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关系
他擦着头发,走进卧室,无奈又意料之中地望着坐在自己床上的人,停下手上的动作。
但贺昀迟低着头,还在摆弄他的手机,表情严肃,像在和人讨论什么重要问题。陈南一不欲打扰他,便没有出声,擦了两把头发,又拿起被贺昀迟推到一边的两本书,放回书架。
贺昀迟的手机屏幕正显示着微信的对话界面,电量不多,屏幕亮度很低。他几分钟前发了一句话,随后祁明的消息便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这还用想?”祁明这两天在欧洲和一帮朋友折腾一个跨年主题的短途旅行,此刻咬着烟,倚在酒店的藤椅边吹风,眯起眼睛唰唰回复。
贺昀迟逐条看下去,好友发来的最新一句大体是在表达对他的嗤之以鼻,“在对象家里留宿不睡一张床的行为约等于大学逃课然后去图书馆学习,通俗点的说法就是脱裤子放屁。”
贺昀迟皱了一下眉,回他:“我大学没逃过课。”
“你现在也没开过荤。”祁明秒回,针锋相对道,“不对啊,你们这个是怎么个做法你清楚吗?”
“贺昀迟?”陈南一站在床尾,眨了眨眼睛,说,“我要睡觉了。”
他说完,贺昀迟手中的手机恰好又震动了一下。贺昀迟瞟了一眼新消息,扫见一行“要不要哥找点科普素材……”迅速按下锁屏键,把手机反扣在床上,轻轻嗯了一声,往后稍退,让出了点位置。
陈南一立马看穿他的算盘,一步也没挪,继续道,“你回隔壁房间去睡。”
但贺昀迟大有赖着不动的架势,盘腿坐在原处,指指连着电源的手机,“快没电了,要充电。”
陈南一有些好笑地打量他,拉开一旁的抽屉,拎出一个充电器,往前走了两步递给他,“给。”
贺昀迟一时语塞,没有伸手去接,转而握着那只手腕,轻轻拉了一下。他没戴眼镜,嘴唇微张,露出和刚刚在门口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陈南一拿他没办法,顺从地坐到床边,“贺昀迟,你几岁了?怎么跟希希一样耍无赖啊。”
贺昀迟不是很认同这个说法,“这不算。”
“不算吗?”陈南一轻声反驳,“你比他还无赖。”
但他反驳归反驳,身体并没有退开,贺昀迟愿望达成,就决定不计较这句话了。
他们的脸贴得很近,近到亲吻就快变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贺昀迟原本习惯于和人保持社交距离,然而短短几天,他就改变标准,断定六英寸的亲密距离都太过疏远,不够合理。
他的手沿着那只手腕摸索,不大用力地按住陈南一的后脑,碰了碰那张嘴唇,又很克制地没有继续深吻,只是轻轻在唇上接连触碰了几下。
陈南一接吻时没法睁开眼睛,顶着他微热的呼吸,睫毛抖动,闭着眼睛道,“你明天要早点起床回家。”
贺昀迟的手往下滑了几寸,搭在他的后颈上,嘴唇也从唇边移到脖子。他笑了笑,拉着陈南一一起躺下来,很好商量地回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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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贺昀迟并没有说到做到,第二天两人都睡到很晚,他醒得稍早,便起床去厨房做了点食物。
煎蛋的香味飘进卧室,陈南一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走到客厅,打着哈欠道,“好香。是什么?”
“三明治。”贺昀迟以前不忙时也会自己做点东西带去实验室吃,这种简餐做得很利落,“你的在这边。”
陈南一刷好牙,从滴滤壶里接了杯咖啡,边喝边问,“你哥哥醒了吗?”
“醒了。”贺昀迟说,“我给他送过早餐了。”
陈南一拿着咖啡杯的手一抖,像被家长得知早恋的心虚学生,有点脸热,放下杯子开始赶人,“那你怎么不回家呆着?”
贺昀迟动作漂亮地给煎蛋翻了个面,等了小半分钟,放到陈南一的餐盘里,转身抱住他,用下巴蹭着他的肩,小声抱怨道,“我哥都没催。”
陈南一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弃跟他争论这种问题,好声好气道,“那他说了什么时间有空吃饭吗?”
