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水
“不后悔。”寻聿明顺势圈住他脖颈,像个成年人那样,云淡风轻却又郑重其事地微笑:“我会好好疼你的。”
“那要试过才知道。”庄奕带他回到卧室,步入淋浴间,水声潺潺中,与他一起检验了爱情。
寻聿明被他抱着进去,又被他抱着出来,躺在他柔软的床垫上,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一下填满了,整个人泡进蜜罐,洋溢着光泽。
虽然路漫漫其修远,但好在前方已露出熹微晨光。
庄奕吹干头发,拿来吹风机给他,却见他裹着被子已经睡着了。他怔忪原地,看着寻聿明安稳的睡靥,蓦然间,被一阵似真似幻、亦假亦真的恍惚魇住,此一时此一地,与八年前的时空遥遥相隔,又似乎交汇在一起,仿佛多少曲折过往,都只南柯一梦。
他坐到床边,倾身亲吻寻聿明的额头,动作轻柔如羽毛,搔着心头那端痒处。
寻聿明下意识地醒来,伸手去抓周围,虚晃两下,被一只微微带茧的手握住,安下心道:“我给你吹头发,等一下。”
从前都是他给自己吹头发,如今他也想给庄奕吹。两个人在一起,你疼疼我,我疼疼你,不然一方会累,一方会倦。
他昨晚熬夜,今天又忙了一整天,方才剧烈运动,早已累得浑身乏力,两只惺忪睡眼一眨一眨,哪有力气再给自己吹头发。庄奕道:“我吹干了,帮你吹。”
打开吹风机,他拨弄着寻聿明柔软打卷的发丝,指尖划过耳珠,看到上面细细的一个孔,好奇道:“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尝起来,口感大约是不同的,他竟没留意。
寻聿明摸着自己耳垂,迷迷糊糊:“分手以后。”
都说身体的痛楚能掩盖心里的痛苦,他做不出自残那种过激的事情,思来想去,打了两排耳洞。
事实证明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蠢主意,尤其对于一个医学生而言,则是蠢上加蠢。他耳朵肿得像小面包,连带着整个头一起胀疼,发炎过后的耳朵让他躺都躺不下去,而夜不能寐的后果便是胡思乱想。
想庄奕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已从失恋里走出来,有没有为左手神伤,会不会继续攻读心理学,可有喜欢的对象出现在生活中……密密麻麻的孔长在耳上,开在心上,四面八方透着风,让寒夜将他彻底贯穿。
好在人是健忘的,伤口会愈合,悲愁会淡去,除了左耳上这个孔,其他都已长住,一丝痕迹都不剩。
庄奕捏着他耳朵把玩片刻,低声道:“学坏了。”
以前跟着他的时候,小耳朵很乖很听话,倔是倔了些,但从不做出格的事。
他拉开床头抽屉,取出一只小小丝绒盒子,打开是两枚亮闪闪的蓝宝石,只有米粒大,但上乘的切割工艺使它格外光彩熠熠。
庄奕取出一只,轻轻穿过他小巧的耳珠,柔声道:“挺好看的。”
“送给我吗?”寻聿明顿时不困了,翻身去拿床头桌上的小镜子。
“这只送你。”庄奕收起盒子,关上抽屉,揉他的发心,“那只……追到我再说。”
“我早晚给你戴上,到时候,你就被我锁住了。”寻聿明贴进他怀里,脸颊反复摩挲着他,像猫用气味标记领地。“以前我给不了你很多,现在我成熟了,有能力对你好了。”
他依偎在庄奕怀里,刹那之间醍醐灌顶,明白了海湾湾的话,原来好的爱情里只有自然流露,撒娇也好,哭诉也罢,全然不必矫饰。
庄奕抬起他下巴,含笑看着他:“好,睡吧。”
“晚安。”寻聿明挺身亲他额头,指指自己脑门,“要讲礼貌啊。”
“晚安。”庄奕回以一吻,给他掖掖被子,关灯睡了。
次日醒来,寻聿明居然比他还早一步起床,摸摸身边竟没人在。庄奕起床洗漱,换上西装下楼,一股焦香钻进鼻腔,桌上已摆好两只煎蛋。
“几点起的?”
“比你早半小时,快吃吧。”寻聿明正在厨房里熬粥,素食春卷一热就好,不需要太多技巧。
他手里捧着一只十六开的皮革笔记本,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菜谱,是海湾湾昨晚发给他的。知道他不会下面,海湾便跟迟归请教了几种简单易学的菜式,给他参考。
白粥端上桌,庄奕问他:“手里拿的什么?”
日记吗?
