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
这是不是从侧面应证了,他决定向池凊提出离婚是无比正确的选择?因为他们大概真的是世界上最差劲的父母之一,是世界上最该分手的夫妻之一。
肖照山由内而外地平静了。在这样的夜晚里,疲惫与余怒都不值一提,矛盾和挣扎都烟消云散。
肖池甯停下来冲他招手:“爸爸!”
肖照山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听到了。
“你下来。”肖池甯说。
肖照山起身,依言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干嘛?”
肖池甯把滑板推到他脚边:“你会滑滑板吗?”
“不会。”
“很简单的,我教你。”
“我有说我要学吗?”肖照山踩住滑板另一端,让它滑回肖池甯那边。
肖池甯又把它推过去:“你滑一次就会喜欢上的,试试呗。”
肖照山拿脚尖抵住滑板,不让它过来:“不试。”
肖池甯加大脚力与他抗衡:“你买得特别好,硬度97A的轮,最适合在这种路面滑,体验一流,确定不试试?”
肖照山只觉得四十多岁的人玩儿这个很滑稽:“我出了钱还得出力,什么道理。”
“在板子上吹吹风,什么烦恼都会不见的。爸爸,相信我。”
“那你的烦恼呢,都不见了吗?”
“嗯,至少现在是。”
肖照山心里一片熨帖,脚上猛然松了力。
肖池甯却没来得及收脚,滑板就这么被他蹬出了几米远。身下顿失支撑,他出于惯性打了个趔趄,直接迎头倒向了前方。
肖照山得逞,不慌不忙地抬手接住他,揽着他瘦削的背将他稳稳地拥入怀中。
“吓我一……”肖池甯仰起脸,意欲质问他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然而肖照山已早有准备地低下头,精确地找到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住了他。
原来被爱是这样的感觉。像在滑板上享受风,还像从枝头翩然落下,归根化泥变作尘,永远在肖照山身边。
肖池甯在闭上眼的前一刻这样想。
他们相拥在下沉广场的中央,相拥在快要入冬的北京一夜里,忘情地吻了又吻。直到即将忘记人类该如何呼吸之时,他们才松开了彼此。
肖照山揉着他的耳垂,笑道:“这才是我消除烦恼的方式。”
第五十章
肖照山掐着手表让肖池甯继续玩了十分钟的滑板,到点就宣布自己困了,要回酒店睡觉。
肖池甯体力不好,蹦蹦跳跳滑了一会儿也累得不行,爽快地一踩滑板将它抱在腋下,满头是汗地跑到肖照山面前,表示要跟爸爸一起去酒店。
肖照山被他望得心软,揉了把他的头发要他等一下:“我先去买包烟,免得待会儿开着开着车睡着了。”
肖池甯自告奋勇:“我滑滑板去,我知道最近的便利店在哪儿,很快就回来。”
“帮我带一包苏烟和一个打火机。”肖照山说。
肖池甯点点头,然后朝他摊开左手。
肖照山看了看他的掌心,又抬眼看了看他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最后握住他的手,笑问:“不是说你自己去么,还要我牵着?”
肖池甯噗嗤笑出声:“我是在要钱,身无分文啊爸爸。”
肖照山面色僵硬地收回手:“哦,行,我微信上转你。”
肖池甯还是咯咯地笑个不停。
“赶快去。”肖照山微恼地催促道,“都两点半了。”
“嗯嗯嗯,知道了,这就去。”肖池甯踮起脚,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带响儿的一下,“爸爸等我。”
他转身重新放下滑板,在地上蹬了一脚加速往学校的方向去了。
肖照山站在广场边缘,远远看着他纤细的脚踝和载风的脊背,片刻后也情难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原来眼睛里只有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他想。
在今晚默契解锁全新人生体验的父子俩心情愉快,即使肖照山回到车上,刚给肖池甯转完钱就接到了池凊的电话,他的轻松也丝毫未受影响。
“还有什么事?”他望着肖池甯离开的方向,问池凊。
池凊声音漠然:“我已经联系好律师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肖照山并不吃惊,稍作回忆就说:“最近都没空,离婚协议书你签好字寄到画廊来吧。”
池凊觉得可笑:“你提的离婚,却要我来准备这些事。”
“你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民事律师,我可没有。”肖照山总算在路的尽头看到了肖池甯。
“因为我不想当那种哭着求你别走的怨妇。”池凊说。
肖照山提前打开了车锁:“你注定当不了那种女人,这一点你和我妈很像。”
池凊讽刺道:“在出轨这一点上,你也和你爸很像。”
肖照山厌恶地说:“他谁都不爱。我不一样。”
“谁都爱和谁都不爱有区别吗?”池凊冷冷道,“肖照山,别把自己包装成有情有义的好人,你没资格。”
肖池甯快走近了,肖照山不愿再和她纠缠:“我有没有资格你说了不算,得我爱的人说了才算。”
池凊的骄傲不允许她被一个不知姓名面貌和家世的人比下去:“他说了才算?他根本没有辨别是非好坏的能力,不然他不会自甘堕落,恬不知耻地当插足别人家庭的小三!”