“今晚可以。”贺昀迟说,“我等会儿开车跟他一起去看外婆,下午回来。”
“好。”陈南一点点头,“路上小心。回来就直接去店里吧。”
两人吃完三明治,任钧催促出门的电话就拨进来了。贺昀迟没再黏着人无理取闹,老老实实回家换了衣服,和大哥一起出门了。
外婆休养的小镇离A市不远,开车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贺昀迟踏上返程时,正是晚餐时间,到店里便将好错开了营业高峰。
陈南一原以为这顿饭会吃得有几分尴尬,但任钧与贺昀迟性格完全不同,健谈平和。他本科出身B大,也认识不少B大在美留学的学生,很快与陈南一找到了话题,一顿饭吃下来,贺昀迟反倒没怎么开口。
饭局临近结束,贺昀迟来了一个电话,便走到二楼另一侧的窗边接听。
难得只剩下分坐桌边的两个人,任钧望了一眼弟弟所在的方向,正过脸对陈南一道,“其实我听说过你。”
陈南一给他添水的动作顿了顿,倒满一杯柠檬水,安静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我认识邵教授,也跟邵越见过几面。”任钧说,“我父亲的公司和母校有很多合作,有几项业务与邵教授的课题相关。”
他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盯着陈南一,“昨天几个B大的朋友聊天,有人提到你之前从B大因为举报老师退学的事情……”
任钧点到即止,笑了笑,道,“我知道这件事可能有点隐私,不过性质特殊,当年传得沸沸扬扬……如果是别人我也不会多问,但既然是我弟弟选择的对象——”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道听途说,有什么误会还请你不要介意。”
“哥。”贺昀迟不知何时已经返身走回来,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沉着脸打断道,“你有想问的话可以直接问我。”
任钧的目光在面前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挥了下手,“好好好。吃饭吃饭。”
陈南一喉咙发紧,忽然反问道,“是邵越告诉你的对吗?”
任钧微微一愣,似乎不是很想牵扯其他人,停了片刻才说,“是的,你也认识他?”
陈南一垂下眼睛,低声道,“他是怎么说的?”
“他只是简单说了那件事,没有深聊细节……”任钧陈述道,“你和他很熟吗?他说跟你相处过一段时间。”
陈南一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起身道,“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贺昀迟抬了手,大概是想拦住他。但陈南一走得很快,不容反对地推开他,匆匆朝楼上走。
贺昀迟表情不快,与任钧僵持了一小会儿,丢下一句“那件事我改天和你解释”,也跟着上楼了。
他靠近三楼的工作间,听见陈南一通电话的声音,压着耐心等了等,直到室内变得沉默,才推门走了进去。
陈南一转头看见是他,抿抿唇,收敛情绪道,“你怎么上来了?”
贺昀迟从他手里抽过手机,扫了一眼那串无备注的号码,听不出什么语气地说,“你在给谁打电话?”
他动作流畅地删除那个碍眼的记录,慢吞吞道,“连他的电话号码都可以直接背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陈南一心里仍有未消的愠怒,没有立刻接话。等他镇静些许,一面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一面要张口要对贺昀迟说些什么时,手机偏偏很不赶巧地再度响了起来。
贺昀迟低头一瞟,发觉还是那串号码,立刻开始后悔刚才头脑发昏没有及时拉黑来电人。他抬起手,打算替陈南一按下拒听键,陈南一的胳膊却已经缩回去了,让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扑了空。
陈南一退后两步,别开视线,在那段钢琴声中说,“我接个电话。”
贺昀迟绷着脸,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变暗了一些,眼里明确写着对这种近乎被排斥在外的情形十分不满。但这次陈南一顾不上照顾他的情绪,只是背过身,面向窗外接通了电话。
通话并不愉快,没说几句,交谈就开始向着争吵的方向发展。
对于和任钧具体提过什么,邵越答得尤为含混。他本来就是八面玲珑的圆滑个性,似是而非的话术修炼得炉火纯青,固然糊弄不了现在的陈南一,但也绝不可能透露出他自己有意隐藏的信息来。
于是陈南一和他徒劳无功地胶着了几分钟,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像隔了一层雾,只是嗡嗡作响,不能真正灌进他的耳朵。听得心烦,他转过身,发现贺昀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楼上楼下都很安静,除了店里的轻音乐,什么动静也无。
陈南一突然觉得很疲累,倦怠地打断男人喋喋不休的争辩,“邵越,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沉寂一会儿,终于抛出今晚第一句不那么回避问题的回答,“那个小孩有什么好的。”
“我说了,你不喜欢,我可以不结婚。”邵越仿佛在指导陈南一选择伴侣应当货比三家,不能轻易决断,“这两年我一直忙工作也是因为你说你想要稳定的生活。现在我可以给你了,你……”
“用不着给你自己的欲望,加一个为了我之类的名义。”陈南一颇为反感他这种凡事都要给自己戴个高帽子的行径,直直道,“我以为上次见面,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看来还是不够。”
“以前的事不论对错,都结束了。不做纠缠就是最大的尊重。”他说着,声音一沉,“还有,我希望你明白,今晚和你说这些,不是因为我担心你在任钧面前提起我过去的事情——而是我不想把小杉的伤疤揭给其他任何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