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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

作者:诸事皆宜 时间:2020-11-06 10:44:58 标签:年上 父子 狗血

  肉痣男满意地收回手,笑着说:“肖大画家,整整七天,你终于肯接电话了,真是不拿你这个漂亮儿子的命当命啊。”
  “上周我一直在住院,今天手机才开机。”肖照山顿了顿,“我要听肖池甯说话。”
  “大画家就这点儿追求?”肉痣男笑意愈深,“我们很好说话的,让你和你儿子见上一面都不成问题。”
  他看向岳则章,岳则章默然颔首。
  “明天晚上九点二十七,11613,3975,大画家有空吗?”肉痣男问。
  肖照山稳重的声线忽起波澜,他不管不顾地大声吼道:“我要听肖池甯说话!现在,立刻,马上!”
  “怎么好好的还发起火儿了?”肉痣男拿着手机在肖池甯脸前晃了晃,“小朋友,你亲爹终于想起你了,跟他说说话呗。”
  肖池甯哽咽着吞下巨大的宛如永别的悲戚,三两下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用因极度缺水而沙哑不已的嗓音,狠下心说:“滚……别来,滚,滚啊!”
  可肖照山仿佛没听到,只一个劲儿地问:“你受伤了?肖池甯,说话,你是不是受伤了?”
  肉痣男先开口:“大画家,别浪费时间,等你明天把跟这个案子有关的所有证据带来不就知道了?”
  肖照山快把牙关咬碎了:“我会来,你告诉岳则章,我会准时到。”
  “好心提醒你一句。”肉痣男揪住肖池甯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来,警告道,“如果你报警,或者动了别的什么歪心思的话,明晚你可能就得从好几个垃圾桶里把你的儿子凑回来了。”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这一夜长得不像话。肖池甯咳嗽得昏都昏不过去,后脑勺、手臂、肚子和淤青的脚腕,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痛。
  两个男人被他吵烦了,起身赏了他半瓶矿泉水,然后继续躺回行军床上睡觉。
  肖池甯看着那面原本挂着《林中月夜》,如今空空荡荡的水泥墙,越发想念肖照山。
  想他肃穆得像一座雕塑的睡颜,想他怀抱的踏实与温暖,想他在做|爱时眼睛里的自在与着迷,想他唯一拿手的面条的滋味,想他斗嘴斗不过自己,就干脆什么都顺着他说的样子。
  他无比后悔没能把肖照山的好再记多一点、记清楚一些。那时候他满心以为,往后的日子将足够精彩,他完全可以抛下所有依附于家庭和爱而生的忿恨与不甘,忘掉肖照山,忘掉池凊,重新活一次。
  现在看来竟好似一个痴儿的妄想。
  他忘不掉,亦无法重活。一切都不是沙滩上的脚印,涨一次潮便了无踪迹,而是一块坚硬的石头。风吹草动纵使不催变,日子一久,也能在上面刻下难以磨灭的印痕,催人念、催人旧,催人时时老。
  夜晚到底是太长了。
  天还没亮,肖池甯脑袋发晕,猝不及防地呕吐不止。他浑身抽搐地忍耐着剧痛等待黎明,然而未及破晓,他就陷入了昏迷。
  他再一次睁开眼,得益于岳则章的拐杖。
  “照山你看,他活得好好的。”
  天已经黑透了,不远处的省道上,往来的汽车交错照亮了山脚的这片荒地。肖池甯差点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肖池甯,别睡,看看我。听到了吗?别睡!”
  可肖照山让他别睡。
  应该是肖照山吧……他动了动眼皮,努力尝试着让自己清醒过来,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肖照山借着两个绑匪打着的手电筒灯光,瞧见对面躺在担架上受了重伤的肖池甯动了动手指,似是有了反应,遂不愿继续与岳则章周旋,平白耽搁时间。
  他心急地举起手里的U盘,沉声道:“让肖池甯过来,这里面的所有资料就归你。”
  岳则章腿脚不方便,不能久站,因此他始终气定神闲地坐在下属随身携带的折叠椅上。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备份?”他定定地望着三米开外的肖照山,“还是说,你已经在来之前交给警察了?”
  “我不会拿我儿子的命开玩笑。”肖照山把U盘扔到脚下,作势要踢过去,“我们在日料店里的谈话,瞿成在我车里和你其他眼线通气儿的录音,包括那本伪造的账目和伪造的过程,都在里面,随你处置。”
  “不重要了。”岳则章将拐杖立在腿|间,笑道,“照山,你以为这是二十年前,我要你一幅画、一句承诺就会答应放你走,让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吗?”
  “你做梦。”他蓦地敛了笑,脸色陡然阴狠起来,“我以前对你太心软了,如今对你又过分纵容了。我可不想二十年后,拖着一把老骨头和你重复上演同样的戏码。”
  肖照山踩住U盘,不舍地将目光从肖池甯身上移开。
  他缓缓对上岳则章溢满杀意的眼神,镇定地说:“我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我了。你信么,如果我和肖池甯十点十分没有离开这个鬼地方,会有人替我把这些资料公之于众,顺带抄送一份给警方的。”
  岳则章深吸一口气,仰望与城市大有不同的夜空:“我当然信,所以今天——”
  他低下头,看回肖照山,“你和池甯在这儿长眠吧,争取来世接着当父子。”
  “车祸现场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他说,“死人罪大恶极,活人清白无辜,警方迟早会明白的。”
  肖照山瞬间绷紧了身体,警惕地环顾四周,可矮山并无任何异动。
  “你看不见他们。”岳则章拿拐杖在草地上磕了磕,“我精心挑选的狙击手,会尽量让你们走得痛快些。”
  他从折叠椅上起身,示意肉痣男和纹身男把肖池甯架到这儿来,方便远处的人瞄准。
  “照山你猜,我和他们约定的信号是什么?”岳则章背对肖照山,拄着拐杖站定在一丛齐腰的野草旁。
  肖照山置若罔闻,正试图叫醒昏睡中的肖池甯:“肖池甯,醒醒,我们得回家了。”
  那两个男人没有动作,甚至还退开了一些,似是咬定他们必死无疑。岳则章竖起了耳朵,耐心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肖照山小心地上前一步:“肖池甯,是我。”
  一身污秽的肖池甯瘫坐在椅子上,被夜风吹得有点冷,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肖照山大喜过望,下意识伸出没有打石膏的左手,做出拥抱他的姿态,步伐也随之迈大了一些。
  “小甯,跟爸爸回家。”
  肖池甯疲惫地抬起头,仿佛在确认眼前的画面是否为梦境,疑惑地轻唤了他一声:“爸爸……?”
  如若不是肖池甯,肖照山未必能发现自己对于小孩子竟有这般的耐心。
  他继续上前,与肖池甯仅剩一步之遥:“是我,是爸爸。”
  然而这就是信号。
  岳则章叹了口气,很是惋惜地说:“照山,为什么不把我的告诫当一回事呢?”
  话音未落,省道旁的防护林边缘,数只飞鸟突兀地拍打翅膀,四散着惊跃向空中。紧接着,不远处的另一篇山林里也传来类似的不祥的动静。
  肉痣男和纹身男反应迅速地从后腰拔出手|枪,对准了肖照山。肖照山目不斜视,咬紧牙关飞扑向肖池甯,将他护在怀里,带他滚落在地,堪堪躲开两颗擦肩的子弹。
  省道上的汽车呼啸而过,寂静的山林里同时窜起一连串致命的窸窣动静。
  隐藏在黑暗中的不知是魑魅魍魉,还是天降神兵,纷繁的影子和子弹上膛的声音一齐啃噬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突然,一束束剧亮的冷光猛地照向这片不够宽敞的平地,好似索魂的黑白无常。
  岳则章大怒,脖子上青筋凸起:“肖照山!”
  “跑!”纹身男第一个反应过来。
  影子们现身了:“警察!不许动!都给老子抱头蹲下!”
  直到这时,肖照山才敢肯定,刚才林中的异常不是岳则章的手下所为,而是事先摸清周围地形的警察制服他们的标志。
  乱中有序的追捕开始了,他却没兴趣再看一眼。
  失望颓丧整整一周,提心吊胆一天一夜,宝贝终于失而复得,哪怕是滔天的怨愤此刻也尽数化作了疼惜。
  他倒在草地上,用一只手紧紧搂住痛到不断啜泣的肖池甯,后怕至极地吻着他的额角:“对不起宝贝,爸爸来晚了。”
  尽管自己同样浑身颤栗,但他也很想当一次儿子的英雄。
  “没事了,乖。”肖照山热泪盈眶,语气坚定,“以后没有人能伤害你了,爸爸保证。”


