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乐于助人的室友
其实被子早就洗好了,放在了他的公寓里。
文淮点了点头,呐呐地开口:“今晚蒋浩唯说不回来,那我,那我先睡在他的床上吧……”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惹到了陆屿回,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文淮有点害怕,声音越说越小。
接下来陆屿回的话更是直接叫他全身僵硬,头脑发懵。
“今天早上我亲你的时候,你醒着。”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并开始退缩了,那哄着骗着就不会再有效。
陆屿回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全然笃定。不是问句,没有惊讶,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陈述,却叫文淮萌生出一阵难堪。就好像被扒光了放到陈列柜里,他的小心思,他的挣扎,他妄图掩埋的“罪证”,全都摆到了眼前。
他被逼得快哭了,不知所措的模样叫陆屿回有点心疼,他想要抱一抱他,但被挣扎开。
文淮眼眶发红,泪珠一下就从中滚落,哽咽的声音发颤,“我不是的……你也不要这样,好不好……陆屿回,你不要是同性恋……”
陆屿回却还是像刚才那般冷静地端坐着,两人无声对峙,他从容的话语带着残酷的逼迫,“那怎么办呢,我就是。淮淮,我是同性恋,就喜欢男的,你会讨厌我吗?”
文淮一边哭一边摇头。
“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他语气温和了一些,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向文淮靠近。
但文淮还是摇头,哭声更加难过,“不……我不是,我不是的……”
陆屿回不管他的回答,一边给他抹眼泪,一边低头向他慢慢靠近。
“淮淮,不要怕,别怕。”
陆屿回其实心中也紧张不安,他没想到一切会这么快就发展到眼前这样的局面。他不是非常有把握,所以显得有几分急切。
嘴唇触碰到的感觉很奇妙,文淮可以感受到一片冰凉的柔软,微热的泪水会从缝隙中流到舌尖,又咸又涩。这样唇齿相依的亲密叫他慌乱,不管不顾地想要挣扎开,但是陆屿回的手臂把他抱得死紧。他束手无策,慌乱中一口咬在了陆屿回的下唇上,咬得很深,他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皮肉被切开的声音。
陆屿回终于退开了一点,只是一点,又再次想要吻过来。
文淮大脑空白,有些口不择言,“我有喜欢的人的,陆屿回。”
陆屿回闻言一顿,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喜欢一个女孩子。”文淮的语气有些急切,“是的,一个女孩子。她是语文课代表,她,她很漂亮。”
他咽了咽口水,想要再补充些什么,发现自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确实是喜欢过这么一个女孩子,在少年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女孩漂亮大方,是班里大部分男孩子的暗恋对象。但其实他已经忘了这件事很久了,除了她是语文课代表,他甚至连她的长相也记不起来。
但是这都不重要。现在他把这段懵懂的暗恋宣之于口,像是在为自己做最后的辩护,毅然决然地摆出这样的证据来,以证明自己无罪。
但这些话听在陆屿回耳中俨然变成了另一个故事。一个女孩儿藏在他的心底,多年了依旧美丽,足以让这样一个胆怯的人毫不畏惧地拿出来与自己抗衡。
唇上的伤口很深,血一股股往下流,陆屿回在唇边抹了一把,下巴和半侧脸颊布满可怖的血迹。文淮有些慌,心生愧疚,连忙扯过面巾纸要给他擦擦,却被陆屿回毫不留情地一把掀开。
唇上的伤口一阵阵扯着痛,好像连心里也跟着痛了起来。而毫不手软地留下这些痛的人此时依旧一脸无辜可怜地看着他。
你看,他永远这样。他永远软弱胆怯,永远清白无辜,永远可怜无助,好像他最需要的就是怀抱的庇护。可他在你怀里也会毫不手软地给你留下淌血的伤口,轻易抛弃你的爱意,给你最有力的一击,让你的步步为营像个笑话。
陆屿回理智全无,满脑子都是他说的漂亮女孩,又想到今天图书馆门口让他露出羞涩笑容的女生。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开口的话语更是毫不留情,“呵,喜欢女孩子?喜欢女孩子也愿意爬到我床上让我摸,让我操?现在你的大腿根还是肿的吧,昨晚脱光了让我操的。我记得你也很喜欢的,喜欢女孩子又让男的操是不是让你更爽啊?”
“看着我对你好,围着你团团转,怎么,你是不是觉得用你的身体换我这样一个无微不至的保姆还挺划算的?现在玩大了,一句喜欢女孩子就想脱身是不是?”
这些话仿佛一根根针,扎进心里,血肉模糊。文淮突然觉得眼前的陆屿回很陌生,没有一点温度,眼神狠戾冰冷,张口便置人于死地。他连眼泪都流不出,身体绝望地颤抖。
一切变故都突如其来,叫人措手不及。怎么就变成了眼下这样的局面呢?
