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等宋景进了屋,宋督才在门口拦下还在精神状态之外的宋晚洲,悄声问,“晚洲,你是不是被骗了?”
宋晚洲还在思考如何向宋督解释他和宋景的关系,诧异道:“被骗?”
“里面那小伙子,我在我孙女的iPad上面见过,不叫宋景,叫向阳。”宋督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看起来比你强壮这么多,平时没少欺负你吧。”
“老师,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督一脸见惯世面的表情,“甯席打电话都给我说了,说你这些年,连女孩子都不愿意亲近,给你安排的相亲也不去。人家男孩子都跟你一起来了,你还想瞒着老师呢?”念及此,无奈叹了口气,“不是反对你,只是希望你能遇到个能照顾你的人。”
宋督和宋晚洲结缘于大三的理论力学。
当时他看见宋晚洲一上课就打瞌睡,还以为只是个不学无术,混日子的学生,不愿多看一眼。后来成绩优异的宋晚洲分到他手下做毕业设计,他才知道,宋晚洲只不过是因为兼职太多,实在坚持不住,才会在课上睡觉,背地里都偷偷补上了功课。
宋晚洲不像实验室里其他人,天资聪颖,一教就会,但比任何人都勤奋,起早贪黑,有时候甚至在实验室熬通宵,就为了确保数据更加准确。
可能是俩人一个姓,宋督打心眼里把宋晚洲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当着其他人的面,对他严苛到底,没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关切放假从来不回家的宋晚洲。
他每个月月底都能看见宋晚洲偷偷躲在角落抹眼泪,但他从来不上前,也不会过问宋晚洲的私事。
他想,可能是家里条件不好。
宋晚洲本想毕业后直接工作,他急切地需要钱,然而宋督舍不得让他走,觉得他应该继续搞科研,硬生生把人留了下来。
知道他缺钱,所以每月给宋晚洲的生活补助会偷偷补上几百。
比宋晚洲更优秀
的,大有人在,但他就是偏心,心疼年纪轻轻的宋晚洲浑身伤痕,从不愿意和他人分享内心的苦闷,无论什么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肩上。
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模样。
带着懂事的宋晚洲读硕,后来又把他交到值得信任的学生手里读博,宋督才放下心退休。
几年不见,宋晚洲还是他记忆里的那副样子,温温和和,待人接物都有自己的考虑。
知道宋晚洲和宋景还没吃午饭,宋督主动提出来给他们烧午饭。
见宋晚洲想要过来帮忙,连忙把人撵走,“年纪大了,别的不行,煮饭还是能行。”老爷子得意地吹嘘。
宋景揽着宋晚洲的肩,指着花花绿绿的墙面,笑着说:“哥,你看。你老师家的孩子居然是我的粉丝,你说等会儿,我要不要留个签名?”
宋晚洲定睛一看,墙上的海报人物果然是站在他身旁的弟弟。
想起机场听到的应援声,宋晚洲问,“小景,换了名字吗?”
“‘向阳’,好听吗?我自己取的艺名。”宋景反问,“哥哥是阳阳,那我就是向阳好了。”
见宋晚洲微微皱起眉毛,宋景勾起嘴角,轻松地说:“就算哥哥一直待在原地也没关系,我体力好,不管还差多少步,我也能走完。”
未等宋晚洲做出回应,厨房里的宋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晚洲你来看看,怎么天然气打不开了?”
从没下厨的老爷子最终只能陪着宋景在沙发上聊天,把战场空出来交给了宋晚洲。
正好,宋督满腹疑问需要有人来解答。
“宋景是吧?”宋督先确定宋景的真名,“你认识晚洲多久了?”
面对长辈的盘问,宋景游刃有余地回答:“从小就认识了。”
这下轮到宋督不解了,“从小?”
宋景点了点头,“后来才发展成情侣关系,我很爱他,生命里不能没有他的那种爱。”
宋督本以为小年轻是一时心热,担心他短暂的新鲜感日后会伤害到长情的宋晚洲,没想到两人从小便认识。
了解了宋景的真心后,话语间也少了一份盘问,像是长辈托付孩子一样,“晚洲家里条件好像不太好,我没问过,但认识他这么久,一直没有回过家。平时省吃俭用,多余的钱似乎都汇回了家里。小伙子,如果你真的很爱他,希望你能对他再好一点,晚洲这孩子,没什么安全感,又吃了不少苦,从来不愿意告诉其他人,怪让人心疼。”
“嗯。”宋景微微点头,“哥哥会幸福的。”
宋晚洲不知道外面俩人在聊天,习惯性喊了一声,“小景,过来搭把手。”
等饭菜端上桌,大多时候都是宋晚洲和宋督在聊天。聊宋晚洲最近接的项目,以及他破格升职的事情。
饭桌上,不时传来宋督硬朗的笑声以及宋晚洲温和的浅笑。
宋景安安静静的,只在宋晚洲碗里的菜见底的时候,适时给他又添上。嘴里吃着熟悉的味道,眼底全是宋晚洲神采奕奕的侧脸。
他真想永远都和宋晚洲在一起。
天黑后,宋晚洲才提出离开,“老师,下次来北京再来看您。”
虽然不舍,但也知道宋晚洲第二天还有正事,只好动身把两人送出小区。
“晚洲,以后有人陪着你了,有难过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看着走在前面宋景的背影,宋督拍了拍宋晚洲的肩膀,掩去眼底水光,“知道了吗?”
