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关系
“我不是要跟她复合。”贺昀迟又皱起眉,“你别乱说话。”
庄泽森叹了一口气,感觉实在劝不动这人,摊手道,“我看老师说得挺对,你就是打算跟科研结婚吧?”
贺昀迟没搭理他的挖苦,别开脸,似乎不想再多谈。
碰巧有个店员上来给他们下单,顺便收了桌。二楼整层清净下来,只有两人临窗而坐。
立秋之后的夜风有几丝冷意,穿堂而过,更是凉浸浸的。今晚云层很厚,庭院植物架上挂着几串星星灯,在深沉夜色里静静闪烁。院子角落的两位客人也起身买单离开了,周遭静得能听见风声。
两人点的是青椒软哨饭和泰式打抛饭,出品很快,配的奶茶茶味浓郁。庄泽森把刚刚的谈话忘在脑后,一边嗷嗷叫着好吃,一边对着手机嘀咕起和人套近乎应该怎么措辞。
贺昀迟欲言又止,半晌才说:“万一宋亦杉有男朋友,你打算怎么办?”
“啊?有男朋友?”庄泽森咬着勺子呆了一下,“没听说啊,我还问了我食院的朋友呢。”
贺昀迟眼睛微眯,“你确定?”
“嗨,要是有男朋友就算了呗。”庄泽森吸了一大口奶茶,挥舞着手机道,“我对所有漂亮姐姐都可以一见钟情。”
他说完又很不满,“喂,你能把你脸上的‘肤浅’俩字儿收一收吗?”
“有吗?”贺昀迟懒散地朝后一仰。
“啧。”庄泽森喝完奶茶,老神在在道,“一见钟情是人之常情好吧,你就是没遇见你觉得好看的,不然说不定比我还肤浅。”
贺昀迟懒得跟他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嗤笑一声,半侧过脸望向窗外。用餐的木质小桌紧靠窗台,外侧悬着一方铁艺花架,满满当当地摆着几盆薄荷,颜色深翠,正散出浅淡的清新气味。
楼下有人在交谈,声音不大。片刻后,他看见那个住在自己隔壁的年轻男人端着一碗猫粮出来,半蹲在庭院的围墙边,一面轻声喊着什么,一面添了一碗水。
一只橘色的猫咪悄悄窜出来,喵喵叫了一声便埋头吃起猫粮。
青年摸了两把,笑着揉揉猫咪的小脑袋。他的姿势看起来和猫咪有几分相似,一截干净的后颈露出来,也像待人抚摸一般。
庄泽森的角度看不到楼下,贺昀迟便光明正大地盯了许久,专注欣赏初秋夜景和可爱的猫咪。
作者有话说:
庄同学:贺昀迟你真是很假一男的哦
第3章
晚餐将近十点结束,贺昀迟和庄泽森在小巷的路口分别,自己往公寓走。
这个时间,小区里已经没有闲逛散步的人,道路掩映在枝桠繁茂的树影中,路灯的光维持着刚好照亮前路的亮度。贺昀迟走了小半段,手机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淡声道,“哥?”
“阿迟,忙不忙?”任钧问。
任钧是贺昀迟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贺昀迟的家庭结构有点复杂,亲生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十岁时,母亲带着他和一个早年丧妻的男人重组家庭,任钧就是继父的儿子。年长他四五岁,很会照顾人,念书成绩也好,现在正在美国读博,从事植物育种方面的研究。
“刚和朋友吃完饭,准备回家。”贺昀迟说。
“嗯。上次说的那两篇文章的事情怎么样了?”
