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晨：“……能。”
　　他刚突出一个字，那边便爆发出一阵杂乱的欢呼声，似乎很多人正聚集在陆泽身边，一连串“成功了”、“上帝啊”、“艹他娘的”蜂拥涌进纪晨脑海，吵得他一阵恶心。
　　纪晨狠狠抹了把脸。
　　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坑了，什么狗屁双人本，陆泽那崽子分明就是想在他身上做实验！
　　他甚至从陆泽的语气中听出了难以想象的关怀之意，青年嗓音从未像此刻这般温柔，细心地问道：“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意识清醒吗？一加一等于几？能不能站起来走两圈？”
　　跟照顾实验室小白鼠一模一样，关心它们饿不饿，冷不冷，磨不磨牙，发不发烧……总之，能不能撑到实验结束再死。
　　纪晨沉默片刻，咬牙切齿道：“陆泽，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
　　陆泽异常兴奋：“洗耳恭听。B组做好记录准备！”
　　纪晨：“……艹你大爷的！”
　　对面难得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是一串窸窸窣窣听不真切的响动，纪晨屏息凝神，隐约听到有人在问“这句要不要记”。
　　陆泽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道：“纪队长，这可是足以载进史册的重要时刻，你要不要换一句宣言？”
　　“去你妹的史册！”
　　纪晨胸口仿佛塞了一串炸药包，咽喉都火烧火燎，他一字一顿道：“你所谓的副本呢？”
　　陆泽讶然：“这就是啊。”
　　他停顿片刻，继而道：“纪队长，亏得你还是国内顶尖攻略组的队长，难道没感觉出来刚刚是在登入副本吗？”
　　纪晨：“……”
　　他眉头紧紧皱起，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方才的感觉确实跟登入副本很像，只是把登入的不适感放大了不下十倍。
　　幸而他下副本的经验丰富老到，若是换了普通人，此刻说不定还蹲在地上吐呢。
　　但哪来的副本？
　　那个头盔？
　　沉默片刻。纪晨低声道：“我不明白。”
　　陆泽：“你不需要明白，只要把这一切当成普通副本通关就行。”
　　“不。”
　　纪晨果断拒绝。他扶着墙壁站起，腰杆笔直如劲松，清晰的思路在脑海中流淌，迅速判断眼前形势。
　　“我没有收到任务提示。”
　　他沉思片刻，笃定道：“这是一个不完全的副本。”
　　对面又是一番躁动。
　　陆泽喝止周身的窃窃私语，望着眼前屏幕中俊美无涛的男人，叹了口气，说：“没错，算你眼尖，这只是半个副本。”
　　他郑重道：“我们需要你补全它。”
　　纪晨倚着墙，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
　　他知道的更多，明白副本其实上是另一方世界，什么补全不补全，简直是在讲笑话。
　　但陆泽不这么觉得。
　　他死死盯住屏幕，嗓音因心情激荡而明显变得尖锐。
　　“睁大眼睛，纪晨，”他说，“睁大你的眼睛。”
　　“摆在你面前的，是第一个由我们、由人类搭建的副本。尽管它很简陋，尽管利用了很多漏洞，尽管许多程序我们只是搬运，并不理解其中规则——”
　　“但我们已经给这世道打开了一个缺口！”
　　纪晨心神剧颤！
　　他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嘴唇几次开合，嗓子都被无形的东西死死堵住。
　　过了很久，他才勉强挤出几个字：“你、你是说……”
　　“没错。”
　　陆泽剧烈的喘息声从心底传来，每一声呼吸都清晰可闻，嗓音很低，压抑到极致。
　　“从宇宙起源到如今，生命产生的概率仅有千亿又千亿又千亿又千亿分之一。”
　　“数亿年前，我们从细微的蛋白质分子，一点点进化出细胞和器官；六千五百万年前，恐龙灭绝了，我们的祖先却依旧存在。”
　　他的嗓音有点堵，话语却流畅清晰，听得纪晨心潮澎湃：“我们超越那么多物种，一步步进化到现在这种程度，绝不是为了给什么空降主神做小白鼠和矿工。”
　　“我们人类，一直是自己和这颗星球的主宰。”
　　“从前如此，日后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写到这里啦！邵斐也好，陆泽也罢，还有晨星……总之，人类的反抗意识永远不会磨灭


第56章 chapter56
　　刹那间， 时间仿佛停止运转。纪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默默消化着陆泽说的每一句话， 那些字眼仿佛一把巨锤重重敲在他心口上，捶开迷雾和屏障，露出下方隐藏许久的， 温暖又虚幻的梦。
　　“从没听说过……”
　　他怔怔地呢喃着，又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我从没听说过……还有人在研究这些。”
　　“知道的人很少。”陆泽淡淡道，“我们很幸运， 隐藏的好，才有幸见证这一刻。五年前最早建立这种假设，走在前面高举火把的前辈们，现在……百不存一。”
　　纪晨心中一动， 迟疑道：“那些游戏漏洞？是你们一直在挖掘利用？”
　　“算是吧。”
　　陆泽说：“每个漏洞一开始被发现时， 大家都卯足了劲想挖点东西。但主神修复的太快，一线研究员很容易被抹杀，最严重的一次，我们一口气损失了一半人手。”
　　他顿了顿，嗓音透出几分沉痛：“后来我们便不再打草惊蛇，只将发现的漏洞记录下来。”
