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杨念的男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番茄滴溜溜转着小眼睛，在心里默默记上两笔：这两人跟死者张黎一定关系匪浅，张黎可能追求过、甚至可能正在追求两人其中一人。
　　但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恐于言明？
　　难道他们二人在凶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与此同时，长桌的另一边，庄娉婷端着餐盘，在扎马尾的女生对面施施然坐定，扬眉道：“郑悦，聊聊呗？”
　　女生抬头望了她一眼，顿时笑了，脸颊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她吐掉嘴里的鱼刺，用纸巾摸了摸嘴，说：“好啊，聊什么？”
　　筷子在指尖翻飞，庄娉婷瞅着自己餐盘里死不瞑目的大眼鱼，随口道：“怎么没人陪你一起吃饭？甄菲菲呢？”
　　郑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甄菲菲？没戏的，我跟她没那么熟。而且……”
　　她的指尖在桌上轻叩着，意有所指道：“人家金贵的很，不会在食堂吃这种大锅饭。”
　　“哦？”庄娉婷眼底闪过一道金光，“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郑悦歪着头想了想，说：“还成吧。”
　　庄娉婷继续暗示：“上课的时候，只有你愿意为她出头。”
　　“如果上课时遇到问题的是你，我也会愿意为你出头的。”郑悦笑眯眯地说着，纤长的眼睫扑闪扑闪，“但如果是那对狗男女……呵呵。”
　　她微微俯身，嗓音压低道：“叫你的朋友离他们远一点，别被杨念那个变态和韩冰那个婊子骗了，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女生突然又补充道，她拿起手边的筷子，抬眼微微一笑，手腕一抖，筷子猛地插到庄娉婷餐盘中鱼头的眼睛上！
　　死不瞑目的胖头鱼突遭此横祸，眼球顿时分崩离析，被煮成淡黄色球状的晶状体弹了出来，顺着凹凸不平的鳞片一路翻滚，坠入下方被剁椒染红的汤水内。
　　郑悦幽幽道：“你看这条鱼，当它被网捞起的那一刻，便逃脱不了被煮成饭菜的命运。”
　　“人和鱼又有什么区别？顶多圈住你的从渔网变成什么更虚幻的东西，但也更难以逃离。”
　　女生的话语和神情都过于奇怪，笑容中隐隐带着点癫狂。
　　庄娉婷喉头滚动几下，压制下心头翻涌而起的反感与不安。
　　好歹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她只用几秒便调整好了状态，大喇喇坐在位子上，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微笑，大手一挥，指着自己的餐盘，仿佛街头女霸王：“别的先不说，你得赔我一顿饭。这剁椒鱼头可是荤菜，花了我四块五。”
　　她摊开白皙的手掌：“来吧，掏钱。”
　　郑悦：“……”
　　女生目光奇异，像是在看什么奇葩的怪物。她愣了几秒，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捂着嘴，一边闷笑，一边抬手在庄娉婷掌心划了一串英文字母，说：“这样，我赔你一个机会。www.Venus.com，你要是有兴趣，就看看这个视频。”
　　庄娉婷并不满意：“你这是空手套白狼。”
　　“谁知道呢？”郑悦耸耸肩，“你觉得生命、爱情和艺术的真谛，哪个价值更高？”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庄娉婷满不在乎地应着，手指撩着自己波浪般的卷发，目光却慢慢变得幽暗深邃。
　　郑悦不打算再跟她聊下去了。女生端起餐盘往回收处走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就不要逞强了，趁早滚出这所学校吧。”
　　“如果你的选择是后两个，倒是可以试一下。”
　　望着女生离去的背影，庄娉婷有些恍惚。她瞥了眼自己盘内被戳得七零八落的饭菜，顿时也没了食欲。
　　恰好番茄也结束了他那不怎么有效的尬聊，过来暗搓搓地戳庄娉婷肩膀。
　　“走，出去。”庄娉婷端起餐盘，“这边太吵，我们出去说。”
　　餐厅背面有一片小型花园，没有什么嫣红姹紫、怪石嶙峋，近人高的浓绿色刺柏倒是长得张扬肆意，杂草也狐假虎威般高昂着头，园中零散地生着几株桂花树，枝叶不算繁茂，但香气扑鼻，怡人心脾。
　　不大的校园里找不出什么意境丰富的地点，这片杂草园已经算是难得的幽会场所，庄娉婷拉着番茄一路走来，撞见了好几对小情侣。
　　番茄一边滋滋有味地偷看情侣们牵小手亲小嘴，一边有模有样地跟庄娉婷抱怨：“在食堂说多好，来这儿干嘛？要是被别人撞见了，以为咱俩是一对怎么办？”
　　“这传出去多影响我的清白，番爷我还怎么找对象？”
　　庄娉婷：“……”
　　她捏紧了拳头，抬起胳膊扬了扬，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假笑道：“这里更安静啊。你想，我要是不小心动手揍死什么人，随便挖个坑就可以埋了，对不对？”
　　恰好此时扫过一阵凉风，身旁刺柏摇摇摆摆，尖细的小刺从番茄手背划过，刮出一片冰冷而尖锐的刺痛感。
　　庄娉婷笑意盈盈的脸在他眼中异常恐怖，宛如魔女美杜莎，张扬的卷发都藏着蛇信子，随时要扑上来咬上一口。
　　审时度势，番茄秒怂，肥嘟嘟的脸瞬间挂满谄媚：“我错了婷姐！您美貌可人，我是怕别人会嫉妒我！”
　　庄娉婷瞥眼看他：“谁嫉妒？比如？”
　　番茄迟疑：“……披萨？”
　　两人耳机中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嗤笑，随即是熟悉的来自老大的责骂：“不干正事，都在瞎说八道些什么？”
