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儿童节
顺便还教育了谢家华两句,“你说你也不年轻了,做事怎么这么冲动?也不检查一下就往里面冲。”
谢家华默默地又举起枕头,脸色越来越黑。他多识趣啊,赶紧脚底抹油朝外滑,“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就来看看你有没有事。你没事就好,我这就自己走了。”
飞奔着关了房门,逃窜到走廊上。他一边按电梯一边偷着乐,还是觉得谢家华非常可爱。
……
但儿女情长都是小事,出了电梯还是正事要紧。他归还了那辆黑市租来的车,回到廉署,独自一人工作到深夜。半夜三点,他踏着星光回了自己那间小破屋。洗漱之后,老模样钻进被窝里蜷缩成一团,他又想起谢家华。
扑街大番薯,拿到偷拍照片后第一反应果然还是怀疑他。
虽然情有可原,还是有点小受伤。
我有那么坏吗?他抱着枕头委屈地想,想了一会儿又得意地冷笑。我是有那么坏,哼哼哼。
就这样双重人格一般抱着枕头辗转反侧。熬到晨光熹微,他仍是睡不着,看到案头闹钟已经有六点了,他想到医院里的谢家华。
呵呵呵,这下轮到你住院了,可怜的谢Sir哟,一把年纪了家里连个暖床的都没有,生病了有谁来照顾你?又请护工?早上起来能吃什么?
想着想着就愈发起了怜悯之心,这便索性掀被子起床。认认真真地梳洗穿扮,将唯一一瓶摩丝“嗞嗞”地喷了满头,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捋得发丝锃亮。然后非常善良地出门给谢Sir买早餐。
……
他坐在茶餐厅里对着菜单研究了很久,发现并不知道谢家华喜欢吃什么——在谢家华家里蹭住的那几天,谢家华在饮食上一切以他这个“病人”为先,自己毫无所求,有什么食物端到面前都是一样果腹。
他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谢家华在那一周多的时间里,真的是竭尽所能地在关照他:每天接送他上下班,饭菜都送到他面前,晚上帮他洗漱,出门的时候,还会弯下腰替他穿鞋。时不时被他气得要爆血管,但还是强忍着没有苛待过他。
“大番薯是只好番薯,”他托着腮对着菜单想,“没人疼多可怜呐,我就勉为其难对他好点儿吧。”
他索性咬咬牙,从钱包里掏出唯一一张大钞,一口气买了三份不重样的早餐——总有一样是谢家华爱吃的吧——满满地塞了一大饭盒。
担心食物凉了,他一路健步如飞,端着饭盒小跑着出了电梯,到了病房门前。房门没有关严,他轻轻用手指戳开了,听见谢家华在里面一本正经地通电话,“我想联系国际刑警泰国分部,申请获取一个叫‘金弥勒’的毒枭的有关信息……”
都被炸到躺床了,还是没忘记查案,真不愧是谢督察。
他识趣地等在房间门口,没有入内打扰。不多时,谢家华打完电话,回头发现他站在门口,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你又来做什么?”谢家华一边坐回床上一边不耐烦道。
“看你一个人在这儿没人照顾,”他笑眯眯地端起手里的饭盒,“给你带份早饭。”
谢家华微微开口,还没有说出一句整话。他整个人突然朝边上一歪,被后面涌入的一群青年男女挤到了一边。狭小的病房霎时被挤得水泄不通。
“阿头!”“阿头,我们来看你啦!”“阿头!你还好吗?昨天我们怕吵你休息就没过来,天亮了才敢来给你送早饭!”“有生煎包,有肠粉,有菠萝包,有牛奶,有咖啡……”“还有我阿妈给你煲的粥!”“B仔这个傻蛋还给你买了汉堡,病人能吃汉堡吗?!”“病人为什么不能吃汉堡?!”
人潮汹涌中,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弯起眼睛微微笑了起来,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将那个普通又简陋的塑料饭盒小心地摆放在靠门口的小柜子上,他识趣地转身离开了。
第152章 番外二:小陆的故事(11)
陆Sir岂是吃亏的主,回办公室用厕纸叠了个谢家华小人,狠戳了一通屁股。王八蛋谢家华,让你板着张臭脸,让你浪费我的爱心早餐,让你欺负我,总有一天要你坐我的大“飞机”。
当天晚上一下班,就冲医院去了。他不去病房里看谢家华的臭脸,而是找到前台的护士姑娘,出示廉署工作证,神神秘秘地叮嘱人家,“C23病房有一位谢家华警员,涉及一桩廉署案件……没有没有,他没犯案,他是重要的证人……他的病情和出院情况,麻烦你打这张名片上的电话通知我。”
下完指令,他悄悄走到病房门口,努力地从关闭的门缝向内瞄去,只见秦皓坐在床头,正在一脸专注地削一只苹果。谢家华低声说着话,神情十分放松,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声音温和又轻缓,并不像对普通下属。
大番薯从来没这样跟我说过话!陆光明顿时怒了。这个卧底小哥是什么来头?!
