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赶紧跟上张风和的脚步。
　　张风和却没有等他，见电梯刚好上来，就快步地走进电梯，按上了电梯门。门关上时，正好看见被关在电梯门外的冯野，一脸的挫败。
　　见状，张风和莫名心情有些好。
　　电梯停在了一楼，他走出住院部的大楼，然而还未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张风和！”
　　张风和回身，见冯野穿着病号服气喘吁吁的样子，他微微愣住。只见面前的人弯下腰来，大口喘着气，可眼神却仍紧紧地放在他身上。如果张风和知道今天的谈话，让原本决定放手的冯野又改变了主意，那么他可能就不会来走这一趟了。
　　冯野显然是爬楼梯下来的，只有四层，不高，只是因为要赶上乘电梯下来的张风和，才导致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幸好还是赶上了。
　　冯野笑了笑，在气息平复后，快步走到张风和跟前，猛然抬起了双手，按着张风和的脑袋，低头飞快地吻上了面前人的嘴唇。
　　这是一个很短暂的吻，短暂到周围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就连张风和自己都差点没有意识到，他被冯野强吻了。
　　当冯野放开他时，张风和还处在懵懵然的状态。直到冯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推开冯野的手，又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面前冯野笑容满面的样子，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冯野的锲而不舍。
　　冯野笑道：“路上小心。”
　　“……”
　　张风和二话不说地转身走了。
　　虽然冯野很想再送送张风和，可看到对方那抗拒的态度，便知趣地不再为难他。
　　至少，他们来日方长。
　　*
　　可惜，冯野并不知道，一场巨大的变故会让他的徐徐图之变得戛然而止。
　　这天张风和依旧照常去上班，才刚一进公司，他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公司同事看着他的眼神有哪里不对。他不解地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了电脑。
　　同事们的视线也紧紧地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张风和更加莫名了，他想是他穿错了衣服？还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然为何这样奇怪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不怀好意、有满怀恶趣味、有打量也有看热闹，更多的是在看异类。
　　张风和脑子懵懵的，他掏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样子，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的地方。
　　于是他让自己镇定下来，等电脑开机后，飞快地登录了自己的工作邮箱。
　　邮箱中有一封新的邮件，以为是工作往来的他，没有做多想地打开了邮件，随着邮件内容在他面前一一展开，他混沌的脑子越发清醒，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了那儿。
　　邮件里没有什么内容，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他和人接吻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在医院里，他面对着镜头，有人按着他的脑袋在亲吻他。张风和握着鼠标的手颤抖，他意识到这张照片拍的是那天他去医院看冯野时，被对方强吻的一幕。
　　明明只是很短暂的一个吻，可偷拍的人却故意拍出了热吻的感觉。而且拍得很有讲究，照片中只能清楚地看见张风和的脸，那个亲吻他的人却只有一个背影。
　　一时间，张风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大早会被同事们用那样的眼神看待。
　　他整个人呆坐在那儿，脸色煞白。耳旁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直到经理叫他去办公室，他才缓缓站起身来，关掉页面，没有去看周围同事的眼神，浑浑噩噩地走进了办公室。
　　他想他大概能听见同事们在议论什么。
　　无外乎是那些“同性恋、死变态、不检点”之类的话语。
　　张风和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进去就见经理在很严肃地看着他。他的心很慌，想解释什么，却百口莫辩。解释自己不是同性恋？解释自己和照片中的男人关系单纯？
　　统统不过是狡辩罢了。
　　他确实喜欢男人，也确实喜欢过冯野。
　　经理说到底还是维护张风和的，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给公司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且照片不止发了一个部门，据说连大老板都收到了。所以他不得不道：“你跟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张风和张了张嘴，他想说是朋友间闹着玩的，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斩钉截铁的“我是同性恋”。
　　他想起了多年前冯野出柜时，也是这样坚定的语气。
　　原来出柜真的很不容易，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承认自己喜欢的是同性。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良久，经理才道：“我并不歧视同性恋这个群体，只是……这张照片……”
