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记忆回溯,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段难堪的日子。
“贺宇妈妈,你们觉得贺宇喜欢男孩子是病吗?”
第88章 我可以给你更多
宋晚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小区已是第二天凌晨,距离他和宋景定下的通话时间已经过了五个半小时。
和贺宇的母亲聊天结束后,宋晚洲不放心情绪不稳定的她一个人留在医院办理不熟悉的手续,只好请了假,跟着留了下来,直到贺宇的父亲姗姗来迟。
电梯的擦得透亮的镜子映出宋晚洲过分憔悴的面容,一整天滴水未沾的他嘴皮干裂泛白,用****,甚至会感到丝丝疼意,平时格外注意形象的他此刻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整理凌乱披散的头发,前额泛着油光,就连衣服也皱巴巴的,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精神气又有点邋遢。
他忍不住想,上一次顾不上形象是什么时候?
十年前?或者是更久?
宋晚洲对着镜子轻轻扯动嘴角,然而面部肌肉僵硬的他只能做出一个勉为其难,更显苦涩的笑容。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无法毫无负担地做出轻松的表情。
宋晚洲努力了几次,结果发现越笑越难看,还不如撇着嘴看起来自然。
尝试无果后,他静静靠在镜面,无力地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颤动,掩住眼底的明显至极的落寞和难受。
无助和挫败的情绪涌上心头,宋晚洲一直不愿以弱势的形象示人,他想,幸好,宋景不在家,比起其他人,他更不愿被宋景看到如此落寞的他。
他是哥哥,应该是挡在宋景前面的那个,而不是躲在宋景身后的那个。
宋晚洲抬手看了眼手表,他才意识到早就过了时间,此刻的他却提不起精神去思考该如何解释。
他甚至不知道,如果宋景还在等他的来电,他能不能保持往常的冷静,正常和宋景对话。
他好累。
拖到现在,宋晚洲的身体已经累到了极点,眼皮愈发沉重,出现了生理性的倦意,然而紧绷的神经却不容许他有一刻的放松,逼着他在脑海里反复咀嚼,消化梗在心头,难以下咽的话。
电梯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和往常一样的黑暗。
从电梯里发出的光亮,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扩散,就被黑暗吞噬,只留下模糊不清的交际。
距离上次报修已经过了好几天,物业还是没能及时联系维修工前来更换灯泡。
依然不习惯黑暗的宋晚洲腿有点发软,微微蹙眉,瞳孔扩大,踌躇着是否要回去。
毕竟现在他身上唯一的照明工具,手机,早就没了电。
电梯根本不给他犹豫思考的机会,在他身后准时合上了门。
宋晚洲叹了口气,提前掏出钥匙。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只能凭借记忆靠着墙摸索往回走的路。
好几次碰壁后,宋晚洲不由自地想起宋景掌心的温度。
他承认他贪心了。
这个时候他又想,如果宋景在就好了。
至少能有个人会在家里等着他,怕黑的时候,只需到走道的尽头透出一束温暖的灯光。
或者,他碰触到的不是冰凉的墙壁,而是干燥且温暖的手掌心。
沿着墙壁缓慢地移动,不可避免地踢到消防栓,闷哼一声,宋晚洲迈的步伐也大了些。
估摸着快要到了,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宋晚洲的手触碰到一个温热的物体,自背脊传来一股寒意。
指节害怕地蜷曲在一起,下意识想要抽回手。
手腕被人用力地握住,大脑混沌,胡思乱想之际,黑暗传来熟悉的沙哑声,“哥哥,几点了?”带着点后怕的愠怒。
宋景从晚上八点等到现在,打不通宋晚洲的电话,宋晚洲的学生也不知道整天没出现在办公室的宋晚洲去了哪里。
宋景上次离家的时候忘了带钥匙,进不去,由于无法得知宋晚洲的具体位置,他又不敢离开家门半步,怕就此错过了。
置身黑暗中,容易滋生不好的情绪。
心里的焦虑和不安随着等待时间渐渐累加,他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想要见到宋晚洲,他怕了,怕他哥哥不声不吭又离开了。
可他能做的只有留在原地等待,尽力地控制住内心的急躁,再次选择相信作出承诺的宋晚洲。
“小景?”宋晚洲听到宋景的声音松了口气,僵硬的背脊放松了下来,“你怎么回来了?”
宋景直接抓住宋晚洲的手,将他圈入怀中,表达不满,“哥哥,你回来晚了。”
无论做多少心理暗示,都不及切实地闻到宋晚洲身上的气息。
只有真实感受到怀里人的温度,宋景一颗悬而未落的心才渐渐变得踏实。
注意到空气中和往常略微有点不同,似乎夹杂了一点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宋景皱了皱眉,轻声问:“哥哥为什么要去医院?”