“5分的那篇见刊了。还有一篇没投,在和老板商量。”
任钧习惯作祟,差点把这通电话变成严肃的学术交流活动,好在及时拉了回来,“那就好。对了,这次你没来埃滋,贺姨其实——”
听哥哥提起母亲,贺昀迟不由得沉默下去。他听得懂任钧未尽的话,半晌才道,“我明天会给她打个电话。”
贺母个性要强,离婚后单身带着贺昀迟打拼了近十年,实在忙得分/身乏术。这几年事业发展告一段落,她对贺昀迟的关心多了不少。但两代人观念冲突很多,数年积累的隔阂也并不容易消除,时常聊不了几句就开始争吵。
两年前贺母随丈夫定居美国后,母子之间的关系稍有缓和,但除了每年约定俗成的度假时间,几乎不会见面。
他们在南法的埃滋小镇有套小别墅,夏季总会抽一周的空闲全家一起去度假。但这次贺昀迟说要忙实验,并没有去。
“抽空多和贺姨聊聊吧。”任钧点到即止,有意换个话题,“爸还问我,你是不是因为交了女朋友走不开哈哈哈。”
今晚似乎每个人都很关心贺昀迟的情感生活,他闷声几秒,矢口否认道,“……没有。”
任钧识趣收住笑声,“天天泡实验室也不好,有机会要认识认识合适的人嘛。啊,上次社区活动认识的那个加州理工的女孩子你还记得吧,我昨天才见到她,还约了下次圣诞假期一起吃……”
“知道了哥,到时候再说吧。”任钧最近刚和恋爱几年的女孩订婚,格外喜欢絮叨这些。贺昀迟一听就头痛,巴不得赶紧结束这通电话。
“好吧,你早点休息。”
“嗯。”贺昀迟如释重负地挂下电话,刚走没几步便感觉脸上落了滴水,仰头一看,突如其来的暴雨在灯光中变换成千万道稍纵即逝的银丝,很快淋湿了他半身衣服。
公寓楼离小区门口大约有十来分钟的步行距离,他收起手机,不得不忍着眼镜被雨流模糊的糟糕感觉,匆匆往前跑。
没了眼镜有点看不清道路,刚到楼下,贺昀迟差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借着门禁的亮光,蹲下一看,原来是只已经被雨淋得皮毛湿嗒嗒的橘猫。
他此刻看东西不太清晰,但能感觉到猫咪不怎么怕人,似乎是溜进来躲雨的。
贺昀迟摸了摸它的脖颈,那个小脑袋便十分配合地蹭着他的掌心。但等它一动,才看出后腿不对劲,像是有点伤。
“喵——”
贺昀迟没多犹豫,抱起细细叫唤的猫,按了电梯上楼回家。
换好一套干净衣服,贺昀迟从浴室出来,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手里拿另一条擦着猫。擦了一会儿,他隐约觉得它有点眼熟,好像就是隔壁养的猫。
应该也是今晚在店里见过的那只。
猫咪完全不认生,冲着他坚持不懈地叫。贺昀顾不上再管这猫的来历,替它检查一遍,发觉后腿确实有伤,像是被什么玻璃碎片之类的东西割破了。
他瞥了一眼壁钟,十点二十分,还早,便给在宠物医院工作的朋友打了个电话,问方不方便现在帮忙处理一下。
“你又捡了什么啊?”朋友在那头笑话他,“你们那片的流浪猫流浪狗都要跟你熟了。”
“这只应该有主。”贺昀迟抚摸着橘猫后背仍然有点湿润的皮毛,“我开车过去,等我十分钟。”
出门时雨势小了一点,路很顺畅,贺昀迟的车很快开到医院。他把猫交给朋友,自己靠在墙边理了一把半湿不干的头发。
“打哪儿捡来的?”
“小区里。”
“新面孔啊,这看起来倒确实是有人养的样子。你认识主人?”
“不认识。”
“那怎么办?放我这儿先养着?我再跟以前一样发朋友圈问问?”
贺昀迟转头看着那只老老实实趴在那儿的猫咪,眼珠转了转,“不用了。我自己找。”
“你是不是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啊?”朋友狐疑地打量他,调侃道,“别是想搭讪吧?”
“没有。”贺昀迟重复了一遍,“我不认识他。”
“你这套近乎的方式也太没新意了。”对方坚持自己的判断,继续感叹道。
贺昀迟忍无可忍,丢下一人一猫,去另一边倒水喝。
猫咪的划伤不严重,小半个钟头就打理完了,“喏,好了,给人送回去吧。”
贺昀迟抱起来看,猫咪似乎精神不好,但乖乖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倒刺擦过的感觉令他忍不住低笑,屈起食指刮着小东西的后颈。
“谢谢。”他又指指前台,示意自己已经付过钱,“先走了。”
“拜拜。”对方吹了声口哨,冲他挤挤眼,“祝你搭讪顺利哦贺同学。”
话音未落,贺昀迟人就已经在门外了,还顺手不轻不重地摔了一下医院的玻璃门。
小区离宠物医院不远,转过一个十字路口,贺昀迟把车稳稳停到地下停车场,抱着猫重新走进电梯。
电梯轿厢内有一整面镜,贺昀迟按下楼层,瞟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他的长相随他母亲,皮肤冷白,五官单拎出来平平无奇,组合到一起就总让人觉得很有距离。但此刻一头黑发刚被弄干,毛躁地翘着,看着实在像个偷人小猫玩儿的幼稚高中生。
贺昀迟转过身背对那面镜子,抬手僵硬地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
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敲了两分钟的门,并没有人来应,大概没人在家。
贺昀迟低头和怀里的猫大眼瞪小眼,只能自认倒霉,再次下楼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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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进那家店所在的巷口时已经十一点,贺昀迟出来得匆忙,没顾上带把伞。他抱着猫下车,快步往还亮着灯的店里走。
尚未走到店门口,他就看见有人撑着一把伞,有些焦急地在路边寻找着什么。
穿着灰麻衬衫的青年肩头湿了一大块,布料紧紧贴着皮肉,透出一点背脊和锁骨的轮廓。他转身要到另一侧去翻草丛,握着伞柄的手一晃,整张脸再次不期然地暴露在贺昀迟眼前。
四目相接,那双眼睛眨了眨,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痕恰到好处的阴影,仿佛有一束早为他准备好的光适逢其时地蒙在他的脸上。
贺昀迟快要忘记自己在淋雨,他不向前走了,站在那儿看了人几秒钟,说,“你在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