陆光明撅着屁股贴在门上使劲听,一不留神撞到木板,发出“咚”一身轻响。
谢家华骤然抬头望向门边,秦皓的视线也顿时移了过来。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秦皓起身去拉开门瞧了一瞧:走廊上空空荡荡。
陆光明飞快地跑安全通道下了楼。回到家洗漱上床,老模样地骑着被子,难免有一点小心酸。
自卑和脸皮这两种东西他自认是从来没有,但还是受了一点小小的打击。都睡过两轮了,谢家华还是对他没个好脸色。他原以为谢家华对谁都这样,现在才明白,谢家华全世界就只讨厌他一个人。
他也最讨厌谢家华。谢家华是仇人的儿子,还是情敌。还占了他两轮便宜。还揍过他,揍了好几次。一点都不可爱,一点都不有趣。
……
陆光明想着秦皓的俊脸,气了两天。然而一个成熟世故的成年人不会这样幼稚赌气。为达目的,再接再厉,锲而不舍,才是一个合格的廉署探员的作风。谢家华是仇人的儿子,是唐嘉奇的旧友,无论如何都要跟他搞好关系,从他身上套出料来,对不对?
就这样调整完心态,他还是按着护士姑娘的通知,去庆祝谢家华出院。
去之前先绕路买了一束鲜花。卖花的小妹妹问他,“先生想要什么花?送什么人?”
“庆祝病人,不对,庆祝老人家出院。”
“那送康乃馨吧,先生。”
陆光明买了康乃馨。付完钱他看见门口摆着向日葵,他又买了一支向日葵,插在康乃馨中间。
路上又堵车,在公交上挤得头疼脑热。他努力将花举高,心想气归气,还是应该对谢家华好一点——人家不小心被炸进医院,虽然不是他出的馊主意,但总归也有一点他的责任——不管今天这只大番薯摆出什么臭脸色,他都要忍住,不能说难听话酸对方。大番薯比他大八岁,一把年纪了,心脑血管不好,受不得年轻人的刺激。
终于挤出了公交,一路狂奔到了医院。等电梯的时候才有时间停下来喘几口气,整理仪表,小心地理顺被挤得皱巴巴的花瓣。电梯门“叮——”一声开了,他见到了正站在电梯里的谢家华。以及一旁紧挨着谢家华的秦皓。
来晚了。怎么哪儿都有这个卧底小哥?!保持微笑,保持微笑。
他于是弯起眼睛灿烂地笑了,“谢Sir,真巧。”
谢家华不出意料地没给他好脸色,并且迅速按下关门键。他长腿一蹬卡住电梯门挤了进去。一边叽叽喳喳地缠着谢家华不放,一边还逗了秦皓两句。可惜秦皓与谢家华在保持警容端严这件事上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两座冻邦邦的大冰山顿时令电梯里的温度都瞬间下降了几十度。
但陆光明可是Sunny·陆,哪惧寒夜冷风吹。厚着脸皮黏着谢家华出了电梯,他锲而不舍地胡说八道,还在秦皓面前给自己编了辆车,“你们去哪儿?载我一程。我的车昨天送修了,刚才挤公交过来花了一小时呢。”
谢家华原本在电梯里被迫抱住了那束花,一出电梯就立马扔炸弹一般将花扔回给他,并且毫不客气地驱逐他,“走开。”
“我真的赶时间,我上午在廉署有个会议,十点就要开了。本来想早点来看望你再早点回去,谁知路上堵车。”
“自己搭的士。”谢家华冷道。
陆光明眨了眨眼,见秦皓从头到尾都跟在一旁一言不发——谢家华明显是要带这小子一起回家,却连顺路捎他一程都不肯。他不知怎么地心里又冒了酸气,嘴顿时就坏了起来,“别呀,反正你们都顺路。我记得去你家的路上正好要经过廉署嘛,难道说我俩上次‘那个’之后你搬了家……”
“那个”两个字说得又大声又妖娆,谢家华的脸顿时黑了,扑上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而看秦皓的脸色显然已经听清了这句话,再加上谢家华欲盖弥彰的动作——成年人谁不懂?
陆光明奸计达成,得意洋洋地顺势扑进了谢家华怀里,顺道还将花塞回给他。谢家华绿着脸要扔开他。他立马扯开嗓子继续胡说八道。谢家华赶紧又将他搂回去了,死死捂住他那张要命的嘴。
两人拥抱着闹作一团之景,被突然出现在此的谢家华的父亲谢英杰看个正着。谢英杰误以为他与自己儿子有暧昧关系(虽然好像也没错),扇了自己儿子一巴掌,谢家华对这位父亲也全然没有好脸色。
他们父子间这样离奇而复杂的关系,陆光明当时没有心力再深想。他一直在竭尽全力地压制着自己面对刻骨深仇之人时的狂怒与愤恨,再多说上几句话,他怕他控制不住一枪打在谢英杰的额头正中。
幸好谢家华似乎十分反感自己的父亲,为了早点离开自己父亲的身边,竟然叫上他一起上车。
……
陆光明搭乘谢家华的车出了停车场。先前死缠烂打与伶牙俐齿的心境都消失不见,他沉浸在深深的愤恨与无力之中——杀害他父亲与嘉奇哥的凶手就近在眼前,这么多年来,他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渐渐推断出了这点,但他拿不出任何证据,也不可能当面向谢英杰质问,他只能微笑着演戏。而他苦苦纠缠着谢英杰的儿子,得到的又是什么回报呢?被揍,被上,被鄙夷,被排斥。
谢家华将车停在了路边,转头对他道,“我要去差馆,不回家。你在这儿自己搭的士。”
他对谢家华这番做法,全无一点意外。对他抱有那么大的反感憎恶,没有一出停车场就将他踢下车去,大概已经是因为谢家华心地善良了吧。
他点头下车,没有再做任何纠缠。一边思考着深沉心事一边向前走去,迎面走来了一群去上学的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阳光活泼地洒落在他们脸上。还有一对互相依偎的情侣,手牵着手,步履轻快。他终于感觉到了阳光的冰冷。曾经他的世界里唯一的一丝温暖,已经被老天爷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