监考的女老师关心地问他:“你身体还好吧?”
他垂着眼睛,“嗯”了一声,背上背包转身离开了。
教室外不少人在对答案,隋轻驰绕过他们,下楼时收到AK发来的语音微信:“少爷,考完了吗?我们在门口等你啊~”
他关了微信没回复,打开通讯录给另一个手机号发了条短信:照片可以删了吧?
隔了一会儿对方才回:不行,得等考试成绩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乱给答案?
隋轻驰料到了,写道:我在教学楼后面等你们,来了你就知道我没乱给答案了。
发完短信他越过众人快步下了楼,在教学楼背后的林子里等了十来分钟,那三人鬼鬼祟祟地出现了。
隋轻驰见状只觉得好笑:“都作完弊了还怕什么?”
“你怎么证明你没乱给答案啊?”带头的男生将信将疑地问。
隋轻驰打开手机,里面是一段视频,是通过眼镜的微摄像头拍摄的,视频拍的正好是他涂答题卡的过程。
三个人凑一块儿确认,隋轻驰自己的答题卡涂的确实和给他们的一样。
“这样可以了吧?”隋轻驰收回手机,说。
男生挑眉打量他:“行啊,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我等不了这么久。”隋轻驰说。
他的眼神是认真的,男生撇撇嘴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隋轻驰再次看到了那张照片,还是觉得耳根发烧般的不自在,男生“啧啧啧”一脸惋惜的样子,当着他的面删除了照片,收了手机说:“行了,这下咱们两不相欠了。”
隋轻驰手揣进衣兜里,冷冷道:“你最好别把照片保存在其他地方,如果被我发现,我就把作弊的事告诉主任。”
男生嗤笑一声:“我没那么无聊,保存你们基佬的照片干嘛。”
微信又在兜里响了一声,隋轻驰看了三人一眼,转身走了。
等在校门口的三人正纳闷隋轻驰怎么还没出来,就看见校门后姗姗来迟的少年。
“少爷,考得怎么样啊?”AK热情地蹿上前,揽着隋轻驰的肩膀问。
“就那样。”隋轻驰说,视线微妙地错开了傅错,“去排练吗?”
“今天不排练,”毫无察觉的吉他手少年笑着说,“今天团建。”
隋轻驰以为团建又是吃吃喝喝,却没想到这次的目的地是星河体育馆。
他们到的时候是六点半,从拥挤的地铁站走出来,外面赫然是另一个世界,车辆拥堵,人声鼎沸,体育场外像个狂欢节现场,到处是等待入场的歌迷,穿着黑色的官方应援T恤,或是戴着同色的应援手环,手握手幅的女生们正和场外的看板以及其他歌迷合影。
傅错把演唱会的门票发给三人,隋轻驰接过票,低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上面那个莲花图腾。
是LOTUS的演唱会啊……
虽然是看台票,但这还是他头一次来看明星的演唱会,还是风头正劲的摇滚乐队的演唱会,在能容纳五万人的体育场,他回头看向偌大的场馆,努力想象着五万人坐满的场子是什么样子,然后听见谭思在背后说: “听说待会儿这个穹顶会合拢,我以前还以为这场子就是露天的,后来有一回他们开演唱会,我坐的大巴堵在这边,忽然就听见好像有雷声在响,然后我们一车人都朝窗外看去,就看到这个顶居然从四面八方合拢了,真的震撼……”
AK也抬头仰望着,啧啧感慨:“不愧是天团,牛逼啊……”
隋轻驰心里挺不以为然的,想他们出道也才不到两年吧,凭什么就是天团了啊。
“你们也没来过吗?”他扭头问。
傅错点头:“嗯,这是第一次。”
吉他手少年那一下点头带着点儿罕见的羞涩,可能是为自己的荷包羞涩吧,隋轻驰低头看了看票价,只是看台都将近四百,挺能理解了,这些摇滚乐队对穷人真不体贴,他又抬头瞄了眼走到前方排队的傅错,他正和谭思说着话,拿票的右手一直不停地扇着,像个兴奋的小孩,不对,像只兴奋的鸽子……刚好他穿的T恤上也有只鸽子,隋轻驰低下头忍不住笑了。
对傅错来说,这一天来得竟然比想象中早,他原本以为要再等三五年后,等他们经济独立了,才会有机会到场支持自己喜欢的乐队,想来想去,功劳必须是隋轻驰的,是他带红了西风,让他们的演出现场场场爆满,他看着胳膊趴在看台栏杆上朝场下打望的隋轻驰,虽然他们的场场爆满和天团的场场爆满根本没得比,隋轻驰和现在的季诗也没法比,就好像是海边用沙搭出的城堡,和白金汉宫的区别,可是在他心里,西风不输给任何一支乐队,他们的主唱不输给任何人,这五万人是属于LOTUS的星星,而在酒吧和Livehouse里聚集的五百人,是属于西风的星星。
穹顶开始合拢,那声音其实不太像雷声,傅错心想,坐在场中,听起来更像穿过大峡谷的风,所有人都在抬头观看,等着闪亮银河在峡谷尽头升起,隋轻驰也仰着头,AK很激动地举着手机拍着,对隋轻驰兴奋地说着什么,一向对聒噪的同伴嫌弃不已的隋轻驰也张着嘴一连点了好几个头,傅错和谭思看得相视而笑,原来中二少年也有被震住的一天。
开场曲是《自由》,熟悉的前奏一起,全场就爆发出尖叫,五万人的尖叫在贝斯的震动声中好像天雷勾动地火,当季诗用嘶吼的唱腔唱出第一句歌词,傅错发现隋轻驰立刻竖起了耳朵。
然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隋轻驰又不是兔子,怎么可能竖起耳朵,但是那一下全神贯注的样子就真的让他想起兔子。
隋轻驰虽然也听过LOTUS的歌,但并不熟悉他们的现场,而现在舞台上横空出世的主唱,宛如光芒般抓住了另一个即将成长起来的主唱的视线。
原来这才是摇滚乐队的主唱,自信爆棚,一呼万应,他不用刻意讨好歌迷,因为生来就属于舞台,只要手握麦克风,身体仿佛就自动打开了引力场,他一出声,所有人就开始兴奋,勾勾手,全场就大合唱,竖起食指,全场就静音,当他走到舞台边缘张开双臂,五万人仿佛都投入了他的怀抱般,表情温驯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