宋晚洲不愿让宋督担心,配合地点点头,“嗯。”
第80章 重回福利院
回酒店的路上,宋晚洲一直在心里琢磨着事,就连宋景笑眯眯地牵着他的手也没注意到。
回想起宋景当着宋督的面,坦荡荡地说他俩是情侣关系,甚至在宋督家里,也一直以他男朋友的身份自称,不加掩饰地做出亲密接触。
思想前潮的宋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做任何不支持的表态,临走前还送上祝福,但敏感的宋晚洲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和宋景已经分手了。
对他来说,在北京的这两三天,只能算是对现实的逃避,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偷情行为。
说到底,宋晚洲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那道背叛了宋家的坎。
“哥,晚餐点外卖怎么样?”宋景紧了紧宋晚洲的手,把失神的他拉了回来。
宋晚洲微微点头,“你喜欢就行。”
宋景激动地说:“吃薯条吗?有情侣套餐,可以减免。”
看着宋景愉悦轻松的侧脸,宋晚洲心想,他弟弟似乎并不知道他提出分手的事情。
不仅一路追到北京来,还黏黏糊糊,像麦芽糖成精一样,越来越缠人。
当着外人的面,宋晚洲不方便开口问,等回到酒店房间,两人都洗漱过了,他才估摸着把在肚子里酝酿良久的疑问倒出来。
“小景,”宋晚洲坐在床上,微微垂着头,“我能问你一个事吗?”
好久没笑过的宋景,嘴角上扬的弧度一整天都没消失过,让他经纪人看到都要直呼一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听到宋晚洲喊他。刚出浴室的宋景主动蹲了过去,拿湿漉漉的头发蹭他哥哥的大腿,撒娇道:“哥哥,有什么好事?”
宋晚洲习惯性接过毛巾,开始给宋景擦头发,感受到指尖的湿润,抿了抿唇,试探地问:“小景,当年那封信...你看到了吗?”
宋晚洲是趁着宋景不在家,偷偷离开的,没有当面断绝两人曾经的情侣关系,只是在书信里留下一句诗,算得上是主动提出分手。
他说,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信?什么信?”宋景眼神黯了黯,重新抬头时,脸上又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哥哥是指当年给我写的情书吗?放心,我保管得可好了。我还能背下来,哥哥是不是想听了?”
“想听的话,我给你念一段?”
见宋景当真要背出来,宋晚洲连忙摇头,轻轻捂住宋景的嘴,稍稍羞红了脸,阻止道:“没...不是指那个。”
“如果是别的,我可就不知道了啊。”宋景不放过主动送上门来的手心,狡黠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哥哥你是知道的,别人送的情书,我一概不看的,除非是你的。”
当年两人确定关系后,宋景反复拿宋晚洲帮岑悠凡传情书的事情拿出来说,从逼问宋晚洲是不是曾经吃过醋到缠着宋晚洲,说他想要收到宋晚洲亲自写的情书。
宋晚洲被缠得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好在他最喜欢的诗里节抄了一段给宋景。
‘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
孩子习性的宋景格外容易满足。明明加上署名,也才几十个字,甚至没有用信笺纸,只是普通的一张打印纸,宋景却把它当个宝贝。平时揣在兜里,睡觉压在枕头底下。害怕丢了,还复印了几份,扫描成照片存在手机里。
就连现在,原稿也还夹在宋景的钱包里,和宋晚洲的照片放在一起
。
宋晚洲当年就是担心找不到他的宋景可能会在家里胡闹,吵着找他,所以把信放在格外显眼的位置,按理说,宋景回家就能看见。
“不是情书...”宋晚洲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是我离开的时候,还给你留了一封信...小景没看吗?”
宋景怎么可能没看,他把自己关在宋晚洲的屋里,反复看了百八十遍,无论是谁来劝,都劝不出门。
多年来,一直是插在他心口的一把尖刺,每看一遍,插在心口的位置就更深一寸,疼到他呼吸也难受。
宋晚洲居然主动抛弃他。
每当睡觉身旁摸不着熟悉的温度,他都咬牙切齿想要把逃跑的人抓回来,牢牢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