寻聿明也不避讳,直接交给他,“主要是病案。”
庄奕接过翻了翻,每一页都是病人的信息,没有姓名住址和电话,只有年龄、病史、病情、诊断、治疗手段,比医院病案详细许多,偶尔有一两页记录些关于研究的新想法,以及其他琐碎的日常备忘。
这样的札记本,寻聿明有几大箱,他不习惯用手机记录,这么多年一直手写,每隔一段时间就寄回国,都封存在外公家的小棚里,“医院病案不能带出来,很多东西也不详细,我自己有时候记一记。”
往往一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信息,比如病人的居住环境、既往经历,反而会让他在治疗时茅塞顿开,对确定病因、制定方案很有帮助。
庄奕翻到最近几页,上面写着的信息分明是秦雪岩,第三段两行字被划掉:“亲属众多,轮流看护,便于及时疏导,心情因素在对病情的影响中占比低。”
没过两页,又用红笔标注:“病人家中排行最末,从小娇惯,胆小且依赖性强,心情因素应重视!”
当初秦雪岩住院,庄奕、庄曼还有他父亲几乎天天陪着,尤其他自己还是心理医生,也难怪寻聿明会想错。
“这个是谁?”过后两页是一个动脉瘤病人的信息,末尾居然标着一颗小红心,庄奕看看具体信息:三十四岁,一米八五,体重一百四,喜欢健身……
呵。
“我老师给我的一个病例。”寻聿明抬头瞥了一眼,“他的动脉瘤位置很特殊,做完手术后一直不醒,老师叫我看看是什么原因。”
“安格斯教授?”庄奕撇撇嘴角,脑中蹦出一句——“老而不死是为贼”。
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潜意识太恶毒,合上本子递给他,道:“快吃,不早了。”
寻聿明看看他,莫名其妙,收起札记,默默吃粥。
片刻后,门铃响起,庄奕打开门,院子里进来一个穿花衬衫、黑色牛仔裤的男人,他大清早还戴着太阳镜,头发抓得凌乱而有型,浑身上下充满了精致感。
“哥,我不请自来了!”一进门,他便摘掉眼镜,斜斜站着冲庄奕笑。
寻聿明瞧瞧他,再瞅瞅庄奕,没做声。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庄奕似乎与他很相熟的样子,拍拍他肩膀,给寻聿明介绍:“明明,这是乔冉,我上次跟你说的客户。”
那天他们被山体滑坡堵在山里,耽误的客户就是乔冉。
“嗨!哥你还是叫我荣荣吧,听着那么别扭呢。”乔冉本名乔繁荣,经纪公司觉得他名字太土,不知请何方神圣,给他排排命盘、算算八字,说叫“冉”能火,于是改了艺名。
庄奕父母有段时间住纽约,乔冉是他邻居家小孩儿,小时候萝卜头大总是跟在他身后,“我开始还没认出来,昨天见了真人才知道是你,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乔冉用艺名预定的心理咨询,他又男大一百八十变,庄奕压根儿没想到是熟人。
“你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似的。”乔冉受不了他那老气横秋的长辈语气,大剌剌坐在寻聿明身边,笑如骄阳烈日,神采飞扬,“哥你今儿有空没?”
“没什么事。”庄奕摇头道。
寻聿明闻言抬起头,耷拉着眼帘,淡淡问:“你不去咨询室了?”
“没事儿就别去了。”乔冉摆摆手,嘿嘿笑说:“我请你按摩去吧?你不是得给我做咨询吗?我就在按摩茶馆里最放松。哎我昨儿吊了一天威亚,现在还腰酸背疼呢。”
他说完,没等庄奕回答,又问寻聿明:“你是我哥朋友?一块儿去呗。”
“不用了,我上班。”寻聿明埋头吃着粥,一勺勺恨不能把白瓷碗捅出个大窟窿,冷冷道:“过度按摩容易造成血管内膜撕脱,引发脑梗,轻则瘫痪,重则猝死。”
“……”
作者有话要说: 寻聿明:最烦熟人什么的了。
庄奕:最烦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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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吃醋
庄奕偏头笑了笑,抱着肩说:“荣荣跟我去咨询室, 你快吃, 先送你。”
荣荣。
寻聿明心里一刺, 低着头, 脸色埋在阴影里看不清。他舀起一粒米, 抿了,又舀起一粒米,抿了。乔冉看得不耐烦,五根手指“咔哒咔哒”轮番敲着桌面,眼神直往挂钟上瞟。
半晌,吃完碗里的粥,他猛地站起身,刚要动步, 只见寻聿明磨磨蹭蹭走到锅边,又盛了小半碗, “……”
“你吃早饭了么?”庄奕指指厨房, 冲乔冉道:“有春卷,还有粥。”
“没有粥了。”寻聿明抬头看他一眼,“我都盛出来了。”
“不用了,”乔冉摆摆手:“我得减肥, 不能胡吃海塞。”
寻聿明偷偷打量他身材, 果真健美精瘦,与自己不同,他瘦得很劲道, 肉都紧绷绷的,倒像是小两号的庄奕。
摸摸自己软软的肚子,碗里的粥顿时索然无味,寻聿明放下勺子,垂目道:“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