宋景有点不快且不容置疑的话在耳边响起,成了击溃宋晚洲故作坚强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晚洲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直接从酸胀的眼眶滑落下来。
他现在已经无法维系表面的平稳,借着黑暗,宋晚洲低下头,全身松懈后乏力地抵在宋景胸膛上,有点哽咽地说:“小景,我好累。”
短短几个字却足以让他费劲浑身力气。
宋景能感受到宋晚洲在他怀里极力控制,身体却还是微微颤抖,不知情的他只能用力将人环得更紧了点,关切地问:“哥哥怎么了?”
无法寄托的情绪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
宋晚洲贪恋地汲取宋景身体的温度。
藏在心里的话实在太多,他现在逻辑混乱,无法组织何时的语言,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是否应该告诉宋景。
没听到回答,宋景伸出手,熟稔地覆上宋晚洲的脸庞,“哥哥别瞒着我,慢慢说,好不好?”
指尖感受到一片温热的湿意,他的宋晚洲哭了。
宋景眉头越皱越紧,一片漆黑,他无法得知具体的情况。
他想用钥匙开门,却被宋晚洲按住手,“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此刻的宋晚洲像极了一只缺了保护壳的蜗牛,把脆弱的柔软暴露在空气中,无论触碰哪里,都会让他感受到疼痛。
宋景放下钥匙,握住宋晚洲冰凉的手,把温度全都渡给他,“好。”
一个字足以让宋晚洲仅剩的防备丢盔卸甲。
“小景。”宋晚洲不确定地小声喊。
只有得到回应的时候,他空落落的心才好受一点。
犹豫了良久,他闭上眼,抿了抿发颤的嘴唇,难受地说:“贺宇自杀死了。”
宋景知道贺宇是谁,宋晚洲身边的每个人的名字和身份,他都知道。
他更知道,宋晚洲有多害怕面对死亡。
“今天贺宇的妈妈来了,他爸爸晚上也来了。。”宋晚洲捡着脑海里能成句子的话说,“我和他们都聊过了,”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宋晚洲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哭的声音大了些,“原来贺宇那孩子也喜欢男孩子。”
宋景安慰的动作一顿。
宋晚洲继续说,“他和年长他很多的男人在一起被父母发现了,两次。”
“第一次,他写了保证书,第二次,他连遗书都没来得及留下。”
已经明白宋晚洲如此难受的原因,宋景不再沉默,捧着宋晚洲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庞,揉了揉他肿胀的眼皮,认真地说:“哥哥,你们不一样。”
“小景,我怕。”宋晚洲说,“怕第二次...”
宋景低下头,熟稔地找准位置,吻上不安的宋晚洲,“哥哥你和他不一样,你是宋晚洲,他是贺宇。无论贺宇做出何种决定,你都和他不一样,你身边永远都会有一个叫做宋景的人陪着你。”
“他不仅想和你分享喜悦,也想和你承受痛苦。哥哥,你知道的,凡是你想,你要,他都可以给。”
“哥哥,你害怕的事情,我都能帮你解决,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可以给你更多的。”
第89章 休假01
等宋晚洲低落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后,宋景才温柔地松开宋晚洲紧攥成拳的手,拿出沾上汗液的钥匙。
“哥哥,你说钥匙被你捏久了会生锈吗?”宋景幼稚地问。
宋晚洲眨了眨泪眼,正了正神色,肯定地回答:“会。”
“我们家的钥匙是铁质的,沾上汗液很容易生锈,汗液会腐蚀金属。”
宋景读的文科,而宋晚洲读的理科,大学也修的工科,他古板地以为宋景问他是因为不懂,所以认真地给他科普生活小知识,教他该如何除锈。
“可以拿刷子沾点牙膏刷刷,能除锈。”
听到宋晚洲下意识就说出‘我们’,宋景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嘴角不知觉上扬,握住宋晚洲的手紧了紧,偏过头打趣道:“原来这个家也有我的名字啊,那我是不是应该帮哥哥承担一半的房租呢?”
宋晚洲面上一热,直接低下了头,吸了吸鼻子,不再回答,任由宋景牵着他往里走。
趁着没开灯,他赶紧蹲下/身,借着换鞋的功夫,把凌乱的头发理了理,顺便用稍微干净一点的衣袖抹掉脸上多余的油光。
就算在外忙起来完全顾不上形象,他也不愿回家后被宋景看到他如此邋遢的一面。
毕竟他是宋景的哥哥。
却不想,他的种种行为都被宋景看在眼里。
等感受到宋晚洲已经站起身,宋景才打开客厅的灯,若无其事地说:“哥洗澡吗?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今天肯定累了吧,泡个澡就睡吧。”然后直接提着行李箱往卧室走。
哭过一场的宋晚洲反射弧变长了些,呆愣愣地站在浴室门口,目光一直尾随宋景,看着他替自己忙上忙下,调水,放水,找来换洗的睡衣和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