　　“我明白的。”张风和既然有勇气承认，自然也知道接下来的选择。
　　只是一个上午，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间公司。午休的时候，甚至还有别的部门的同事溜达到这边来，想看看此时在风口浪尖上的张风和一眼。
　　然而张风和早上就已经请假回家了，所以他们只能扑了个空。
　　在下楼时，电梯里的人还在议论这件事。
　　“没想到张风和是同性恋，真是看不出来。”
　　“我早就对他有这方面的怀疑了，长那么帅结果一直不交女朋友，果然有问题。”
　　“怎么你们歧视同性恋啊？”
　　“也不是歧视，就是他这照片拍得太不检点了。大庭广众下热吻，不被偷拍才怪！”
　　“你们不觉得这照片很奇怪吗？怎么会一大早就发到公司每个同事的邮箱里了。”
　　“估计是得罪人了……”
　　电梯到了一层后，人蜂拥而出，电梯安静了下来。只是电梯里还有一个人站在里面，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出神。
　　他的面容阴沉，薄唇紧抿，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待电梯门再次合上后，他按了上去的楼层。然后出了电梯，给人打了个电话。“杰森，帮我查件事。”
　　此人是本来正要下楼吃饭的冯野，结果却刚好在电梯里听见了张风和的事。他的反应一开始也和张风和一样，整个人愣住了，直到把事情理清，他才后知后觉地愤怒起来。
　　助理杰森很快就调查到了张风和出了什么事，当照片送到冯野面前时，他的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向了桌面，发出了沉重的声响。他这才知道他那天亲吻张风和的画面，竟被人拍了下来。
　　是什么人做的？
　　商业竞争对手？又或者是……冯野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无论是谁做的，只要被他查了出来，绝不轻饶！


第二十五章
　　因为担心张风和，冯野在知道出了什么事后，第一时间就给张风和打了电话。可惜对方不接，不管打了多少次都是忙音。就连发过去的微信也没人回复，冯野心里充满了不安。
　　知道张风和已经请假回家了，便也没什么心思工作，早早地下了班，开车去到张风和家楼下，然后快步跑上楼，按了按门铃。
　　按了很久，也没人开门。
　　冯野还以为人不在家，正要离开，隔壁邻居却刚好过来奇怪道：“刚才还见小张回来了，可能是没听见吧。”
　　因为过去见冯野来过这里，邻居对他有印象，便好心和他说了句。
　　冯野一愣，又按了会门铃，口中说道：“张风和！开门！”
　　然而依旧没有回应。
　　冯野急了，人在家却不开门，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冯野忍不住胡思乱想。
　　照片的事可大可小，可这却关系到一个人的名誉，尤其是对于同性恋群体来说，被外人用有色眼光看待、议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虽然觉得张风和不会因为这件事脆弱到自残，可冯野还是心慌意乱，他害怕张风和出事，按着门铃的手变成了用力地拍打着防盗门。手掌被拍红，发出剧烈的声响，冯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此刻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为什么要把钥匙还回去。如果钥匙还在的话，这会儿他早就破门而入了。
　　又敲了几下门，房门终于发出嘎吱的声响。里头那扇木门开了，张风和一脸无奈地站在门口，却没有要开外面那扇铁门的意思。他不满道：“冯野，你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叫做扰民吗？”
　　要不是怕被邻居投诉，他真的不想开这扇门。
　　冯野愣了愣，看到张风和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他才松了口气。面前的张风和除了气色差了点外，其他都好好的。冯野摒弃掉刚才脑中臆想的那些不好的画面，担心地看着张风和道：“你没事吧？”
　　张风和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随后才意识到冯野在问什么，“你都知道了？”
　　冯野点了点头。
　　张风和却冷笑了声，“既然知道了，那你现在是想来嘲笑我吗？”
　　冯野一愣，讪讪道：“我是担心你……”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可以走了。”说着，张风和就要关上门，冯野急忙道：“我们一定要这样隔着门说话吗？！”
　　“因为我……”张风和看了他一眼，说着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并不想见你。”
　　门阖上时扬起的风，竟比外头呼啸而过的寒风还要冷。冯野站在门外头，摸了摸鼻子，背靠着墙，点了一根烟。却不急着离开。
　　*
　　张风和是真的不想见到冯野。
　　当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时，他就埋怨上了冯野，甚至怀疑过照片是不是他让人拍的。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冯野没有必要这么做。虽然知道拍照片又把照片发到公司邮箱的另有其人，可对冯野，张风和依旧是不满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冯野强吻了他，也不会被拍下这样的一幕。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所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的画面。他被孤立，被排斥，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是个笑话，永远都会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