肖照山告诉她:“池凊,我们从谈恋爱的那一天起,就从来没当过追求忠贞不渝的那种情侣和夫妻,现在更没必要。”
池凊字字用力道:“我只爱过你一个。”
“我也是。”肖照山顿了顿,“我以为我也是。”
池凊震怒:“肖照山!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你凭什么!”
肖池甯带着滑板气喘吁吁地上了车,额头和鼻尖全是细密的汗。肖照山看了一眼,倾身打开副驾的抽屉,从里面扯了张卫生纸递给他。
“我没想羞辱你,是你虚伪太久,接受不了半点真。”
肖池甯擦着脸上的汗,用口型问他这么晚是谁。肖照山不答,用眼神表示你再听听就能知道。
电话那头的池凊深呼吸了一会儿,须臾后才道:“我能虚伪过你?一边把带孩子的功劳全揽到自己身上,一边巴不得快点把他送走,眼不见为净;一边跟我甜言蜜语,一边在这儿宣扬你的狗屁爱情,真是什么好话都让你说尽了。”
车厢是封闭的,足以让肖池甯听清池凊的声音,肖照山下意识瞥向他,然后便发现他已经收回了视线,垂着眼把擦过汗的卫生纸叠了又叠攥在手心。
“嗯,我虚伪。这样你满意了吗?”他急于作结,“我要休息了,财产分割的事改天再细说。”
“那肖池甯呢?”池凊问,“谁来抚养?他还没成年,让他出去要饭?”
肖照山皱起眉头:“当然是我。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抚养他。”
池凊笑了:“刚刚你在家里跟我吵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不想要小孩吗,不是嫌他累赘,嫌他耽误你画画了吗,这会儿怎么又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来了?”
肖照山有生以来第一次心虚。他想观察观察肖池甯的反应,肖池甯却在他扭头的瞬间把脸转向了窗外,只留给他一个看不出情绪的后脑勺。
池凊看穿了他的沉默:“心虚了?”
肖照山看回前方,绷着脸重复道:“我说了,我会抚养他。”
强调完这句话,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里彻底安静下来。
“肖池甯。”
“爸爸。”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来。
“我在,你说。”肖照山发动汽车向城市另一端驶去。
肖池甯依旧看着窗外的夜景。
“我可以不当你的小孩,只做你的情人。”他这样说,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肖照山掷地有声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肖池甯的声音更低了:“那我要怎样才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肖照山答:“你怎样都不会成为我的累赘。”
“真的吗?”肖池甯淡淡地问。
车子在深夜的街道上平稳地疾驰,肖照山把着方向盘,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这五天我在画廊里赶稿,没有生你的气。最近会和池凊谈财产分割的事,不用等离婚协议生效也能跟你一起生活。什么时候搬出来都可以。新房子还是买在西城区比较好,你上学我上班比较方便,但这件事要等财产分割完才好办。我喜欢简单明亮的装修,习惯睡硬一点的床垫和枕头。沐浴露你喜欢什么味道就买什么味道,我无所谓。”
肖池甯终于肯转过头来看他。
于是肖照山继续道:“至于坐牢,那是你出生以前的事,很复杂,之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
肖池甯盖住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肖照山笑他:“有关系,万一你听完就不愿意当我的小孩,不愿意认我这个爸了呢。”
肖池甯收回手,浑不在乎道:“坐过牢怎么了,我还被拘留过呢,我们谁也别嫌弃谁。”
肖照山在红灯前停了车,饶有兴味地望着他:“现在信了?”
“信什么?”肖池甯问。
肖照山掐了掐他的脸:“一定要我说出来?”
肖池甯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
肖照山警告道:“你少得寸进尺啊。”
“得寸进尺?”肖池甯脸上写满了听不懂,“我是真的不知道爸爸你要我信什么。”
肖照山俯身过去捏住他的肩膀,轻声说:“你这样的就是欠操知道吗,躺床上哭一顿就老实了。”
肖池甯一脸惊恐:“我还没成年呢,爸爸你在说什么!”
肖照山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拖着气音说:“我在说,我要操|死你。”
肖池甯捂着自己的屁股往后躲了躲,垂眸娇滴滴道:“不说要我信什么才不给操。”
绿灯亮了,肖照山直起身重新踩下油门,看着前路说:“你要相信,你在是我的小孩儿之前,先是一个独立的人,绝不是任何人的累赘。”
“我从来没干预过你的爱好,从来没替你做过选择,更从来没像胡颖雪的父母一样,限制你必须过我希望你过的生活。”他郑重道,“肖池甯,你要明白,不是我选择了你,你就得变成我理想中的模样,而是因为你长成了我理想中的模样,所以我才选择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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