　　“一开频道语音就听到你们互吹彩虹屁，”纪晨恨铁不成钢，“番茄，你小子能不能把这本事拿去用在NPC身上？要是能把扎马尾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那姑娘拿下，我就郑重封你为晨星副队长。”
　　“老大，你可饶了我吧。”番茄苦着脸，肥肉挤成一条条褶子，“我们真没偷懒，刚刚我找到了……”
　　话音未落，庄娉婷突然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猛地将人往高大的刺柏后面拉去！
　　番茄：“唔唔？”
　　“嘘。”
　　庄娉婷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细密的脚步声从侧面传来，阳光从背后投射，在地面映出两道长长的黑影。庄娉婷右手则捂住耳机，轻声汇报道，“老大，有人过来了。是……甄菲菲，和邵教授。”
　　远在教学楼顶楼的纪晨背脊唰地一僵，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他对披萨做了个手势，脚下步伐加快，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你们在哪儿？”他一边沉声问道，一边匆忙顺着楼梯往下跑。
　　耳机中的声音不太清晰，有窸窸窣窣的风，为了不惊扰人，庄娉婷嗓音轻得近乎耳语，纪晨只模糊抓到“食堂”，“花园”几个字眼。


第43章 chapter43
　　杂草丛生的花园有些寒碜， 但阳光正好， 风又轻柔， 和煦地拂过鬓发和脸颊。几朵白云自天际缓缓飘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湿气，混杂着草与灌木细微的香气， 使人想起朝气蓬勃的春光。
　　庄娉婷按着番茄的脑袋，两人俯身躲在几株高大的刺柏后面，望着前方不远处女生站定， 转身，目光盈盈如有水波荡漾，白裙飘飘似柔云轻扬，嫩白如瓷釉的脸颊一片通红， 双手紧张地在身前攥紧， 突然俯身鞠躬，细声道：“邵老师，我喜欢你！”
　　庄娉婷一把攥住番茄的胳膊，修长的手指紧锢住那里的肥肉，两人对视一眼，心境出奇地一致， 都忍不住想尖叫——老大被撬墙角现场！
　　被表白的年轻教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摘下金框眼镜，揉了揉自己眉心， 说：“抱歉，甄同学， 我不跟自己的学生谈恋爱。”
　　女生宛如被巨锤轰中了胸口，眼泪一秒钟涌了出来，双手紧紧揪着裙角，红着眼圈央求道：“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就为我特例一次，不行吗？”
　　邵斐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微笑中透出几丝疏离。他回头瞥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但神色中隐隐有些焦急。
　　“甄同学。”他把‘同学’二字咬得极清晰，语调柔和，却含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不要再提这件事，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晶莹的泪水顿时顺着女生粉嫩的脸颊流淌下来，她抿着樱桃般的嘴唇，身形在风中飘摇，宛如一朵被暴风雨摧残后的娇花，楚楚可怜。
　　庄娉婷捂住自己的眼睛，回头无声做了个口型：苍了天了，老大是不是脑子不好，竟然喜欢这一款？
　　她心累地往后挪了挪，给番茄腾出地方，示意他往前移，继续汇报现场第一手情况。
　　甄菲菲泪如雨下，身姿摇摆如浮萍，对面的邵斐却毫无反应。他一手拎着眼镜，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平淡，甚至有几分冷漠道：“我回答完你的问题了。相应的，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答我的疑惑——那幅画的灵感，究竟来源于哪里？”
　　藏在树后的晨星二人眼睛倏地一亮，这个问题也是老大布置的任务之一！
　　两人眼神碰撞，非常默契，都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但与此同时，他们心底又不由自主地升起几分疑惑——那张聚会图他们也扫过几眼，没觉得有哪里奇怪。老大和这个邵教授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什么都抓着这张画不放？
　　女生不想好好回答问题。表白被拒，她脸色有些苍白，目光悲伤又无助，紧捂着胸口，哽咽道：“老师，在你心里，一幅画都比我重要吗？”
　　邵斐：“……”
　　他是真的很头疼，也真的很着急。晨星的耳机还挂在他耳朵上，他清楚地知道纪晨就在赶来的路上。至于方才纪晨从耳机透出的焦急究竟为了谁，他不敢细想——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过是在最糟糕和更糟糕两端反复横跳。
　　这种菟丝子一般的姑娘向来是他最讨厌的类型，即便是在遇到纪晨之前，邵斐欣赏的也是那种张扬、热切、宛如绽放的玫瑰与烈酒的女子。
　　或许他骨子里一直藏着种追求刺激的念头，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一旦遭遇合适的时机，内心深处的小恶魔便摇头摆脑探出角与尾巴，要把一切搅个地覆天翻。
　　而且他不擅长对付这种事。
　　倒不是说没有女人追求他，但邵斐是谁？他甚至不用说一个“不”字，只要皱皱眉，便会有千百人上赶着帮忙将人撵走，没有人敢追着他死缠烂打。
　　邵斐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绅士风度，绞尽脑汁思考着说辞。
　　普通人在拒绝表白时一般怎么说来着？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