　　“但这没用。主神……我们怀疑是来自外星的高科技生物， 不知道它在用什么方式监视我们， 研究所一直追着它的尾巴跑，进展却微乎其微。”
　　纪晨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得沉默。
　　那沉痛的语气唤醒了他在副本中拼杀的回忆，攻略组们向来被捧为全民救世主， 虽然他们厌恶这种脑袋别在腰上的日子，但归根结底，他们在公众眼里是受追捧的对象。
　　没人知道，在攻略组出生入死开荒的同时，有这么一群人在暗中拼搏。他们用生命试探着主神的底线，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前仆后继，舍生忘死。
　　陆泽还在继续讲述，平淡的话语里却仿佛隐藏着烈焰刀光：“不光是抹杀，主神也会驱逐我们这样的机构，动不动来个地动天灾。”
　　说着，他突然轻笑一声：“你来的时候，外面天气不好吧？有段时间，一看见这样的天色，我们就得四散逃命去——过会儿雷就劈下来了，噼里啪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山上耗子成了精，在这儿渡劫呢。”
　　“研究所维持的很艰难啊……”
　　陆泽幽幽叹着气，沉默片刻，又道：“还好，之前那个强制副本过后，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他话锋一转：“苏醒前，很多人描述说曾看到一闪而过的银光。那之后主神对我们的监管便松懈了许多，虽然不知道那银光是什么，但我一定要谢谢它。”
　　银光？
　　纪晨耳朵一抖，心想：齐宿？
　　“刚好，那个副本也给了我灵感。”陆泽说，“在那之前，我们一直试图研究现实副本，但毫无进展。”
　　有进展就怪了。纪晨默默咋舌，这群研究员真是一群疯子，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们在打破次元壁！
　　“APP副本给了我们新的思路——副本并不一定完全依附于现实，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虚拟网络上，构架一个更易掌控的副本？比如说……一个网络游戏？”
　　陆泽的嗓音十分清亮，娓娓道来时如潺潺流动的小河。他冷静得很快，三言两语间又变回了之前懒洋洋的状态，仿佛那片刻间的激动都是纪晨的幻觉。
　　最后他用结题般的语气说：“喏，看见前面那扇门了吗？你走过去，就能推开新时代的大门——这个副本，我们命名为诺亚一号。”
　　“这临门一脚，我担保你被记在史书上，阿姆斯特朗那一步跟你压根没有可比性。”
　　纪晨心有戚戚。
　　虽然刚才陆泽一番话让他很是感动，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刚被他狠坑了一次，此刻纪晨恨不得自己多变异出几个心眼。他仔细思考着陆泽话的逻辑，无论如何都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于是纪晨问：“你们是怎么通过副本观察我的？”
　　陆泽微讶：“我已经说过了，诺亚副本本体是一个网络游戏，这不是很清楚吗？”
　　纪晨一头雾水，心想神特么清楚，完全不明白好吗？
　　对面貌似能看到他狐疑的模样。陆泽摇头叹气，转身对旁边的研究员嘱咐道：“下回筛选实验对象时把IQ也列进去吧，智商低的直接淘汰。”
　　纪晨：“……”老子智商不低，老子明明机智得一匹！
　　他恶狠狠磨牙，在心里把陆泽这眼高于顶的混蛋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不过陆泽嘴上奚落，最终还是耐心地向纪晨解释：“我是在外面用鼠标和键盘操控游戏的人，你是游戏中被操控的角色，有点像网络直播——你知道直播吗？”
　　纪晨没好气道：“看过，知道了。”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行吧。准备开始，C组D组准备——”陆泽发号施令，又问纪晨，“你还有疑问吗？”
　　纪晨想了想，说：“还有一个。”
　　“为什么要骗我进副本？”他想起这事，心里就发堵，“老子自认算得上有勇有谋，晨星也一向刚正无私，如果你将研究所的实情告诉我，我们必定会答应帮这个忙。”
　　不仅仅是晨星，只要是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希望世界重归秩序与和平之人，没有谁会拒绝陆泽的请求。
　　陆泽语气却没惊讶到重点上：“有勇有谋？你是认真的？”
　　纪晨：“……”好想打死这混蛋！
　　轻咳一声，陆泽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笑意：“好了，纪大队长，我开个玩笑，放松放松心情，别介意。”
　　纪晨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心想老子的心是铁打的，放松个屁。
　　然后他就听到陆泽轻描淡写道：“其实这个实验之前也派人试过，死亡率挺高，有的甚至刚带上头盔就不喘气了——没敢跟你说，怕你打怵。”
　　纪晨：“……”
　　艹你大爷！
　　……
　　无论纪晨内心如何怒火中烧，他不得不承认，陆泽这一手确实玩得漂亮。
　　但纪晨如果能知晓2号世界中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他恐怕就不仅仅是震撼那么简单。不仅是纪晨，就连陆泽和他手下一众研究员们，其实也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