第六十八章
  岳则章选的谈判地点在偏僻的省道下,救护车没法儿开过来,只能在附近的应急车道待命。肖照山当即脱掉沾了雪的大衣,裹紧脏得发臭的肖池甯,打算背着他往省道上跑。
  结果他还没从地上站起来,怀里的肖池甯就皱紧眉头喊痛。
  肖照山不敢再动,维持着蹲姿让他躺在自己腿上,轻声问:“哪里痛?宝贝,哪里痛?”
  肖池甯依稀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他下意识缩进这阵香味中,脑袋却受难一般地向后仰,断断续续地说:“手,不要动……右手……”
  肖照山掀开自己的大衣,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探入肖池甯身上肥大的外套,借着昏暗的月光极轻地抚上他的右臂:“我看看,让爸爸看看。”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的不是记忆中柔软光滑的肌肤,而是一片鼓胀至发硬的、滚烫的血泡。他震惊地抽出手,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加剧了肖池甯的痛苦。
  “等一等……马上!”肖照山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十几个警察忙着拷押嫌疑犯,忙着取证,只有一个似是行动队长的警察对上了他的视线。
  队长百密一疏,这会儿才发现人质状态堪忧,暗骂了一声操:“全他妈上头了!伤员都不管了!”
  他一边疾步向肖照山走去,一边拿起对讲机通知同事:“老陈,人质受伤了,赶快派担架和医生下来!”
  “实在对不住,刚急着去缴械了,没顾得上这边。”他在再次睡过去的肖池甯身边蹲下来,打开微型手电,上下查看了一番他的伤势,然后对肖照山说,“外伤看起来有点严重,还是把他放平吧,慢点儿。”
  也是到了这时,肖照山才看清肖池甯的脸上和衣服的领口上,都沾满了新旧夹杂的血迹和呕吐物,手腕脚腕有环状的淤青,脖子跟胸口还有不同程度的过敏。
  他愈发惶恐,从灵魂深处油然而生的惧怕使他讲不出一个字,除了依言放下肖池甯,守在他身边等待救援,他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他一直高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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