两人各自捂着自己的伤口,在满室的沉默中迷茫。
宿舍的灯总是没有预告就熄灭,黑暗吞噬掉一切冰冷的绝望、冲动的怒意,只余不堪。
陆屿回随意地拿起外套抹掉下巴上的血,转身摔门离开。
黑暗中,文淮连他离开的背影也看不真切。
第10章
陆屿回走了后再也没出现过,他没回过宿舍,一星期都没有去过教室上课,周三晚上文淮去滑板社练习的地方也没能看见他。
就像第一天晚上他猝不及防地出现一样,现在他干净利落地消失,把文淮的时间线拉回了第一次踏足这个城市的节点。
他又变成了一个人。
天气越来越冷,他还是睡在陆屿回的床上,但晚上自己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热,也睡不着,他总是蜷成一团,睁着眼睛直至后半夜。
上课没精神他也不敢睡,有时遇上不会的题看了答案也还是不会。
他不愿意再去食堂吃饭。拥挤的人群里,只有他是一个人,一个人排队然后坐到角落里。这样的孤独他本该是熟悉的,从前他最擅长的就是一个人。但是现在他连这唯一擅长的技能也丢了。下了课他就去便利店里买个饭团,或者是一包泡面。要是觉得不饿那就不吃。
他一边小口啃着面包,一边想,要是被陆屿回知道了,肯定要骂人的。但眼神又瞬间黯淡,不,现在他不会了,他不会再管我了。
偶尔也会从身边传来的八卦声中听见陆屿回的名字,好像这就是他们之间现在唯一的交集。他们好像隔得很远了。
文淮一直以为自己大学的生活彻底与从前的人生隔断,现在看来,不过是多了陆屿回后的假象。陆屿回一离开,真相便显露出来。他还是站不到人群里,他做不到自如地和陌生人交往、主动结交朋友。他一度以为自己不一样了,现在才发现,不过是因为陆屿回永远都是主动的那个,主动靠近他,拥抱他,把他从角落里牵出来。
文淮很想他。
尤其是在黑暗中,躺在床上无法入睡的时候,他一遍遍想着陆屿回。那些温柔过往密不透风地涌来,思念在黑暗里无声发酵。
他刻意忽略掉那天在体育馆听到的侮辱,也不去回想争吵中陆屿回刺人的狠绝。他不擅长指责,也不擅长怨怼。他没有办法轻易地对此前所有的温暖摆摆手就说不要了。
他也不再计较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陆屿回是不是喜欢男人。这些问题好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因为没有陆屿回,这些烦恼都是无意义。想念已经占据了全部思绪,其余的都无暇顾及。
但想念实在是太过难受。就像掉入了无底洞,没有支点,不断跌落。
文淮想要有个人来接住不断下坠的自己。
他开始梦见陆屿回。他们一起吃饭,他抱着自己睡觉,或者是做一些脸红心跳的事。在梦里,他们缠绵地亲吻,但舌尖的铁锈味越来越浓郁,抬起头,陆屿回半边脸颊都布满鲜血。
文淮时常想象陆屿回高中时候在众人面前宣读情书的样子。比起情书的对象,他更加羡慕那时候的陆屿回。跟只会瑟缩在角落里的自己不同,陆屿回肯定有着用不完的意气,少年人身姿挺拔,无所畏惧,骄傲地向世俗宣告自己的不同。他的眼神坚定,足以阻挡一切恶意与不解。他不遮掩,不逃避,也不胆怯。
他永远站在太阳底下。
是文淮一直想要触及的阳光。
————
陆屿回离开后第一个星期天,是第一次班级聚会,订的轰趴,地点在远离市中心的一栋别墅。
早上文淮很早就醒了。他紧张又期待,上次陆屿回离开时还是剑拔弩张的样子,今天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但更担心的是,陆屿回不来。
他去集合地点的时候,大家已经在陆续登上大巴车。他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并没有找到陆屿回。他有些失落,也有些害怕,这么多人,他不知道要如何熬过这一天。
他甚至想就这么回宿舍去,但是已经被班长看到了,招呼着他赶紧上车。
文淮走到大巴中间,看见陆屿回已经坐在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正低头玩手机,狭窄的座位空隙让他有些放不开手脚。嘴巴上的伤口结了痂,很显眼。
他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文淮站在那里有些犹豫。陆屿回则一直低头看手机根本就没注意他。
一直到后面又上来人了,文淮不得不继续往后走或者就此坐下。
今天天气回暖了,阳光从斜后方照进来,落在陆屿回头顶。文淮第一次动用如此大的勇气,攥紧了手心,一鼓作气,想要坐在这个空座位上。
他还没完全坐下去,一直低头玩手机的陆屿回终于抬起了头。看见文淮也毫无波澜,眼神依旧冰冷,“这里有人。”
难堪像硫酸一样,迅速腐蚀掉所有的勇气。文淮落荒而逃,快步走到后排,独自坐了下来,他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十分可笑。
这一个星期他一直都在想他,但没想到,见到了他之后只会更加难过。委屈和难过已经足以吞噬掉瘦小的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
他远远望过去,陆屿回旁边果然又坐下了一个人,一直到车开动,他们两个都一直在聊天。
文淮拿手背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偏过头不再注视那边。来的人并没有很多,整个大巴没有坐满,后面几排都是空的,文淮一个人坐在后面,大巴前面传来的笑闹声仿佛离他很远。
他有点头晕,把头靠在窗户上闭着眼睛也还是忍不住去回想刚刚陆屿回冰冷的样子。他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咬着嘴唇,缩在窗户边上,心想,还好后面没有人。
感受到身边有人坐下的时候,文淮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一直到脸颊被有力的指尖掐住转过去,才睁开了眼睛。
是陆屿回。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神难辨喜怒,注视在文淮脸上。文淮看到是他,刚刚平复好的心情又翻涌起来,眼睛湿漉漉的,委屈可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